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八十九章恶言（1 / 1）
好不容易到了那一天，解语估摸着尹城那边的回话也快到了，于是便在暮色半穹的时候只身一个人去了接头的地方。这次没有了那么多的繁琐过程，解语直截了当的说要扬州的上好绸子，然后便有人带着她走了进去。
“尹将军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那人趁着一个背身挡住了后面视线的功夫就把信交给了解语。
“好了，辛苦你们了。”解语顺势接了过来便放入袖中，然后大声说：“就要这个了，你先给我存一下，过两天我让人来取。”
回到住处后解语就迫不及待的拆了开，拆开的时候即期待又忐忑。等到把折叠好后薄如蝉翼的信纸取出来的时候她却又不敢看了，只是把它怀抱在胸口，心里先七荤八素的猜测了内容，然后才敢拿下来过目。没有什么意外，解语看了看上面渺渺无几的几句话，言简意赅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可还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仔细的辨识了那清秀飘逸的字体，颇有柳体的风格，看着竟然有些心旷神怡了。
一切都在按照解语计划好了的在做，虽然插曲不少，但都无妨。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她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院子却由衷的觉得凄凉和伤感。忽然便想今天他还会来吗？如果要来，那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不到，不觉得已经有了些许的念想。可接着心里却有些戚戚的害怕，莫非是自己的话惹恼了他，弄得他不愿意来了？
空等总是无果的，很多东西她都留不住，尤其是好的东西哪怕是念想。解语有些失落，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清冷的坐着。忽然有些想去看看清响怎么样了，可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热度。当真到了离她的屋子不过是隔着一个小小的中庭那么近的距离时，却还是止住了脚步，那一步迈不下去，她心里非常清楚的知道太艰难。就这样隔着中庭短短的距离，隔着稀疏的垂丝海棠枝叶的遮挡，隔着一层世间人情冷暖的鸿沟看着她。她的屋子还亮着烛光，影子投在窗户上，久久都没有动一下。她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还在看？”一个声音活生生打断了解语的遐思，然后猛地抓起她的手就把她往里边的房间拉了进去。
“你干什么呢？”解语挣脱了他的束缚，他握的很紧以至于弄得她的手火辣辣的疼，不满的娇嗔了一句：“弄疼了。”
“你得马上离开这里。”屋子里一偏漆黑，看不清说话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可熟悉的声音让解语一下子就知道了完颜千弈。话说回来除了他，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这么的放肆？
“为什么？”解语从她的话语里面听出了大事不好，于是也变得认真了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在这里被察觉了。”他说的很急促，“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我姑姑正带人往这边来，趁着她人还没有到你赶紧走，越快越好。”
“那清响呢？”她也着急了起来。
“带上，马上就走，快。”完颜千弈催促完就打开了屋门，然后吩咐着外面看守的士卒说：“带上里边的人马上跟我走。”
解语站在庭中看着清响的门锁打了开，须臾她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这几天的功夫就让她憔悴了不少，看上去脸色发白的让人心酸。她心里欠了口气，幸好此事没有让自己去，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响出来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地上，呆滞而刻板。解语心想：这样也好，免得看见她时自己茫然失措，或者出丑。可就当清响走过解语身边的时候却忽然抬起了头，解语惊了一下。这个时候清响反倒是大度的一笑，笑意暖暖让人心安，解语甚至都没有觉得丝毫的不适，也跟着笑了。
“走。”他看了看天色，然后拽起了解语的手。
解语还是不习惯这样被人牵着手走，用力了几下想要挣脱，不过就在他快要松开的时候自己却老实了。依稀记得上次已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尹城常牵着她穿街过巷，遇到什么事都不松开，一握好像就是一辈子的约定。那时解语也不怕遇见熟人什么的招来流言蜚语或是被人骂伤风败俗，只知道有他就行。
此时的他反倒握的更紧了，而他走的匆匆所以有点拉的味道，解语只好快步跟了上。
打开院门的时候外面的街道都还是清清静静的，由近到远只有几豆灯火闪烁，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安静祥和。可还没出小巷走在前面的人就急忙退了回来，接着便是大队举着火把的金兵堵在了巷口。这条巷子是条死巷，可他们却还是在往后退着，似乎这是一种习惯的必然。而这边每退一步，那边就进一步，看上去倒是挺默契的。等到了院宅门口的时候终于不再退了，那边的人也不再逼。金兵的中间让开了一条路，李夫人便缓缓走了出来，跟在身后的还有诗锦，不过她们两个人面上的表情却是春秋各不相同。李夫人唇角微扬，脸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而诗锦这是低眉敛目，愁字锁娥眉。
“弈儿你怎么还跟这个奸细有来往？”李夫人的口气听上去和蔼可亲，然后睥睨了一眼解语，脸上春风尤在。然后手一挥，“把那把两个人给我拿下，押到大牢里去。”话一说完金兵便围了上来，火把把解语的脸庞照的有些发黄。
“等一下。”完颜千弈护着解语，“姑姑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姑姑我被她从汴梁挟持到了扬州，还差点丢了性命，她这么做就是为了夺走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拿下的扬州，你怎么还站着她那边说话。”李夫人说完不忘又白了一眼解语，然后又转回来同样不留情面的呵斥着他：“胳膊肘往外拐也还不害臊。”
“不管她以前做过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他也不屈服：“姑姑你不要握着旧账不放。”
