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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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生物都逃脱不了本能的束缚,就像植物本能地趋向阳光,动物本能地回避天敌,吸血鬼也本能地追求着血液的甘甜。欲囘望麻痹神经,贪婪蒙蔽理智,奢侈的欲囘望总是不断击溃现实的高墙,击碎,打穿。除了自身之外,什么都无法阻止,这可悲的自甘堕落。
微薄的香甜钻进鼻尖,不管意愿如何,危险的诱囘惑邀约赤月之下的盛宴。明明只是无意的诱囘惑,反而盛情难却的难以拒绝。即使早已被警告多次,回过神来仍是站在了楼梯的尽头,视野顺着醉人的芳香望去,按捺不住想要撕碎少年与少年相互依偎的身姿。
吸血鬼,这种靠吞噬他人的生命而存活的怪物,是不是消失干净才好呢?
察觉到不远处几道热切的视线,玖兰枢不禁苦涩地想到。
悲哀地任由欲囘望所支配,即使是生死攸关的畏惧也不能换回哪怕一点点理智么?
无法做到心如止水,玖兰枢轻轻含眸,将流淌于眼底的涓囘涓细流遮挡。极其安静地靠在松软的沙发上充当锥生零的靠椅,内心却波涛汹涌到惊醒了浅眠的锥生零。温暖的手掌轻抚脸颊,温热的起了茧的指腹瘙囘痒着让人忍不住闪躲却也更加地渴望。没有睁开眼睛,视觉的确认毫无意义,玖兰枢只是放松四肢摊软在沙发上,任由锥生零攀爬地压上来,直至冰冷的躯体完全落入温热到烫人的环抱,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直视尽在咫尺的关切。
“伤。”
一个字的无奈,玖兰枢推拒着,避开锥生零的伤口。不深,却大大小小地布满整个身体。一旦意识到这点,抑郁的忧伤转变为滔天的怒火,而懊恼、不甘,甚至是自责的复杂情绪在心底酝酿,平息了因怒火骤燃而肆虐的力量。脱力地依靠在锥生零的怀中,玖兰枢觉得身体异常疲惫,而心却更加的虚弱,要不然也不至于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再谋划,再算计,仿佛回到了那长达万年的安稳的沉眠之中,没有伤害,没有悲痛。
“……”
原本只想撒娇地抱抱玖兰枢,挡住恼人的视线,安抚一下他什么的,锥生零未曾想玖兰枢会突然地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挣扎推拒手渐渐变得无力,突然间又向断线的木偶般,坠落虚空。抱着完全瘫软的玖兰枢,锥生零瞬间呆滞,脸上的惊恐神色不断加深,要不是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还随着呼吸起伏波动,相信源于血液的力量必将会撕碎任何靠近之人,而不只是割伤臂腕,划破脸颊那般简单。
“放开他,锥生零,让枢平躺下来,快!!”
纯血种的恐怖,吸血鬼们一直讳莫如深。月的绯红,血的殷囘红,在赤红的天与地之间,那种只要有心顷刻间便能毁灭一切又能创造一切的绝对存在,在生与死的赞歌中享受着超脱常理的愉悦,那种悲天悯人又轻蔑鄙夷的低音浅笑,仅仅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
一条拓麻紧皱着眉头对着锥生零大吼,如此冒犯一个纯血种,他心中自然是恐惧着,可是比起这种可笑的怯懦,对方呆滞的神色,丝毫不肯放松的臂腕更让他紧张。担心到心脏骤停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一条拓麻想都没想就要上前与锥生零这个纯血种争夺玖兰枢,可意外的是蓝堂英的速度更快一些,也意味着伤的更重。
失控的纯血之力毫不客气地迎击着冒犯的无礼者,顷刻飘荡飞溅的艳红构成所有人心中抹不去的风景。蓝堂英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囘吟,咬着牙完成他该完成的事,趁锥生零为他疯狂的近似自囘残的行为而愣神的瞬间,夺回了他所仰慕的少年。支撑玖兰枢的全部重量,缓缓地让其平躺在鲜血铺满的地毯上,不声不吭地看着仰慕的少年安静地闭着双眸,呼吸渐渐变得衰弱,蓝堂英说不清心中的想法。不自觉地牙齿撕咬着下唇,悲痛,担忧,愤怒,怨恨,一时间汹涌的感情复杂到被称为‘神童’的他也想不明白。
“琉佳已经去拿血浆了,英,用你的血,先撑一下!!”
