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乱谈之论（1 / 1）
天愚脸色黑沉，尽管天生如此，但不能否认刚才离去的这三男两女令他的下巴又向下沉了一分，本来略长的脸此时可以媲美山驴。突然出现的四灵还带着一个人族女子询问传说中的诅咒之物水魔珠的下落，这着实古怪。
“夭夭，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一只灰色的耳鼠从某个角落钻了出来，扇动起一对低垂的巨耳，如蝙蝠般冲出了岩洞，身影没入了雨幕中。
乌云迤逦，低沉垂坠，寒雨如丝，飘渺淅沥，空中时而有霹雳划过，如银蛇蜿蜒，完美地配合了这阴沉的背景。
紫薇侧坐在骄的身上，尽管身上的蓑衣编织进了沙棠树的叶子，可以完全的防水，细如牛毛的雨丝找不到一丝可以钻进的缝隙触到紫薇细嫩的皮肤，但她还是抱怨不断。
“我讨厌这鬼天气，我也讨厌你们那些鬼神仙，个个阴阳怪气，哪有半分神仙的风度。”
四灵中唯一一个愿意并且喜欢反驳紫薇牢骚的小药，终于忍不住开始反驳道：“天禺就是这样的，何况这一路行来，不过就是他住的堵山因为他的存在才有些怪风怪雨嘛。”
紫薇翻了个白眼：“玉田府一个琉璃就差点闹个翻天覆地，进了云荒神仙多了起来，我也跟着长了见识，牛头马身的、人身豹尾的，几个头几条尾的，奇形怪状的，真是辱没了神仙这高雅的称号。”
“我不知道你们那个世界是如何看待神仙的，但天空界的神仙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竟然是夕琦接上了紫薇的话，令得小药和紫薇都有些惊讶，扭头看他。
四灵踏云，伴在骄旁飞行神速，说话间，已经脱离了堵山地界，重新回到了温暖熙和的阳光下。头上稀薄轻淡的云霭舒卷，脚下逐渐平缓的矮丘向北方延伸为连绵的下古平原。
夕琦顿了一顿，仿佛在考虑如何措辞，然后才缓缓地将一些错综复杂的内容尽量言简意赅地叙述出来。
天空界共有天、地、水、人四族。其中地族又包括冥族和妖族。其中，生来具有人形的，是人族、水族和地族中的冥族。开天辟地以来，人分为了陆地和海洋中生活的两类人，于是形成了人族和水族。冥族本是人族死后的灵魂，大部分都进入轮回转世投胎，小部分因为种种罪孽滞留在地狱里以受尽不同的苦楚为代价洗清自己的罪过。但也有一部分无功无过的灵魂，不愿意重返神州受轮回之苦，喝了幽泉水，有了实体，就成为了冥族的第一批族人。而地府的各级官员早期是由天族派驻下来的部分神仙组成，由于久居地府，逐渐脱离天族的仙职体系，自成一家，又有了初期的一批族人，遂成立了独立的冥族，各级仙职官员成为了地府的贵族，确定了统治地位。后来又有习性相近的妖族加入，两族合并，成就了今天的地族。
妖族与天族也是开天辟地以来俱有的生灵，一邪一正，均衡天地间的势力，但此两族的最初形体却是兽形，必须在不断的修行中得到足够的力量维持自己的人形。力量低微者只能以兽形示人，而力量超强者却凭借自身修为轻松维持人形，不必刻意变幻。
至于水族的高层，则与冥族的贵族极为相似，也是昔日天族成员，后来脱离天籍，拥四方水域自重，辖水族族民，成为水中霸者。
“哦，说到底，天、人、水、妖四族都是开天辟地就有的形态，只有冥族是后来由人族进化出的新形态。”紫薇恍然大悟。
夕琦点头：“我告诉你这些的目的，是要你明白，神仙并不是如你想象的仙风道骨无所不能。各族中人无不都是血肉之躯，只差在能力高低。”
五个种族中，人族寿命短、能力低，很容易死亡，死后灵魂轮回转世，但也有可能转化为冥族。
冥族无死亡之说，灵魂凌驾于肉体之上，如果肉体受到损伤，魂魄离体，只要魂珠不破，沐入幽泉之中又可重生新的肉体。
妖族能力良莠不齐，有仅比人族稍高，也有不比最强的天族逊色，死亡后魂魄如人族般轮回，或转为冥族，或化为兽身，重新修行。
水族的力量介于冥、妖二族之间，无轮回之说，死后由于魂珠只能存活在水中，飘游动荡，能找到合适的寄居体重新修行者极少，大部分被海浪波涛打碎。但因无轮回，种族力量反而因不断更新而呈现总体不断发展的趋势，因此水族虽日趋衰弱但实有无限潜力。
