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蒋琬贞4——阿暖（1 / 1）
记得那是个风和日丽的秋日午后，我跟阿暖被侍卫传话去未央宫问话，一进屋，一屋子妃嫔神色肃穆，或得意或怜悯地看着我，我跟阿暖跪下行礼，只听见李巧云的声音幽幽传来，“容妃娘娘今日小产，她说正是吃了你送去的桂花饼才导致落胎，御医检查过那饼，确被放了红花。”
“什么饼？臣妾并未让人给容妃娘娘送过桂花饼。”
“来人，传翠儿。”
一个宫女被人押解上殿，受过毒打，依稀能看出是我宫里丫头，那丫头嘴里一直念着“别再打我，我说我说……”
“说。”李巧云淡淡地声音在宫内响起。
那丫头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突然向我行了个大礼，“娘娘对不起，奴婢实在是受不得这打了，是……”那丫头话未说完，我身边的阿暖突然发力，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中变出一把匕首，深深刺进了翠儿的喉咙，我看着阿暖被喷薄的血花染红了面颊，看着她温顺的眸子突然变得恨绝，面冷心热的阿暖，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是个多么聪慧善良的女子，我善良的阿暖如今杀了一个人……
“将她拿下！”阿暖被制住，“反了反了，众目癸癸之下竟敢杀人，你以为这后宫之中便没了王法么。”李巧云震怒无比，侍卫把阿暖的脸压向地面，“放开我，人是我杀的，毒是我下的，容妃的孩子是我打掉的，跟小姐没有关系。”
“阿暖你胡说什么！”我上前摇着她，“别乱说话！”我被侍卫拉开，阿暖的话令我肝胆俱裂。
“哦？你是贞嫔的亲信，若没她的授意你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李巧云激愤地说。
阿暖抬起了头，一脸决绝“皇后娘娘，您也知我是小姐的亲信，何为亲信？我自幼与小姐相伴长大，蒋府上下待我亦是亲厚，我这条命是蒋府给的，阿暖虽是女子，可也知道忠义二字，只可惜那人不知，他与我家小姐有结发之恩，蒋家一门将他拱上皇位，他转脸就屠尽蒋氏一门，害的我家小姐废后为嫔，受尽欺辱，小姐心善，不忍害他，可我不是，我人微力弱，自是没有能耐谋害皇上，但是要动他心尖上的人，还是容易的，蒋氏一门被屠，我家小姐日夜心伤，我不甘心，我也要让他知道剜心之痛。”
阿暖从来都是个安静的人，向来话少，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不止会说，还能一身凛然，震的李巧云说不出话来，无法打断她，傻丫头，我从来都知道，你哪有害人的心思……
“来人给我掌嘴！”李巧云方才反应过来，侍卫过来重重的耳光抽下来，阿暖开始喷血，“拉下去打入宗人府收监，谋害皇嗣，罪无可恕，还有你，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一并收监！”
我定定地望了李巧云一眼，被侍卫拉了下去。
如果说人生能有最清醒的时候，那么被关在宗人府里的我此刻就是最清醒的。突然的落胎，迅速的水落石出，拙劣的指证，拙劣的问话，犹疑不决的定罪，她李巧云是在赶什么？
她是在赶皇帝回宫的日子，七日后那人便南巡回宫，我虽然对那人不屑，可也察觉的出来，他不想我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想我活下去，若他真要我死，我早就死过几次了。
李巧云是聪明人，她自然也察觉得到，既然他不想我死，那么她就要用最快的时间，解决我跟阿暖这个麻烦，还要解决地漂漂亮亮，让他日后挑不出毛病，即便是挑出了毛病，死者已矣，难不成他还会为了我这个废后挑他青梅的毛病？
这时我便明白了，任我如何伏低做小，苟延残喘都是无用，李巧云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
知道归知道，可是受不受得了她的折腾那真是另外一回事儿。
我关押的牢房正对着刑讯阿暖的地方，我看着那帮禽兽一个个在阿暖身上发.泄.兽.郁，看着阿暖死命忍着不吭一声，看着他们鞭笞阿暖，再每每用盐水将她泼醒，那不是一群狱卒，那是一群地狱里都没有的禽兽恶鬼，我就那么看着，双手紧紧地抓着牢门，指甲抠出了鲜血。
我看着那圆润的指甲被他们一个个拔掉，
我看着那双拂过我额头的双手变得残缺不全，
我看着那洁白的皮肤变得血迹斑驳，
我看着他们从阿暖的脸上剥下了半边皮……
整整五日，我看着阿暖变得体无完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说不出话来，甚至发不出咿呀的声音，只有手紧紧地抠着牢门，指尖刺痛提醒我自己还是活的，我想也许是下一秒钟我就会忍不住大喊，是我都是我，是我……与阿暖一起痛也总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却眼睁睁的无能为力，那一刀刀落在我心上，痛地焚尽心神。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五日之后，终于等来了将我带出去的人——骁骑将军彭琛，他宣完圣谕，我看着有人松开拴在门上的铁链，看着门打开，彭琛走了进来。
“娘娘，陛下命我来接您。”我看着他，一身铠甲风尘仆仆，我僵在原地未动，愣愣地看着他，只听他道“娘娘……”看我许久未动，他又迟疑地喊着，“久久……”
听到他喊我“久久”我的身子整个顿住，然后我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股力气，奋力地爬了起来，我爬向阿暖，双手轻轻拂过她的发鬓，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阿暖……”她的嘴角翕动，似是在喊我小姐，“阿暖不怕，不会再痛了……”我顺手捡起地上的短刀，□□了阿暖的心房，阿暖颤动地往上轻扬了一下嘴角，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烫灭了我心底最后一丝慈悲。
围上来要将我拉住的人都被彭琛拦下，我轻轻地抚着阿暖的血肉模糊的面颊，那上面的温度让我觉得阿暖还是活着的，我放声大哭。
阿暖，你总说想再回蒋府看看，你帮我回去看看吧，看看我们小时候常爬的那颗枣树，看看我们一起种下的紫薇花，若是见到阿爹阿娘跟哥哥们，就跟他们说，忘了久久吧，这样便能不再伤心，不再失望，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