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寻因理（1 / 1）

庄禾是非常要强的人，在他看来，男人的面子比性命还重要。他不怕死，只是莫名的恐惧总是紧紧跟随着他，这种对心理造成极大压力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慌。

这样一个心坚如铁的汉子，在接到奇怪电话之后，也是脸色大变，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手机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铁子很是在意这个兄弟，见他如此表现，难免紧张起来：“庄禾，怎么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庄禾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床上，表情轻松的楚奇。

一分钟的凝视，即便楚奇脸皮再厚，也泛起了红润。他缓缓站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你想咬我啊？”

铁子急得眼睛都红了，上前拍了一下楚奇的脑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楚奇吃痛，一缩脖子，不解地问：“什么时候？”

庄禾叹了口气，说：“刚才的电话，似乎是……你所说的魅灵打来的。”

楚奇眼睛一亮，急声问：“她说什么？”

“她说……”回想刚才那种如百灵鸟啼鸣般清脆却带着危险恐怖的声音，脸上阴晴不定，顿了半天，方才继续道，“她说……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楚奇听罢，连连点头：“看来，遇到麻烦的，不只你一个。”

“楚奇，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救庄禾。”铁子心急如焚，遇到麻烦的不是他，他的额头上却已经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楚奇沉吟半晌，说：“现在没有解救的办法，二重怨气缠身，我就是天鬼附体，也是无能为力。降妖伏魔，也是需要走一定程序的，哪怕是太上老君下凡，也不能可立刻解决这位兄弟的麻烦。”

“二重怨气这么麻烦？”铁子焦虑地问。

“当然，普通的厉鬼，还可以用强硬的办法解决掉。但魅灵……在古术界千年的历史之中，也只出现过两次，而这两次，都是魅灵杀人杀到厌烦之后，才甘愿进入阴间，承受阴刑。两次魅灵的出现，都吸引了古术界各门各派的高手汇聚，纵然是古术界所有高手同心协力，也没能找出解决二重怨气的方法。”话说到这里，楚奇赫然发现，自己对魅灵竟然如此畏惧，连一丁点的信心都没有。

“古术界”这个名词，庄禾不明白，铁子却是明白几分。以前和楚奇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听到古术界的故事，对古术界，他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所谓“古术”，即是古代传下来的奇异之术，说白了，就是对付灵异之物的各种手段。铁子听楚奇说过，在民国之前，古术界异常兴盛，大小门派上百，对付灵异之物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令人匪夷所思。只是在民国以后，随着中国社会的剧烈动荡，古术界被波及，渐渐势微。新中国成立后的二十年，更是遭受到了猛烈的社会冲击，直到现在，曾经拥有上百个门派的古术界，仅存五家，即道门、佛宗、慕容世家、秋氏家族以及楚家。当然，也许在这世界上，还残留着其他仍在苟延残喘的小门派，只是古术界的五家，在新中国成立之后，还没有发现古术界的其他弟子。

听到楚奇这么一说，铁子的心顿时凉了一半，若像楚奇所言，庄禾只怕凶多吉少。

尽管不是很理解楚奇的话，庄禾却听得出来，自己这次遇到的麻烦，比被判了死刑还要糟糕。不知为什么，得知自己没救之后，紧张的心反而轻松下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他微微一笑，说：“没想到才混了十几年，就要遭报应了，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楚奇毕竟在高中也是胡混过的人，对庄禾突然放开心境大为佩服，自认做不到这一点。他第一次露出真诚的笑容，摇着头说：“你消沉了。”

庄禾是个敏感的人，发现楚奇无论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和之前有所不同，不禁有些愣神。尽管对方变化细微，他还是察觉得出，这才应该是归隐之人所表现出来的气概。这个时候，他想到的是，自己确实看不穿楚奇这个人。

他明白楚奇的意思，自己不应该消沉，可是事情已经如此，难道还要为不存在的希望拼命吗？怎么都是死，为什么不轻轻松松的死？想到这些，他叹息一声：“不消沉又能怎么样？”

楚奇似乎能够看穿他的内心，仍旧是笑：“如果是我，就算没有希望，也会去争取。争取了，希望也许就会出现了。若是就此放弃，就算有希望，也让你给抛弃了。”