好动的蓝堂英一旦安静下来毕定是手足无措到了极点,一条拓麻冷静地指挥着,直至看到蓝堂英瞬间僵硬后的行动才管得了另一只几近暴走的纯血种。
“锥生零,你不会想枢陷入长眠的吧!”
以疑问的语句表达出肯定的意义,一条拓麻拦住想要靠近玖兰枢的锥生零,而蓝堂英哆哆嗦嗦的动作也让他心烦意乱。
“……长眠?”
不自觉地重复,呆滞锥生零在蓝堂英即使是颤抖不已也仍是笨拙地努力地让玖兰枢饮下他的血时,变得清醒了不少。他稳稳地推开一条拓麻拦住他的说,收回不断割伤这几个想要就玖兰枢的吸血鬼的力量,身形沉稳地走到玖兰枢身边半蹲。
比起疑问,比起猜忌,应该优先处理的事是那么显而易见。一条拓麻等人也是舍弃了自身的畏惧,抑制着本能的欲囘望,第一时间采取了正确的行动,那么锥生零又有什么不能冷静下来的呢?
“唔?!!”
割伤皮肤、撕裂血肉的疼痛,没能让倔强的蓝堂英发出一丝一毫的呻囘吟,可玖兰枢艰难到完全拒绝的吞咽却让他咧着嘴发出了呜咽。
“呜呜,不行,一条,咽不下去,呜呜,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
小声的抽噎渐渐变为震耳的鸣泣,吧嗒吧嗒地,眼泪就那么简单单地流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只能哭号着向他人求救,不甘心,不甘心!耳边回荡着自己软弱的证明,慌乱中用左手的指甲划开右手的动脉,将奔涌而出的生命的脉动滴入玖兰枢的口中。明明不必割伤自己的,明明都已经是一身伤了,沐浴着鲜血,大可用右臂上流动的温热,作为奉养的粮食,可这类似于献祭般的举措,却怎么也不能做到那么随便。
“拜托您了,吞下去啊,枢大人!!不要,不要睡去……我都还没能向您道歉……”
无法下咽的猩红积满口腔,便顺着嘴角溢满流出。咬着牙持续着喂食的动作,却永远着被对方拒绝着。
“求您了,醒一醒啊!”
“英——”
绝望的鸣泣中,有什么人叫了他的名字,反射性地意识到什么,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抓取的动作。也许是朋友之间的默契,也许是事情重复多次后的习惯,气喘吁吁的琉佳在楼梯口投掷的淡黄色的袋子,稳稳地落于蓝堂英的手中。慌乱地撕开袋口旁的胶带,取出一直密封的针管,就要往玖兰枢的胳膊上扎去。可颤颤巍巍的手抖动不停,无法顺利地对准静脉。不甘心地狠狠咬牙,牙齿与牙齿间顿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穿透耳膜直达大脑般刻下痛苦的阴影。
不甘心!
身体被向后扯去,手中的针管也被另一个取走,被迫由第一线退居后方。蓝堂英看着一条拓麻取代自己,娴熟沉稳又利落地完成整个输液的流程,不甘的懊恼布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不甘心,自己是那么的无能,就连这一点点的事情都办不好。不甘心,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最为仰慕的他一次次地陷入危机。不甘心,自己受到可笑的诱囘惑,竟然会萌生吞噬的邪念。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而最为不甘心的却是让他落寞地笑着说出‘憎恨’的自己。
玖兰枢,是什么样的人,一年的时间还不够去了解吗?