“替谁说话呢！”李夫人语气有些尖，兴许是气急了，“像她这种人我见多了，狗改不了吃屎。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怎么会护着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人。”
“谁乱七八糟了？”解语也是在气结上，她最见不得别人这样说她，何况一直都对李夫人耿耿于怀。于是管不得什么识不识时务的就说了出来，尽管这里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份。
“说的就是你怎么了。”李夫人也是女人，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心高气傲。何况她现在高高在上，自然得让别人感觉到她的盛气凌人，可却不顾身份地位的骂着：“狗改不了吃屎，你看看你这幅德行,妖里妖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秦楼里面接出来的呢。还想勾引弈儿，你先惦记惦记自己几斤几两再说。你要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了不得了，那我还得劝你先撒泡尿子自己照照，别再这里丢人现眼。”末了还补充一句：“省的我看见就心烦。”
“你——”解语着实气着了，恶向胆边生，有种想要上去恨恨掌掴她的冲动。
完颜千弈看出了解语想要做什么，伸手拦住了她，把她挡在了身后。语气像是压抑着怒火顾左右而言他的在说：“姑姑，请你不要侮辱她，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不要以点扩面、以偏概全。”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李夫人的语气里像是有几分担忧，“我看八成是被这个骚货迷得颠倒了七魂八魄，姑姑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过几天你就要和诗锦成亲了，人家多好的一个姑娘你这么做多伤人家心。”说完头偏了一下，“是吧，诗锦。”
“嗯。”诗锦诺诺的说着，急忙又否定，“哦，不。”
“你怎么今天也犯跟着傻？”李夫人转过头来看着不知该说什么的诗锦，“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姑姑给你做主。”
“你怎么知道解语她在这里？”完颜千弈质疑着她，“你跟踪我？”
“没有。”她的话答得娇羞而怯弱，惊慌失措的表情让人无限怜惜。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李夫人看了看迟迟没有动手的士卒，于是又吩咐着：“还不快把人给我抓起来。”
那些士卒就要动手，这个时候完颜千弈忽然一撞撞开了一个金兵然后夺下他的刀。几声短暂的“咝咝”声刀便出了鞘，然后对着周围的士卒晃了晃，“我看你们谁敢？”
“你疯了吗弈儿？”李夫人气急败坏，然后呵斥着那些进不是退也不是的士卒，“抓人。”
“姑姑。”完颜千弈这一声叫的很大声，低下来后才说：“我感激你所以才叫你姑姑，我一直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我希望你能不要管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你想怎样？”李夫人的语气听上去缓和多了。
完颜千弈上前几步走了过去，小声的嘀咕了几句。然后李夫人想了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让那些士卒作罢，“暂且信你。”然后转过身对诗锦说道：“我们走。”
金兵收了队，火把又汇聚在一起，渐渐的这条小巷又回归千篇一律的寂静，只不过多了一个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诗锦。
“你怎么还没有走？”他的话听着让人觉得像是在逐客一般不舒服。
“我不是故意的要告诉李夫人的，我只是一时说漏了嘴。”诗锦的话听起来有着哭腔，“街上传得很多的消息说有几个宋朝的探子被抓了，而且全部是女的，于是我就想到了会不会有解语？我担心她的安危，想要把她救出来于是就去狱中看了。发现没有解语和另一个我认识的，我问了问那些人，她们虽然在撒谎可我知道她不会是探子。于是我就好奇，又想到这些天你出去得很勤，于是就差人丫鬟跟到了这里。我只知道了你在里面可又不知道里究竟有什么，于是你走之后我就给了一个乞丐几文钱让他去那家门前敲门然后装疯卖傻，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后来我就看见了解语。”
她这么一说解语便恍然大悟，那还是昨天的事了，他走了后不久就有人敲门。那个时候解语正好在院子里侍弄花草，也没有去留意，穿着家丁衣服的士卒开的门。接着不久解语便听见外面喧闹的声音，然后是哀嚎声。她于是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在衣服上擦干了手上的水便匆匆的走过去想要看一下究竟，原来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被家丁打了。解语当时还觉得气氛，训了动手的那两个人几句，然后又给了那个乞丐一点碎银，就算是破财免灾。重新关上院门后解语责问原因，得知不过是一个疯子在这里撒野而已。解语于是也就放心了，并没有留意，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层玄机。
“那后来我姑姑怎么知道了？”完颜千弈的语气里透漏着淡淡的埋怨，像是在质问：“你不说她会知道？“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漏了嘴。”她这次确实是哭了，梨花带雨最凉。楚楚可怜的说：“回府里的路上我就不断的想起哪件事，一直魂不守舍的。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告诉李夫人，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她，这点你一定要相信我。”隔了一下才接着说：“还没到屋子的时候我就遇见了李夫人，她看见我这个样子先是把我训了一顿。然后我觉得委屈就哭了出来，她看出了端倪，然后就旁敲侧退的问着，我一时心急没注意就说漏了嘴。真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好了，没事了。”解语倒还大度，知道她也不容易。为了一个心爱的人还要受这种委屈，要是换了其他人谁还受得了，指不定早就骂街了。
“嗯，算了，也不怪你。”完颜千弈也不深问，“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还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