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两个饭局（1 / 1）

有人倚在我桌边，轻轻敲了敲桌面：“还没走？睡着了？”不用说，是苏谨行无误，我头也不抬，仍然保持趴在桌上的姿势，“睡着也被你吵醒了，别人下班都早早冲回家，你还留下来闹腾什么？”

“一起吃饭？”

“不去，我没钱请。”

“你拒绝得可真直接。”

“我是实事求是，没钱就不装大尾巴狼，”不过想想回去也没什么事，生活不是闷头空想就能一帆风顺的，于是我说：“叫上王浩，李志国，我打电话给李舒，大家AA制。”

我们在××大学附近找了家小饭店，大学附近就这样，一水的饭店，没有太高档的，但口味都是不错的，由于明天就是周六，店里很多人，我们就在大堂里找了一桌，感受着这样的气氛，听着乱哄哄的声音，看着李舒他们眉飞色舞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我也年轻，我的心也年轻，可总会不时范上那么一股子苍老，或者说是疲倦，有时候特别想放弃一个人在外游荡的生活，特别想找个深山密林，避世而独居，可是没有办法，生活就像是没有人性的绑匪，它挟持你在乎的一切做为人质，逼着你向前走。

其实我并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心态，消极，逃避，我知道无论怎样都是要活过这一世，不如乐观些，坚强些，我也很努力地去做着，于是心就这样在两相折磨下渐渐老去。

苏谨行说：“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暧昧？”

“我在想，活着没信心，死了没勇气。”

王浩和李志国愣了一下，李舒明显酒喝多了，笑着捶着我，伏在我胳膊上，说：“你们别听她瞎扯，我跟你们说，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她就是我的榜样，要不是她那么在前边撑着，我早干不下去了，也许就回家嫁人了。”

我把她推到一边，说：“你给我戴高帽我也不领情，自己的账自己付。”

“姐姐哎，我说真的，你们说，她是不是很好？”后一句，明显是说给另外三个人。

苏谨行说：“嗯，很好，像我妈。”

李舒他们三个喷酒，我有一种吐血的冲动。

也许正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几个都不泡吧，不唱K，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可开心的地方，王浩李志国也是农村里出来的，在销售三部，做低端产品，我是个死抠的，李舒家里有个弟弟，会时常寄钱回去，只有苏谨行是个例外，他家的条件，绝对不会和我们是同一个水平，却难得的不轻浮，跟着我们傻混，于是吃过饭我们溜进大学，散散酒气。

这座城市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像三月桃花开那样的天气，也就一闪而逝，坚持不到月余，如今已进六月，天气闷热，我们在篮球场边坐下来，苏谨行他们三个找了三个学生，打起了三对三，李舒在一旁尖叫着，根本不论是哪边进球。其实我很羡慕李舒，可以这样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我却总在是否要稳重上纠结，生生忍住了欲望，就像暗恋一样，事后想想，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一直到很晚，才各自回家，以致于次日理所当然的不能早起，于是陈驰打电话来时，我刚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就接了。事实证明，不看来电显示，总有一次，会让你后悔，所以陈驰一听我那明显没起床的声音，话语里不禁带了笑意：“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赶紧把状态调到清醒模式，“李舒下午班，可能要晚一会了。”

“好，那就去吃夜宵。”

一直到晚上8点多，我们才从家出门，陈驰说去××饭店，我果断拒绝了，最后还是随了我的意，去吃烧烤大排挡，为了整顿市容，政府把那些露天的都归整到一处，于是长长的，连成一片街，另一边，是一条夜市，这样的夜晚，总会轻易的感觉到祖国的人口数量问题。

小王和小赵毕竟还小，更像个孩子，穿梭与各个店前，对比考察，陈驰微微笑着，不缓不慢地走着，最后小赵选好了位子，他们去点吃的，我和李舒就可以享受做为女生的权利，等着就是了。

来这里吃的人，龙蛇混杂，不像大学外饭店里那么单纯，大多成群结队，呼朋唤友，不醉不归。而陈驰就像是独立于这个环境之外，那么耀眼，衬衫的袖子略微卷起，即使拿着两个托盘也不损形像，然后微笑着坐下来，斯文优雅地吃着，偶尔喝一口啤酒，彷佛这里根本不是烧烤一条街，而是五星级酒店或者高档西餐厅，他没有戴手表，左手腕上却缠着一方手绢，我知道那是他挡住纹身用的，从来都是，或穿长袖，或用手绢，或用护腕，如此不搭，又如此别致。也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像紫霞说的“跑都跑得那么帅”，我想我是完了，彻底栽了。

