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深入虎穴（下）（1 / 1）

“是想要与你做一个交易。”孙慕青视线幽幽地落在三人身上，让人猜不透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霍琛挑眉，没有直接回答孙慕青的话，只是扯出了心中的疑问：

“青城阁是如何发现我们的行踪？”

孙姑姑还未说话，如姬忍不住插嘴，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你们安清王府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真当我们只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吗？岂不知你们一进入南陵，我们便已经察觉你们的踪迹。”

孙慕青脸上依旧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扫了如姬一眼，如姬连忙垂下了头，不敢再说话。苏桃夭将如姬的神情收入眼底，心里如明镜一般，看来青城阁的势力早已统治了南陵，这南陵表面风平浪静，实际随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因此即使他们处处小心，还是没有逃过敌人的眼睛。

孙慕青不再看如姬，从容地说：

“倘若你们没有靠近这座山，我也可以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们安然离开南陵，可惜你们偏偏踏入了这里，大概这便是天意。”

司徒夜低着头，似是事不关己，只是手指在膝上握成了拳头。

霍琛沉声说：

“孙阁主想要我做什么？”

“只要你发誓绝不泄露我们的踪迹，并回去告诉楚国皇帝刺客与青城阁无关，青城阁便不伤害你与你的朋友。”孙慕青的神情缓和下来，“我们提供所有的证据，这件事会算在辽国头上，楚国皇帝会相信你。”

霍琛皱眉，脸上的神情是明显的不悦，但他按捺住自己，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就算我肯答应，孙姑姑如何相信我们？难道不担心我们食言而肥？”

孙慕青对如姬点点头，如姬上前几步，她在桌上扔下一个黑色锦盒，又退回了先前的位置，一进一退，火红色的裙裾仿佛烈火一般，给她并不显眼的面容增添了几丝媚色。

苏桃夭伸手将锦盒打开，锦盒内部铺着一层黑色的绒布，绒布上摆放着三颗棕色的药丸。

孙慕青平静地说：

“这是我们的秘药，只要三位不违背约定，每半年一次的解药如期奉上。倘若违背诺言，这□□一发作，你们定饱受折磨，肠穿肚烂而死。此外，安清王府的所有人也必受到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桃夭背上泛出薄薄的冷汗，这女子语气淡然，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令人胆战心惊。

司徒夜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霍琛的眉头紧皱，也是在努力压制自己胸中汹涌的怒气。霍琛伸手将锦盒合上，语气一变，森冷地开口：

“如果我不答应呢？”

孙慕青唇角勾起，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

“其实霍公子答不答应，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只要把你们的尸体丢在辽国边境，再随便留下点指向辽国的证据，你想霍齐会善罢甘休吗？”她顿了顿，似是胸有成竹，“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霍公子必定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陷入沉默。

过了良久，桃夭抬眼对孙慕青说：

“兹事体大，我们想要商量片刻，孙姑姑能否给我们一些时间？”

孙慕青打量了她几眼，对如姬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要求，徐徐地走出门去。如姬反手关上门，只听她在外面吩咐了几声，先前隐蔽在阴影处的人纷纷上前，将这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苏桃夭看着如姬将屋门合拢，收回视线，小声说：

“现在怎么办？”

司徒夜眼神中杀意突现，冷冷地吐出心里的打算：

“杀出去。”

她苦笑道：“先不说青城阁人数众多，我们地形不熟，就算大哥武艺出众，能够抵挡，我却不会丝毫武功，只是负累。”苏桃夭皱起好看的眉，似是下了决心，“你们先行离开，不用顾忌我，或许还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不可能！”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地喊道，霍琛和司徒夜脸上都是阴鸷。

“霍琛，你必须继续你的行动，调兵来这里剿灭这股势力，否则楚辽一旦起纷争，战火又要重起。”苏桃夭淡淡说着，又将视线望向司徒夜，“大哥，你不要忘记你想要做的事，倘若折命在这里，如何对得起家人？”她当着霍琛的面，依旧把话说的很隐晦，却是在提醒司徒夜不要忘记家仇，严家只剩下他们，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一人。