天族在五族中能力最高，寿命无限，但全凭借体内强大灵力支撑，一旦灵力受到毁灭性打击，失去护体灵力，则与凡人无异，即使练就身外化身，拥有多个分身，但只要主体受损，一样会死去。轻则魂魄在天地间游荡，如水族般无保障，极易被天风日光吹散晒化，重则魂飞魄散，彻底绝灭。即使有因缘巧合或是天族高手护法得以复生，力量也会削减至原来的五成以下。
紫薇听得眼珠直转，不知在思考什么，此时见夕琦话声一落，急忙插嘴进来：“那这五族究竟谁最厉害？假如五族开战，会是天族得胜喽？”
夕琦皱眉，好看的眉形因为紫薇这个从没有人想过的假如而破坏掉了。他喃喃自语着：“人族虽弱却人多，生死关头必定团结。冥族人少，但个人能力不弱，又有不死之优势必是劲敌。妖族人多却不团结，水族势已弱，但地广物博，能拥有开天辟地针和水魔珠此等无上神器与魔物，谁也不能肯定他们暗中是否还有别的力量能支撑至今。天族么，除了能力强过妖族，别的与妖族都极为相似了。但是，在天族强力的统治之下，目前天空界还是太平盛世，五族怎么可能开战呢？这简直是荒诞可笑的假设。”
夕琦用力甩了甩头，似乎要把这个骤然出现的阴影从绝美的脸上驱走。但是，帝江的无辜被贬，琉璃之辈的崛起肆行，以及一路来所见诸神的碌碌无为平庸无奇，令得夕琦不得不怀疑目前的天族统治中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是尽管夕琦狡黠聪智，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只猜中了一小部分，导致火山爆发的火引此时尚在地表下蕴集火力，尚不到露出地表的火候。
紫薇嘻嘻一笑：“不可能开战吗？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哦。如果我是指挥者，必定联合人族、冥族和水族，灭了天族和妖族。”
四灵震惊，脚下顿停，就连骄，身为妖兽，一听此言，也不由得作奔跑状呆立在空中。
“为什么？”四灵一骄待最初的震惊过后，异口同声问道。
“很简单，我不喜欢天族和妖族。天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丝毫不把别的种族放在眼中，以强凌弱，推行霸权统治，跟我们那个世界中某些国家很像。妖族也没几个好东西，一路行来，袭击我们的除了妖兽就是妖人。当然，我要联人、冥、水三族合攻天、妖二族的主要原因还是前三族的势力范围互不干扰且相互影响，人族的人力、冥族的不死优势以及水族的神秘力量，可以说是最好的组合，并且三方势力均衡，谁也无法骤然崛起打破势力平均。而天族和妖族太过嚣张，势力过强必生贰心，极可能会有灭它族，成霸主的野心。三族与其坐等别人欺上门，不如先打个它措手不及！”
人间界本就是战争不断，局势多变，紫薇即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此时随口胡扯一气，又用了点兵书连纵合横的皮毛，居然讲得头头是道，宛然战术大师。
棠梨和小药齐声怒喝：“紫薇别胡说八道！”夕琦眼睑低垂，不作一声，似是不屑反驳紫薇的谬论，只有越良，这向来沉默的的家伙，此时居然开口，缓缓道：“邪说，却有道理。”
夕琦突然干咳了一声，抬起头来严肃地说：“好了，紫薇，你别把话题扯远。我告诉你目前天空界的形势，不是要你来做纸上谈兵挑起战争的，我是要告诉你，目前危机四伏，而我们四灵虽是神仙，一样会受伤死去，所以你最好少惹事生非。我们一路低调行事，就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为了救你复活，我们各损失了一半的功力，在这个路途可能极为遥远，前途极为凶险的旅程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们一定要将损失减少到最低。所以请你忍耐，遇到危险，我们会保护你，但请不要主动挑起战斗，多树强敌只会增加我们前进的难度。如果我们全部死去，天空界会毁灭，你也无法返回你的人间界了。”