可以冷酷残忍如冰封千里的沉月,亦可以温柔体贴如春风拂面的旭日。
自己怎么会恨他,又怎么能恨他。
“咳——”
呼吸不畅地将堵塞之物呕吐干净,抹消不去血的腥锈还残留在舌尖,没有苏醒已没有沉眠的少年痛苦地颦眉,喉咙上下翻滚,一声声痛苦的干呕揪得人心脏生疼。
“好了,已经没事了。”
确认玖兰枢的反应如常,一条拓麻紧绷的神经也终于缓和了一些,然而,刚刚被忽略的问题又令人焦躁地卷土重来。压抑着可悲的嗜血的欲念,一条拓麻板着脸极为认真地看着锥生零接近玖兰枢并将之揽入怀中,淡紫的眸子清澈的没有杂质,无暇的镜面般映出他们再一次紧绷的冷峻。
沉默无言,却尽述万语,真是狡猾的反应呢!莫名的突突地调侃一番,一条拓麻再次扬起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的灿烂笑容,这种便宜又好使的杀伤力敌强的武器每每屡试不爽。即使对方不为所动,却也无法轻易反击。
“啊啊啊,真是受够了!!!”
一条拓麻的追击还未开始,蓝堂英已经气得跳脚炸毛了。锥生零平淡的眼神,夜刈十牙渗透寒气的冷眸,以及来自鹰宫海斗这个区区人类的不屑,为什么他们非要这样对待他们?!为什么他们必须忍耐他们的嘲讽?!
“不要小看我们啊,混囘蛋!!!不就是‘纯血’而已嘛!!我们又不是不知节制的野兽!谁会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啊,混囘蛋笨蛋大白囘痴!”
委屈的怒吼着,咒骂着,骤然挺立的身姿,流淌的未曾治愈的殷囘红,蓝堂英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小小的气魄,却也足够震慑人心。
“啊啊啊,我知道,不就因为是吸血鬼吗?!不就因为我们是吸血鬼而你们是人类吗?!!即便是赌上尊严,赔上生命,以灵魂起誓,你们也只会背地里讥讽我们的虚伪是吧?!!”
情绪失控,压抑许久的悲痛与愤怒一股脑地倾泻而出,蓝堂英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少年特有的稚囘嫩的声线变得低沉粗哑,干涩的嗓子火囘辣的疼痛,却仍是止不住他期待已久的宣泄。
“怎么,无话可说了吗?!连辩解都懒得说是吗?!真是恶心!!”
默认等于承认这种浅显的道理谁都懂,聪明如蓝堂英又怎会看不透猜不出。
他们的轻蔑不屑,与他的忧虑悲戚。
人类与吸血鬼的不和,乃至发展成血流成河的战争,那已上万年沉寂的过往,为什么所有人非要死守着这个腐朽的历史不放。是,他们年幼无知不懂得绝望为何;是,他们不曾经历坎坷一直娇生惯养;是,他们生于这个构建于虚伪的和平年代,从未见过世界坍塌艳阳坠落的悲壮。但是,这也算错吗?理解与包容的日子就那么遥不可及吗?!现在他们凭着自己的意志迈出了进击的第一步,却只能得到奚落的不信与不屑的嘲讽吗?难道非得让他们乖巧地团缩在父母庇护的羽翼之下,守着自己那点可怜的骄傲,睥睨蔑视着非我族类,这样才能满意吗?!
要做出何等的心理建设,自己才有勇气来到这个别墅,要描绘何样的辞藻辩解,自己才没有失礼地摊跪在他的面前。没人知道自己的辛酸,自己亦不理解别人的悲苦。
“才懒得管你们如何作想,我只是——”
紧囘咬下唇,视线摇曳,在宛如天旋地转的晃动中,泪,飞绝。
——不甘心远远地仰望而已。
这样,也不能被原谅吗?
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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