她想了想，接着说，故意带上几丝轻松：“如果你们逃走了，我只是一介女流，对他们毫无威胁，青城阁未必会杀了我。”

苏桃夭的分析条理分明，丝丝入扣，霍琛不可能答应青城阁的要求掀起楚辽风波，想要逃生，唯有奋力一搏。

“快走，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桃夭见他们依旧在犹豫，急急催促道。

霍琛猛地一咬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尽是翻滚的挣扎，下一秒，他飞身腾起，哐啷一声撞破了屋瓦，从破裂的缺口中跃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裂缝，凉凉地照在屋中的地面上。

司徒夜知道只凭霍琛一人，恐难抵抗外面青城阁的杀手，只得低声且郑重地说了一句“小心”，便随即跟着霍琛从屋顶闪了出去。

屋外的众人只听到上空传来破裂的响声，抬头一看，两名男子从屋里逃了出来。月光在两人身上打上金黄的光晕，越发显得两人身手矫健。

霍琛和司徒夜都是用尽了功力，他们踩着屋瓦穿过主屋，沿着鳞次栉比的厢房飞速前行，迅速与众人拉开距离。

站在高处，便将整个青城阁收入眼底。霍琛和司徒夜都将各自的轻功发挥到极致，向青城阁的边缘竭力冲去，只要进入周边的山林，便能暂时隐藏痕迹。

后方不断有杀手追来，两人不敢懈怠，霍琛的短剑早已染上鲜血，司徒夜拔出柳叶刀，下手狠辣，一刀下去，便结果一人的性命。终于在片刻钟后，堪堪进入了茂密的林间。

司徒夜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霍琛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静止了两三秒，突然将一个物事抛给了司徒夜，司徒夜下意识接住，却是调兵的霍府令牌。

霍琛的眼中散发出凌厉，对他说：

“不行，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司徒兄，这是调兵的令牌，我和桃夭的性命，便托付于你。”

语罢，也不等司徒夜的回答，便转身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孙慕青脸色阴沉，众人已经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居然让霍琛和司徒夜从屋顶的漏洞逃了出去，真是功亏一篑。如姬急命杀手追赶上去，原以为霍琛和司徒夜会束手就擒，却没料到他们会舍下苏桃夭独自逃离！

如姬踹开大门，苏桃夭镇定地坐在原位，见孙慕青和如姬皆面色不善，却只是投来淡淡的一瞥。

孙慕青强忍怒气，冷笑道：

“苏姑娘就被这么抛下，可见男人终究是无情。”

桃夭不以为意地回答：

“倘若他们是无情之人，想必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现在之所以离开，在我看来也只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已。”她此刻笑了笑，对孙慕青说，“孙姑姑难道不担心贵阁的安危吗？只怕很快便要兵临城下了。”

如姬冷哼一声，讽刺道：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如姬满脸怒气地转过身去，正要斥责他们，却猛地怔住。

只见阁里的杀手围成了一个圈，手里握着兵器严正以待，都纷纷对准了圈里的那个男子。他的眼神冰冷，身上散发出杀气，却无法遮盖他俊朗的面容。

苏桃夭疑虑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

霍琛怎么又返回了这里？！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缓缓落在她身上，渐渐唇边带上了一丝笑，大步走了过来。杀手没有得到孙慕青的命令，又被他身上的气势所迫，只得包围着他，不敢妄动。

苏桃夭愣愣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喃喃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

霍琛笑起来，丝毫不避讳孙慕青和如姬，直接说：

“司徒夜的武功在我之上，调兵的事交给他就好，你在哪里，我自然也要在哪里，世上岂有丢下未过门妻子的道理？”