最后这一句才是紫薇考虑的重中之重，她做了个鬼脸，接受了夕琦的这番劝告。
小药低语：“现在她没惹事，是别人先来招惹我们了。”
停在空中的四灵都感觉到了身后那个小小的间谍，齐齐转身。
小药调皮地对着前方吹了一口气，风波骤起，虽不强劲，却足够将那团很突兀出现在半空中的白云吹散。一只兔子大小的耳鼠，战战兢兢扬起了大耳朵，在空中扑扇着，却绝不敢在兽中之王的白虎面前逃跑。
“哇，好可爱的小动物！”紫薇爱心泛滥地催着骄飞过去。
正在此时，一只碧眼雕隼飞了过来，这种最普通不过的飞禽根本不识得四灵厉害，竟然直扑了下来，足可穿透耳鼠身躯的利齿箕张，抓向停在四灵前的耳鼠。
“不要！”风声呼啸，跃过四灵，猛地冲向碧眼雕隼的，竟然是紫薇，她爱鼠心切，猛地冲过去想从隼爪下救出耳鼠。
“不要！”这次换成是四灵齐声呐喊。他们本想让碧眼雕隼吓唬一下耳鼠，小药手中早已扣着一枚铁丸，想等碧眼雕隼将近未近时发出去，此时却被紫薇挡在四灵与碧眼雕隼之间，令得四灵救援不及，眼睁睁看紫薇涉险。
在半空中，紫薇跳下骄背，猛地扑向吓呆的耳鼠，一把将它搂在怀里。骄却跃上，用独角猛地架住隼爪，然后头一甩，将碧眼雕隼甩到几丈开外。骄又马上下沉，在紫薇还未触到地面时从她身下钻过，将紫薇驼住，又向下坠了一下，抵消紫薇下坠的冲力，载着怀抱耳鼠的紫薇重新升了上去，停到了目瞪口呆的四灵身边。
这一连串动作电光石火般发生，直到骄稳稳当当停在身边，四灵含在嘴中的尖叫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已经夭折了。远处的碧眼雕隼受此惊吓，此时也刚醒神过来，振翅逃逸。
小药拍着胸膛，重重吐了一口气：“紫薇，你不要动辄就考验我们的胆量好不好？刚才让你吓死，如果被隼抓到，或是骄稍慢一步，你摔到了地上，即使可以复活，但你那‘花容月貌’就要毁了。”
紫薇讪讪一笑，轻轻摸了摸怀中耳鼠柔软的毛，随即也吐了一口气：“这感觉好象宝宝的毛哦，好想宝宝啊。”她眼圈微红，想起了人间界自己的那只宝贝宠物狗。
“我要收养它，等它毛长长了，就跟宝宝一样可爱了！”紫薇看都不看四灵的表情，又伸手拍了拍骄的头，笑眯眯地说：“好小娇，咱们的配合越来越好了，等我回人间界，带你一起回去，咱们开个马戏团，演空中飞人，保证火爆。”
骄不以为然地喷个响鼻：“再有下次，把我的老腰吓闪了，你就等着拥抱大地吧。”
“不行，你不能收养这只耳鼠！”小药断称。耳鼠在紫薇怀里不安地扭动着。
“为什么？”紫薇怒视敢反对她的小药，小药却毫不惧怕地回瞪过去：“你看看耳鼠的脖子，它是天愚驯养的宠物，有乌遁索拴着，无论走到哪里，天禺施法，它都必须返回。你带走它只能害了它。”
“呜呜！”耳鼠哭了起来，发出细微娇嫩的幼儿声：“好心的姑娘，救救我吧，我也是被那个破神仙强行掳去供他差使的，只要你能救我脱困，我愿意跟随在姑娘身边，你比那个坏神仙好心多了，还肯舍身救我，一定是好人呐。”
紫薇乐得笑歪了嘴，捧着耳鼠上下打量：“哟，又是一只会说话的小东西，这天空界真有趣，动物都会说人话呢。”
棠梨冷嗤：“天空界又不是每只动物都会说话，但凡能入仙人之眼可供役使的，怎么也是修练有行的妖兽。这只耳鼠也有五六百年的修行了，虽不能幻化人身，说话是没问题的，都不知比你大了多少岁了，还叫人家小东西呢。”
紫薇开心，倒也不计较棠梨的冷讽，“好了，这只耳鼠也求我们救它了。你们是天族，既然那么标榜正义公道，那就帮一下忙喽。”
夕琦从芥子袋里拿出金角剪，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拴在耳鼠颈间暗黑的圈索剪断。耳鼠发出细碎的嘻嘻声，大耳一扇，飞到紫薇的肩上停了下来，像只鸟一样用细尖的爪子抓紧了紫薇的衣服。
“主人，我叫夭夭。”
小药轻声嘀咕：“这么懂得审时度势，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宠。”