小赵又在讲今天哪个女人又对陈驰犯花痴了，从前我也遇到过，想想，我去过那么多次，怎么可能没遇到过，那些明显的搭讪，那些娇柔造作，发嗲的声音，什么样的我没遇到过，我也犯，只不过我犯得比较镇静，比较不露痕迹，所以如今我能和他在同一桌吃饭，如此想来，不禁分外得意。

于是我更加谨慎的隐藏着自己的心意，就连走路，我都把李舒扯在中间，我怕离他太近，他听见我心如擂鼓的声音，小赵很开心，絮絮叨叨的讲着，什么小王啊，来城里真好，还能交到不一样的朋友，什么将来我要在这里买房子，娶老婆，一边不停的比划着，一边倒退着走，直到撞上别人。

那是五六个少年？青年？看上去痞痞的，都已经醉了，大概男人就是这样，有问题拳头解决，没有问题，也要制造点暴力，所以尽管小赵已经道歉了，他们还是把他半围了起来，小王赶过去被挤到外边，陈驰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没有动手的意思，看不出他的想法，我和李舒哪里见过这个，李舒紧紧的拉着我的胳膊，我的脑子里天人交战。要报警么？可是还没打起来，可是不报警万一打起来呢？小赵会吃亏的，可是报警有用么？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警察就是出来善后的？长这么大从来没拔过110，根本不知道接110的是人工的，还是“普通话请按1，For English please press two”，又或者“杀人请按1，抢劫请按2……无事请挂机”。

小赵还在被推推搡搡，忽然觉得很无力，那是一种你不能改变现状的无力感，很绝望，如果是个陌生人，也许我就冷漠地走开了，那不是我能管的事，我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大吼一声就能镇住群狼，那都是白痴电视剧才有的情节，现实才不管你那一套，可是小赵我认识，他顶着水灵灵的眼睛怯生生叫林姐的样子就在眼前，跟他现在被推搡一样在眼前，所以我脑门一热，就走了过去。

还没到跟前，就被陈驰拉住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去”，然后施施然地走过去，搂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到一边不知说些什么，另外几个有些意外，也就住了手，没一会，陈驰拉住的那人在路边吐了起来，看那样子，苦胆都要吐出来了，陈驰回身招呼那几人：“这哥们喝多了，你们朋友吧，帮忙把他送回去。”

那几人愣了一会，然后扶起吐的那个，讪讪地走了。

陈驰回过来看看小王小赵，问着没事吧，我知道他一定做了什么，可是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平平静静地解决问题，而不是像我那样即便思考再三，也还是冲动得不计后果，无论我再怎样用心，也无法企及，那是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是岁月磨砺下的风度。

想到陈驰那空白的手机，那空空如也的钱包，再看看眼前，忽然冒出个想法：他该不会是某黑社的公子出来体验生活吧？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不由真的笑了出来，小赵任由小王拉着，收敛了许多，李舒也松了口气，忽然大叫一声：“哎呀，最后一班公交车！”离公交车站还有大约200米，但是公交车已经擦身而过了，于是五个人疯疯颠颠地跑着，司机师傅很厚道地等了一会，看着仅有的五个乘客，气喘吁吁的笑着。

我已经可以很自然的偶尔去理发店里坐一会，他们老板通常是不在的，有时聊上一会儿，但我再怎么想见陈驰，也不让自己每天都去，我想就这样淡淡的挺好，这样才能长久。只要可以，我每天都会早起，因为我终于发现其实每天陈驰都会去城墙上面，前几次没遇到是因为他去得太早，而我去的太迟，他不跑步，只是慢慢地走着，一个来回怎么也要两个小时，我再没想过到城墙上去假装和他偶遇，我只是在城墙下远远的陪着，仰望着，彷佛蛛网，伴着晨光，密密麻麻的织就，然后自己被牢牢粘在上面。

我也依然同苏谨行他们三个一起吃饭，一起在校园里逛逛，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李舒的，李舒貌似喜欢上他们中的一位，我问她是哪个，她却死活不肯说。

我就这样静静享受着难得的平淡，工作还算是稳定，在这座城市也交到了几个朋友，人也不像刚毕业时那般焦躁，而暗恋陈驰已然成为一种习惯，我从未想过要去改变，可是忽然间就有个人闯进你的生命，不见得有多重要，却把你的世界搅得一团糟，再恢复不了原样。

这个人，就是宋晓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