苏桃夭心中仿佛有个柔软的角落被击中，她的内心几乎就要缴械投降，虽然理智一直告诉她要坚强，但她只是强撑着不在青城阁众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畏惧之心。然而，就在这个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刹那，先前盘桓在心里的那些担忧和恐惧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她注视着他，第一次伸出手主动握住他的手掌，微微濡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指尖。

倘若真要命绝于此，有他相陪，倒也不算遗憾。苏桃夭的眼底慢慢浮上亮光，惯常的清冷褪去，换上浅浅的暖意。

孙慕青冷声道：

“霍公子倒真是情深意重。”

霍琛反握住桃夭的手，眼皮微抬，淡淡说：

“霍某心中有几个疑问，自然要回来向孙阁主请教。”

“哦？”孙慕青有些意外，示意他接着向下说。

“青城阁只是个江湖帮派，就算杀人也只是为了钱财，这次却试图挑起楚国和辽国的矛盾，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两国相争，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

出乎两人预料，孙慕青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为了复仇。”

“复仇？”霍琛皱起了眉，疑惑更深。

“十五年前，辽国以谋反为名，处死了当时的镇国将军严文灏，不知霍公子是否听说过此事？”

“有所耳闻，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又与青城阁有何关联？”霍琛不明所以，苏桃夭的露出古怪的神色，不过众人都没有注意到。

“严文灏的妻子方沁是我的义姐。”孙慕青低低说道，苏桃夭听到这句话猛地一震，险些喊出声来，只听她继续说着，“辽国国君残暴，诬陷严家，导致全家灭门，我从小被义父收养，对我有恩，自然要手刃仇人，为我姐姐报仇雪恨。”

苏桃夭心里飞快地计算着，青城阁的确在最近十年才崛起，难道真的如孙姑姑所言，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才建立的组织？

“既然这一切都是耶律理的过错，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而要绕如此大的弯子？”她抬起眼，淡淡地问。

“新皇早已继位，耶律理也早已埋入皇陵之中，如何还能报仇？只是这口气我如何都无法咽下，自然要给耶律真找些麻烦，父债子还也是天经地义。”孙慕青的眼神愤愤，看上去倒不是假装。

桃夭摇摇头，心潮起伏不定：“他还活着。”

孙慕青一惊，下意识喊道：“你说那个昏君还活着？！”

“有人跟我说他避世不出，现在身在锦州的青竹寺，想来不会是假话。”桃夭不紧不慢地讲出心里的话，“他究竟为什么在战争的紧要关头降罪，现在想来难道不是一团迷雾？”

“皇帝嫉恨将领才能，欲除之而后快，也不是稀罕的事。”孙慕青似对桃夭的疑惑不以为然，只是突然回神过来，有些狐疑地望着她，“苏姑娘仿佛对此事也甚为关心。”

霍琛同样疑惑不解。苏桃夭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严文灏的名字，身为楚国商贾的女儿，只是普通人，却似乎对一个他国的将军有着不同寻常的了解。

桃夭没有说话，只是从随身的香囊里拿出那块金锁，就是方沁留给她的那一块，递给了孙慕青。

吉祥如意，竹报平安。孙慕青原本怀疑的神色逐渐转为震惊，她蓦地上前，紧张地盯着苏桃夭，有些不敢相信：

“你究竟是谁？”

“锦陌，严锦陌。”苏桃夭淡淡启音。

孙慕青狂喜，原本就美艳的脸庞更是生动了几分，用力握住金锁的那只手感受到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姐姐自刎身死，我也曾试图找寻你的下落，只是茫茫人海一直没有结果，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会在此处与你重逢，必定是姐姐在上天保佑我们！”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大笑着将金锁还给桃夭，才突然想到一事，连忙追问，“那你可知你哥哥的下落？”

桃夭的眼里浮上淡淡的笑意：

“刚才，你已经见过他了。”

这话已经是在告诉众人，司徒夜的身份。

严锦夜与严锦陌，司徒夜与苏桃夭，镇国将军府的儿女，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