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梦魇(1 / 1)
魏欢欢最终被铁子抱住,没有对付秀琴造成任何伤害。
庄禾、徐树、陈雨露三人眼看数不尽的血头发铺天盖地地袭向魏欢欢,在铁子抱住她的瞬间,满屋子的血头发顷刻消失不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恐惧是会传染的,虽然没有看到血头发,孙倩的父亲还是被三个孩子脸上惊恐的表情吓得够呛,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恐惧加茫然地四周环顾,却什么都看不到。唯一能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付秀琴,听到的,是妻子不一样的说话语气。
以防魏欢欢继续疯下去,铁子将她抱到一边,让她冷静一下。然后,他盯着付秀琴,心中却明白,此时的付秀琴,不是平日的付秀琴。
付秀琴不甘示弱地回视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不屑的笑容。
铁子沉思良久,方才开口:“如你所言,你被一群势利的人害得丢掉了性命,复仇心切,我理解。可是,你能不能只去找害过你的人,放过无辜的人?”
“她,并不无辜。”付秀琴指着自己的脑袋,冷笑。
“那孙倩呢?”铁子大声质问。
付秀琴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啊……最近好累,我需要休息,叽叽叽叽……”
铁子本想给“女鬼”做做心里工作,不曾想“女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在话语上和他纠缠,直接沉睡。话音刚落,付秀琴便重重躺在床上,昏迷过去。
见到这种情况,铁子懊恼不已,凌空砸了一拳,骂了句“妈的”,再无话可说。
从幻觉的恐惧中摆脱出来的庄禾急促喘息几下,看着握紧拳头的铁子,呆呆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此时,铁子俨然取代了魏欢欢在“反女鬼联盟”的地位,成为领袖人物。
他想了想,说:“咱们只能随时守护在付阿姨的身边,保证她不会出现问题。至少,我们可以组织‘女鬼’操控她的身体自杀。”
“也只能这样了。”陈雨露警惕地查看卧室,没发现异状,才放下心来。
铁子回头看着孙倩的父亲,说道:“孙叔叔,你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们,我想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陈雨露看铁子的眼神又变了。
孙父一直担心女儿担心妻子,长时间紧绷着神经,正要休息,否则身体也会出状况的。没想到,铁子一个大男孩,竟能想得如此周全,这样的男人,去哪里找啊?
她一片赤诚的心,荡漾得越来越厉害了。
孙父表情坚决,摇头道:“不,秀琴是我的妻子,我有义务保护她。我身体还行,别看我瘦,体力是不错的。你们大可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庄禾劝道:“孙叔叔,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哪怕睡一个小时也好。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想付阿姨不会出现不好的状况。”
“是啊,孙叔叔,去休息吧。”陈雨露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见大家如此,孙倩的父亲大为感动,心说孙倩的这些朋友没白交,都很关心她,并努力尽朋友的义务,帮助她,尽管她已经死了。他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盹,一有情况,马上叫醒我。”
“一定。”铁子说。
孙倩的父亲向大家报以感激的微笑,转身离开了卧室,走到客厅,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长长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卧室里,五个人找空闲的地方坐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沉默笼罩在小小的卧室。
陈雨露坐在魏欢欢的身边,小声问:“你刚才是怎么了?那么冲动。”
魏欢欢低头说:“一想到孙倩被害死,‘女鬼’又来害付阿姨,我就特别气愤。真想把‘女鬼’从付阿姨的身体里揪出来,狠狠揍她一顿。”
陈雨露苦笑:“你看她的状态就知道了,拳脚对她不会起作用。”
“我现在特别想发泄心里的闷气。”魏欢欢把桃木剑握的“咯咯”作响,由此可见她愤怒到了极点。
“好啦。”陈雨露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你不要这么生气,再把自己气到就划不来了。我们要做的,是好好保护付阿姨,只要付阿姨躲过这场灾难,咱们就算成功了一半。找到阻止‘女鬼’害人的办法,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希望我们能成功。”一向乐观向上的魏欢欢垂头丧气,精神萎靡。