“你的意思是……”听了他云里雾里的话，庄禾感觉自己掉进了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有希望！”铁子和楚奇相处多年，自然很轻松地听到了他的话外音。

楚奇摇头，说：“有没有希望，我不是很清楚。之前，我说过，解决这种麻烦，也是需要走程序的，谁都不能马上解除你的麻烦。我还说过，我看不清楚你是怎么惹上的魅灵，更找不到原因。看不明白，是真的。至于找原因，有办法，只是很危险。这种办法，我只在书中看到过，并没有试验过，因为对被施术者的神经冲击太大，很容易让人变成呆呆傻傻的疯子。一开始，我想，你与其承担变成傻子，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掉。”

庄禾震惊，他想不到，楚奇的思想，竟是如此令人难以捉摸。在一般的正常人看来，只要不死，那怕变成植物人也是好的。而楚奇的思想，与常人差异之大，让他感到恐惧。

铁子出奇地没有责备楚奇，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楚奇的这种想法才是对的。正常人不能理解，很正常，因为他们没有体会到比死亡更难以让人承受的经历。楚奇也没有这种经历，但他说过，曾经在父亲的威逼下，做过类似的体验。据他说，体验过后，他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之后的一个月里，无数次想要自杀了此一生，幸好他的父亲看得紧，没有让他得逞。再然后，他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才从那种体验的阴影中走出来。

经历过的人，对待生命的态度，自然与正常人大相径庭。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比失去生命还要让人绝望。

庄禾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楚奇，他的心里在打鼓，自己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恶魔。

铁子拍了拍庄禾的肩膀，轻声说：“楚奇的很多观念，不是我们能够接受的。如果你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曾经你认为非常正确的事情，也许……不是对的，只是常人自以为是的认为而已。”

庄禾没有说话，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楚奇向铁子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很欣赏他，可惜，他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是你的观念太变态了好不好？”铁子对此也很无奈，但还是为庄禾辩解。

楚奇不再说话，观察着庄禾的变化。

此时，庄禾的表情很丰富，变幻不定。他想了很多，就像一个将要离世的老人，将自己过往的一生历程，在脑海中重新播放了一遍。

他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性格刚硬，崇尚暴力，认为世上一切，都可以用武力来解决。从小学开始，他开始欺负弱小的同学，上了初中，便不再惧怕比自己强壮的孩子。他敢拼命，对什么都不畏惧，打架时受伤的他总会更加勇猛。他的对手，总是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越战越勇的气势，以至于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惧怕。于是，他总是在战斗中占据着上风。

有时候，他也会思考，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要在不断地拳打脚踢中渡过，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喜欢看到对手恐惧的表情。直到上了高中，再次遇见了三年中不怎么见面的孙倩，他的心莫名地无序跳动。他们幼儿园、小学总是在一起玩耍，倒没觉得孙倩如何。待又一次见到孙倩的时候，他感觉孙倩是那样的完美，音容笑貌，仿佛融进了他的心里。高中时代，与孙倩第一次谈话的时候，他以前的思想动摇了，若是让这个女孩陪伴他一生的话，他宁可放弃不停流血的生活。

他开始改变自己，戒了烟酒，修理了不修边幅的外貌，追求孙倩。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花了一年时间，终于成功获得了孙倩的芳心，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让他心里滋生无比的甜蜜。

猛然间，他惊觉，自己之所以恐惧死亡，完全是因为孙倩。因为，他舍不得离开她。

没有牵绊的人，自由自在，不会畏惧死亡。而他的牵绊，已经占据了整个心灵，怎能轻松地放手？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牵绊。

压抑的心情，豁然开朗，笑容爬上他的脸。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这个阴森的屋子里，充满了阳光。他好胜的心剧烈地跳动，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楚奇看到了他的变化，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你想明白了。”

庄禾脸上的笑意更浓，连连点头：“我想明白了，一定要活下去。”

“那么，无论是承担多大的风险，你都要去尝试保住自己的命咯？”楚奇问。

“当然。”庄禾表情坚毅。

铁子为庄禾的变化感到高兴，哈哈大笑，用力拍着它的肩膀：“好样的，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切——”楚奇不屑地拉起了长长鄙视的声音。