“好了好了，别闹了，前面就是下古平原，平原尽头就是北嚣山，山上有昔日道德天尊飞升时留下的通天塔，里面或许有线索。云荒只剩下这最后一处与仙人有关的地方了。”夕琦一路行来，从其他仙人那里将云荒的地形打听得透彻，倒也不必多费力气。
下古平原较上古平原略为荒瘠，风景也无特殊之处，紫薇一行毫不逗留，径直赶往北嚣山。
山上依旧云拥雾簇，浓郁如棉田花舞，却难不倒四灵。夕琦将食风的封印羽拿了出来，一声召唤，将食风从封印状态唤醒。食风鸟尖叫吐气，口中喷涌狂风，将护塔仙云扯成碎片，通天塔清晰地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四灵及紫薇此时都身处半空，关注于面前的通天塔，谁也没有注意到地面的诸多陷阱。如果学云泰那样脚踏实地从陆上寻求入塔方法，以四灵之丰富经验，并不难发现入塔的奥妙，此时直接从空中过来，反而忽略了那重大的提示。
众人径直落到塔前，棠梨一把推开了高大庄严的红漆大门，第一个走了进去。大门敞开后，阳光见缝插针布满了宽旷的塔内，水磨一色的青石砖地，精美宏伟的大型壁图，令得紫薇叹为观止。
但棠梨踏进去一步，眼前那壮观的一幕顿时变成了黑幕，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不但马上就见不到近在咫尺的棠梨，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糟了！这塔里有太上老君那死老头设的阵法。”夕琦顿足。立刻放出七宝琉璃如意塔在身前，握着小药和越良的手走了进去。在进去前，他转头咛嘱紫薇：“你千万不要走进来。如果看过了半个时辰我们还没走出来，就速离此地，看此塔阵法发动，说明目前必有主人，你一定要去找到塔主归来。因为我也不敢确定那个死老头到底在这里设了什么机关，切记！”
三人手拉手走进了通天塔中，刹那间七宝琉璃如意塔扩大，将三人罩在里面，但那么晶莹透彻的碧光，只是昙花一现，就马上被黑光遮住，再也看不到一丝异于黑色的光芒，也听不到一点异于风声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这塔里的情况？”夭夭对紫薇的询问回以摇头。
紫薇心里有些慌张，自踏上神州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令四灵也无法掌握的严重事故。夕琦离别时的话极像遗言，紫薇趴在门外对着里面黑洞洞的虚无喊叫，也得不到任何的回答，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只得依言在塔外等候。
太阳偏西，紫薇估计半个时辰已到，四灵仍然没有出塔，霍地站了起来，对着塔内恨声地叫道：“夕琦，咱们来时可没有说过要我救你们，这么折腾我，救人的酬金算你一亿元，你欠我两亿元了！”
侧耳听了半天，仍然毫无音讯。紫薇骑上了骄：“走吧，看来即使我喊出天价，他们也不会出来了，我们去找那个该死的变态的臭老头吧。”由于一直听夕琦叫太上老君死老头，紫薇误以为塔主真是那个著名的神仙，不由得嘀嘀咕咕，“上哪找那死老头去啊，我又不认识去蓬莱岛的路。”
“来时我看到山下那片树林里有嚣的存在，要不我们去找一只嚣问一下吧，它们是这里地主，或许会知道塔主在哪里。”骄载着紫薇，向自己认定的方向飞去。
飞越了重重树林，骄的速度慢了下来：“紫薇，下面有人。”
一条极普通的溪流穿越了脚下的树林，溪岸两边较为开阔。紫薇向下看去，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袍男子，身边立着一只人头牛耳的豹兽，一个躺在地上身染血迹的青衣男子，身边还躺着一头死虎，怪异地组合在溪的北岸边。
她不由得惊叫起来：“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