徐树哆哆嗦嗦地坐着,表情很是难看,就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姑娘。他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对“反女鬼联盟”寄予极大的希望,一方面又担心“反女鬼联盟”行动失败,自己小命不保。
庄禾唉声叹气,对铁子说:“我现在脑子全乱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
“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握。”铁子同样叹息着,“对于未知事物,我也会感到恐惧。虽然我知道一些乱离怪神的事情,但破解的方法,并不是很了解,就算知道一些,也是一知半解。对于付阿姨,我们能做的,只有阻止她自杀。”
“从孙倩死亡的时候看,‘女鬼’杀人,应该就是操控被害者本人自杀。只要发现及时,从身体上阻止被害者,我想救下付阿姨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庄禾说出自己的分析。
“这样是最好。”铁子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想,谁能保证“女鬼”只有这一种杀人的方法?也许她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没用呢。
付秀琴体内的“女鬼”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又累又困,需要休息。她已经看出卧室里五个年轻人的意图,蛰伏片刻,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五个人眼睁睁看着付秀琴被自己折磨死。
她不是一般的“女鬼”,聪明异常,很快想到了置付秀琴于死地的手段。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细心的陈雨露突然发现,本来表情安详的付秀琴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汗水从毛孔中渗出,凝聚成豆粒大的汗珠。昏迷中的她,身体猛地剧烈抖动,就像熟睡的人在梦中被惊吓到一般。学医的她知道,人只有在不能很好休息的情况下,才会在沉睡或者昏迷中出现这种症状。也就是说,昏迷的付秀琴,此刻正在做梦,并且是一个让她极为恐惧的噩梦。
想到这里,她吃了一惊,忍不住轻呼一声。
卧室里所有的人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细微的声音很容易使他们做出极为强烈的反应。陈雨露的呼声,让其他四个人激灵灵一抖,铁子跳起来,大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付阿姨……”陈雨露指着身体频繁抖动的付秀琴,声音颤抖着说。
铁子向床上看去,先是一愣,随即扑上床,双手把住付秀琴的双肩,用力摇晃,喊道:“付阿姨,快醒来,你快醒来!”
然而付秀琴如同已死之人,任凭他如何用力晃动,眼皮只是紧紧闭住,没有丝毫动作。
陈雨露惊骇莫名,双手捂住嘴巴,怔怔地看着付秀琴。
庄禾和徐树站起身,手足无所。
魏欢欢见铁子的办法不管用,急忙走到床边,说:“掐人中,看看能不能把付阿姨唤醒。”
铁子恍然大悟,一只手抱住付秀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用力按在她的人中处,几次下来,她的人中快被他按得渗血,也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铁子黔驴技穷,面目狰狞,两眼圆整,咆哮道。
“一定是‘女鬼’在作怪。”魏欢欢说道,“要不然,我再用桃木剑试一试?”
“快,快,再试一次!”铁子将付秀琴扶起,让她保持坐立的姿态。
刚才魏欢欢想用桃木剑抵住付秀琴的后心,结果在即将碰触的时候“女鬼”出现,导致她的计划失败,也没能证实桃木剑对“女鬼”能否起到克制的作用。此时,“女鬼”“休息”,付秀琴又昏迷不醒,正是验证桃木剑威力的时候。
魏欢欢再次紧紧握住殷红的桃木剑,绕到付秀琴的背后,紧张地将桃木剑缓缓递向她的后心。
付秀琴的身体剧烈抖动一下,忽然开口,慌张道:“不要……”
魏欢欢的身体瞬间僵住。
铁子愣了,尽管付秀琴出声,却不见她睁开眼睛。
庄禾、徐树、陈雨露三个人的心顿时揪成一团,无比紧张。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付秀琴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是……梦话吧。”陈雨露猜测。
铁子闻听,也觉得是,对魏欢欢说:“很有可能是梦话,不要犹豫,快点行动。”
被陈雨露一提醒,魏欢欢也是恍然,点了点头,银牙紧咬,猛地将桃木剑递出,直抵付秀琴的后心。
无论是时间,还是空气,仿佛凝固,五个人屏住呼吸,十道目光锁定在付秀琴的身上。每个人都很想知道,魏欢欢的桃木剑,对“女鬼”是否起了作用。