铁子怒视，却抹不掉楚奇脸上鄙视的表情。

庄禾对楚奇的手段有些期待，兴奋地问：“那么，咱们能不能现在开始？我应该做些什么？”

楚奇说：“随时可以开始，不过我要先说明一些情况，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庄禾点头说。

“我对你施展的法术，名叫‘寻因理之法’，万物滋生灭亡，总会遵循一个规律，而这规律，就是因果。因，是因理，果，是终果。对你施展寻因理之法，是希望通过这种法术，来让你找出自己被二重怨气缠身的原因。具体点说，寻因理之法是一种能够让你看到过去情景的法术。缠绕在你身上的二重怨气，是媒介，因为怨气中会残留着魅灵的记忆。当然，这些记忆并不是完整的，你所感觉到的，自然也不是完整的。在你窥视魅灵过去的时候，也会走进魅灵的内心世界，我虽然没去过厉鬼的内心世界，却可以断定，那里一定是特别阴暗、特别恐怖的地方。如果你意志不坚定的话，意识很有可能困在其中，这样的话，你的身体，就没有了意识，而你的情况，会比植物人还要惨。毕竟，植物人只是不能动，意识还是存在的。而你，身体虽然不死，意识却已经消散。还有一种情况，是你能够全身而退，但意识受到了魅灵阴暗内心的影响，醒来之后，内心会很压抑，对生活失去希望，以至于产生轻生的念头。这也就是你所要承担的风险。”楚奇详细地说道。

庄禾考虑良久，问：“承担风险，相对的，我也会获得些什么。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你没有被吓到，看来，已经决心要尝试了。”楚奇点头称赞，“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并不是投资，承担的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多。如果你成功了，只能获取小部分魅灵的信息，以及她将二重怨气缠绕在你身上的原因。你要将这原因告诉我，我才会有可能想出办法，对付魅灵。”

“果然是几乎没希望的希望。”庄禾苦笑。

“现在，你可以做出决定了，是否做出尝试。”楚奇平静地说。

“不用考虑，我必须尝试。”为了孙倩！后面的四个字，他只是在心中呐喊，并没有说出口。

“好，跟我来。”楚奇不像电影、电视剧里面的道士，在施展法术之前，还要沐浴更衣，他穿着大裤衩，率先走出了正房。

西厢房，是楚奇施法的场所。

铁子被关在了门外，这种待遇，让他难以忍受，可惜没办法，楚奇这次施展的法术，很是危险，除了面对被施法者，其他人一概不得旁观打扰。

庄禾坐在一个破旧的草垫上，盘着双腿，好奇地看着楚奇点燃九盏煤油灯。煤油灯上，飘舞着蓝色的火焰，就像传说中的小精灵。

楚奇站在灯前，脸被火光照映得湛蓝，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看到楚奇的这般摸样，庄禾心里没底。做了一夜恐怖的梦，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身处现实之中。楚奇这个人，是人是鬼，他也没办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楚奇双手结成一个奇怪的印诀，在九朵火焰上不停地晃动，似乎要让火焰炙烤这个印诀的每一个地方。

庄禾见了，觉得这很像烧烤，如果楚奇的双手变成猪腰子之类的食物，就更像了。

楚奇的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很低，似乎不像让庄禾听见。他一双被蓝色火焰照映得湛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庄禾的双眼，眼神从刚开始的柔和渐渐变得凶厉起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庄禾大骇，恐惧遍布全身。此时此刻，他认定，楚奇不是要为他做法，而是想要他的命！他想逃走，忽然发现，全身不能动弹，平日里灵活的四肢，仿佛变成了木头。他的心剧烈颤抖，几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比较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刮起了阴风，阵阵的阴风如同海水，而庄河像是海岸上的一个小小贝壳，不停地经受着海水的冲刷。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轻，意识也不是很清醒。唯一的感觉，就是恐惧，无法言语、无法表露的恐惧。

耳边，楚奇发出的声音仿若催眠师催眠的口令，一直模糊地影响着他的意识。他在恐惧中疲惫，双眼慢慢闭合。

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楚奇讥诮的笑声：“叽叽叽叽……”

笑声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完全淹没。

庄禾意识到不妙，急忙睁开眼睛，环顾四周。随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楚奇的西厢房里，而是身处一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哪？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