第五章 诅咒(二)（1 / 1）
整个童年时代，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拉着弟弟满山遍野去摘野果。在学校里，她很文静，但是到了山上，她比男孩子还野，爬起树来像只小猴子。
她的家乡，从初夏到深秋，几乎每天都可以在山林或田野里找到美味的野果。有些野果，城里人听都没听说过。
山上林木不厚，却遍布荆棘，姐弟俩经常都是浑身脏兮兮且满手满脚的血痕回到家里，每次都让妈妈心疼不已，唠叨上半天。
她最喜欢的是一种种收时节成熟的叫做雀瓜的野果，倒不是多么美味，而是因为稀有。
这是一种藤生果子，长圆形，大的有香蕉那么长，却要粗好几倍。这种果子结得很少，而且成熟后一两天外皮就会完全裂开，鸟雀很快就会把里面的果肉啄食一空，所以才叫雀瓜。
雀瓜藤爬树很厉害，通常是树有多高藤就有多高，而果子大多结在树顶。她经常爬到树顶，摘到的只是空荡荡的果皮。
刚刚裂开的雀瓜是最好吃的，但很难摘到。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夏天就把山上雀瓜的位置和数量记下来，成熟季节一到，就每天去搜索一次。那一年姐弟俩摘了好多雀瓜，第二年春天门前的菜园里长满了雀瓜苗。
有一次姐弟俩看到一棵高高的杨树顶吊着一个刚刚裂开的大号雀瓜，树太高，而且树干又直又没多少枝桠。弟弟不敢爬，她盯着那个雀瓜看了好久，最后硬是用爬电线杆的方式爬到了树顶，摘到了那个雀瓜。下来的时候，一不留神掉了下来，若不是横坚丛生的藤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恐怕也要残废。
这次历险虽然把她吓得够呛，但却丝毫无损她对山林的那种热爱。后来渐渐长大了，不再那么野了，山林里的野果和荆棘渐行渐远地成为回忆，但那一份对自然的热爱却深深地融入了灵魂之中。
初二的时候，有个初三的男生对她特别好。那男生叫龙，长得帅气，还极善交际，和什么人都处得来。和她比较熟的几个同村女生告诫她说，那男生花得很，要小心。但她没有在这方面多想，不知怎的，她就是信任龙，乐于接受他对自己所有的好。
一次，龙叫上她出去玩，同去的人很多，除了龙之外，其余的男生们都很粗野，女生们都很疯。她很不习惯，总是与那些疯闹的男生女生保持着距离。龙看在眼里，以后约她出去玩都不再叫别人。
龙经常骑着摩托车带她去家乡周围不太远的景点游玩，有的景点门票是很贵的，但龙竟然知道每一个收费景点的后门。她和龙相处了一年，这一年时光是纯洁的，龙最多只是牵过她的手。也不知这算不算初恋，但总是一段美丽的时光。
龙初中毕业后，转到外省上高中去了。他没来告别，无声无息地就走了。她没有哭，没有伤心，也没有失望或恨，仿佛刚认识他时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局似的。只是心底不肯忘却，直到大学毕业，她还会时常在梦中与龙去游山玩水。
还有许多会让她经常回忆的事情。
平凡的生活中，其实有许多美丽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离这里，忘掉与地球危机有关的一切，回归平凡的生活，找一个像龙一样的人，闲暇时候能带着自己去欣赏这个星球美丽的山山水水。
但这不可能。
“请告诉我一切。”杨欣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注视着威尔逊的眼睛说。
威尔逊没有立即回答，他保持着刚才的坐姿，静静地与杨欣对视了一会儿，眼睛里竟渐渐有了些悲悯。
“杨，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退却。有的秘密，的确不是个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尤其是你这样的年轻女子。”
“请问，任何人都可以从你这里得知一切吗？”
“是的，神授意我：任何来到这里并提出这个要求的人类，都可得知真相。”
杨欣惊讶了好久才说：“有人得知真相了吗？”
威尔逊摇摇头。
“得知真相后会怎么样？”
威尔逊又摇摇头：“杨，我再为你重申一遍：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退却。”
“如果我现在离开，并且不把你的存在公布出去，神就不会杀我，对吗？”
“就算你把我的存在公布出去，神也不会对你做任何干涉。”
杨欣惨然一笑：“听起来，你的神似乎还很仁慈呢。但你的神最终会毁灭人类。这是多么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威尔逊沉默了，眼中的悲悯越来越浓：“杨，相信我，那是一种连神自己都无能为力的命运。”
一阵不可形容的悲伤陡然袭来，从第一个学会用火的人猿，到现在每一个还在母腹中的婴儿，杨欣为所有毁灭之前存在过的人类感到悲伤。
如果这真是命运，那么至少，让我们知道这命运是怎么回事吧。
杨欣低下头，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来时，又恢复了平静：“我选择真相。”
“知道我会用什么方式告诉你一切吗？我会让一团机器细胞进入你的大脑。你真的愿意这样？再想一想吧。”
杨欣又想了一会儿，最终重复了一遍：“我选择真相。”
亚当斯起来的时候，杨欣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那双眼睛中曾经无与伦比的灵性，已经涣散一空，整个人像一个已经失去灵魂的空壳，只剩下动物般的本能，仿佛是身处极度危险的环境之中，不停地闪烁着惊惧的光芒。
亚当斯呼喊了好一会儿，杨欣毫无反应，于是愤怒地掐住了威尔逊的脖子：“你这该死的老家伙，你对她做了什么？”
威尔逊面容平静地注视着亚当斯，似乎亚当斯铁钳般的双手捏住的是别人的脖子似的。
亚当斯感到有无数细小的虫子爬上自己的手，低头一看，吓得大叫一声，急忙撤手后跳，然后使劲地甩着手。在他的手刚才所在的地方，淡蓝色的雾气缓缓地缩回了威尔逊的脖子里。亚当斯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威尔逊用机器细胞攻击了他。
“别担心，亚当斯，你的手上已经没有机器细胞了。我都还没展开攻击呢，想不到你竟然敏感到这种地步。”
亚当斯把双手举到眼前看了好半天才相信他的手的确没事了。
“好好照顾她吧，其余的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做。如果你希望她能活久一点的话。”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巫师静静地注视了亚当斯一会儿才说：“我对她施了一句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