在铁子的扶持下,付秀琴的身体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
其他五个人也是如此,尽管动作、神态各异,却都是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付秀琴的反应。
付秀琴确实在做梦,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于一个雨夜,四周亮着少许昏黄的路灯,勉强可以借助灯光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她并不陌生,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绿地,供病人散步休闲的地方,周围低矮的凉亭是这里最标志性的建筑,她工作的时候,经常在这里走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绝不会看错。
天空一片黑暗,时而刺目的闪电和滚滚的雷声,让人心里发慌。掉落在身上微小的雨滴,冰冷刺骨,犹如绣花针扎进皮肤。在皮肤上滚动时,又像锋利的手术刀,缓缓滑过,将皮肤割裂。
她紧紧抱住双肩,茫然四顾,被雨水打得无法直起腰的小草,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仿佛在向她哭诉着此时的痛苦。
时而夜风吹过,将更多的雨水洒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瑟瑟发抖。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环境阴暗的噩梦。
从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她昏厥过去,久久不醒。直到刚刚,她才重新有了意识,背上瞬间涌上心头,丧女之痛,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是一种无以描述的痛苦。还没等哭出来,她便被掉落在身上冰冷的雨点从悲痛中拖拽出来,环顾四周,发现竟身处于此。她明明记得自己昏迷在家中,怎么会出现在医院的绿地上?稍稍思索,便想通了,自己是在做梦。
医院这片绿地,她确实非常熟悉,只是局限于白天,晚上从未来过这里……她猛然惊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深夜,她来过这里,还在这里遇见了非常可怕的东西——午夜猛鬼祭坛!
想到守护孙倩的那天晚上,被莫名的歌声吸引到这里之后,遇见猛鬼祭坛的经历,瑟瑟发抖的身体剧烈一颤。她心慌不已,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围。一瞬间,夜风变得更加犀利,雨水变得更加冰冷。她那颗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寒夜的低温冻的无法跳动,静静蛰伏。
美妙但很恐怖的歌声、行走时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出现的猛鬼祭坛、祭坛内隐藏着的血头发……恐怖的场景瞬间充斥在她的脑海,令她的身体僵直。
那天晚上,夜空虽然阴云密布,却只是电闪雷鸣,并没有下雨。被猛鬼祭坛内冲出来的血头发追逐的她疯狂地奔跑,眼看就要被追上的时候,她冲出了绿地,回头看时,如影随形的血头发消失不见,连猛鬼祭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惊魂未定的她狼狈地跑回女儿的病房,对恐怖的经历,不敢有丝毫的回忆。却不想,在女儿身亡之后,自己没有梦见女儿,反而在梦里来到了这个曾经将自己吓得魂不附体的阴险之地。
就在她思绪烦乱之际,身后突然想起脚步声,声音清脆响亮,正是人光着脚用力踩在雨水中的声音。
尽管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她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抱着双肩的手臂搂得更紧。
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声响,分贝都会增加一点点,这一点点,犹如狠狠踩在她心头的死神脚步,每一步,都会让她的心跳漏一拍。
她记不得一共响起多少次脚步声,最后的脚步声,停在了距离她一米的距离——这是她估算出来的。
“哇哇……”婴孩的哭泣声猛然响起,其产生的震撼效果,不比夜空中惊雷的巨响差多少。
付秀琴犹如遭了雷击,身体剧烈颤抖,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和力气,向前一跃,在跳跃的过程中回转身体。
双脚落地的同时,她也看清了哭泣着的影子。
那是一个婴孩,看不清是男是女,婴孩的头发稀疏,每一根都是鲜艳的红色。赤裸的身体上满是斑斑血迹,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无论雨水怎样冲刷,婴孩身上的血迹都不会褪色。最令人恐怖的是婴孩的肚脐处,赫然耷拉着一根血淋淋的脐带!
“啊——”付秀琴睁大了眼睛,全身仿佛流淌过轻微的电流,泛起麻麻的感觉。看婴孩的体型大小,分明是还未分娩出来的婴孩!如此诡异的孩子,她只在手术室里见到过流产死亡的,从未见过带着脐带行走的小孩,从走路的声音上判断,他(她)的步伐是那样的沉稳。
婴孩“哇哇”哭了几声,忽然止住声音,努力睁开眼睛,盯着惊恐的付秀琴,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笑。
借助微弱的路灯光芒,付秀琴看到,婴孩睁开的眼睛里,没有眼球,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血红。
她的身体在颤抖,心脏在颤抖,灵魂也在颤抖。眼前的一切,太恐怖,太诡异,太让人无法理解,她不知道这样的婴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她)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自己该如何面对。
婴孩短小的腿向前迈了一步,重重踩在雨水中,发出“啪啦”的声响。
付秀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他(她),连连摇头:“不要……”
婴孩浑然不觉,又向前迈了一步。
付秀琴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连连后退,大声叫道:“不要……不要过来,不要……”
婴孩似乎听懂了她的恳求,停住了脚步,血红色的眼睛紧急盯着她,仿佛一只猎豹盯住自己猎物一般。他(她)微笑着张开嘴巴,全身一阵抽搐,猛地吐了一口。
付秀琴正圆眼睛,看着婴孩吐出来的东西——一绺鲜艳刺眼的血红色头发。
血头发掉落在地上之后,犹如灵活的蛇,快速向她游来。与此同时,婴孩再次抽搐全身,吐出第二绺血头发。
付秀琴惊慌失措,顾不得许多,转身就想逃走。不曾想,一转身,身体却装在了什么东西上。她低头一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阻挡她去路的,正是午夜猛鬼祭坛!
一张很小的桌子,由红色的布盖住了桌面,桌子的四角,摆着四根红色的蜡烛,蜡烛上幽绿色的火焰,在夜空中不停滴落下来的雨水之中,竟然欢快地跳动。桌上正中央,立着一张带有黑色边框的照片,在幽绿色烛光的闪动下,照片里看不清的头像仿佛在晃动!
但她却有一种感觉,照片里的人像看着自己的目光,十分恶毒。
“嘻嘻……妈……妈……”身后,婴孩发出诡异的笑声,还口齿不清地喊出对母亲的亲切的称呼。
付秀琴更加恐惧,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身后地面上游来的两绺血头发缠住她的双脚,让她无法逃走。不等她站立不稳摔倒,猛鬼祭坛之下,蹿出数不尽的血头发,在幽绿蜡烛光芒闪烁的照映下,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顷刻间将她紧紧包裹,这时候的她,犹如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蚕蛹里,无法动弹。
也许是预感到死亡将至的关系,她心中紧张感消失殆尽,一片清明。
血头发、猛鬼祭坛、带着脐带的诡异婴孩,这三种恐怖的东西联系到一起,她阴云密布的心豁然开朗。她想通了,那天晚上,唱歌的,大概就是婴孩的母亲,是她把自己从女儿的病房里,吸引到了这片绿地。而跟在自己身后发出吓人脚步声的,应该就是满身是血的婴孩,因为自己胆小不敢回头,才让他(她)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没被发现。至于猛鬼祭坛,或许是供奉婴孩母亲的灵位吧……
想通这些,她惨然一笑,思绪回飞,脑海中浮现出在医院里遇见的疯子的模样,在办公室和童医生争论的场景,还有……几年前……
往事历历在目,尽管她不愿意回忆,企图将过去遗忘,但在脑海中打上烙印的过去,还是不能忘掉的。
想不到,女儿和自己,最终还是要死在自己曾经的错误上……可是,曾经,只是自己的错误吗?
血头发没有给她过多的感慨时间,一绺血头发分离出来,趁她不注意钻进了她的口中,并分成两股,分别从气管和食道中向她的胸腔挺进。
气管和食道遭受如此入侵,敏感的肉壁神经将疼痛难忍的感觉传输给大脑,让付秀琴痛苦不堪。此时此刻,她连大声叫喊发泄疼痛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扭动身体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挣扎的动作幅度并不大,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忽然,脑中电光一闪,她猛然想起,自己只是在做梦。做噩梦而已,就算身处险境,自己生活中的身体也不会死掉吧。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梦里承受的痛苦达到极限时,就是从噩梦中醒来时。
可不知为什么,她又不安地想:“真的能够从噩梦中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