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画眉（1 / 1）
“颦儿，我给你编辫子怎么样？”
“哎呀！宝玉，你作死啦！快些放手！”
“颦儿颦儿，你看，这八哥又长大些了，真好看。”
“就一只赖毛畜生，你怎么在意干嘛？”
“姑娘好，姑娘好，嘎，姑娘好！！”
“你看，它可聪明着呢~”悠闲的小日子，往往都让人很喜欢，纵使预感风雨欲来，大厦将倾，贾宝玉依旧会抽出时间放松心情，跟黛玉玩闹一阵子。当然，自从他送了那只八哥后，说话的就不仅仅是两个人了，还多了第三个，八哥。
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八哥还时不时插上一句毫无边际的话，逗得一旁看戏的紫鹃笑得合不拢嘴。
“姑娘和二爷也忒淘气了，瞧瞧，八哥都听不下去要阻止你们了。”
黛玉撇撇嘴，道：“坏紫鹃，胡说八道，跟八哥一样臭，下去下去，把这八哥一块带出去。我看它是在闷了，只知道吵闹。”
什么八哥闷啊，姑娘你不就是提了想把我支出去，好自个和二爷说说话？紫鹃戏谑地瞅了瞅贾宝玉，见他脸皮深厚无动于衷，只得鸟笼下去。
退至门边，她狡黠一笑，“二爷，姑娘，我把门关好了的，给你们把风。”说完迅速关门退出去，让恼羞成怒的黛玉只能狠狠瞪着门框。
“呵呵，颦儿，跟丫头生气作甚？”
回头见贾宝玉笑得极为灿烂，黛玉冷哼一声，道：“哼，你还说，都是你！害得我老被紫鹃笑话！那个小蹄子也是的，越发嚣张了，真该好好治治。”
贾宝玉知她和紫鹃名为主仆，实则情分更似姐妹，也不把这要收拾的话放在心上。很有自觉意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就着黛玉身旁的椅子坐下。
“紫鹃这样，还不是你这个主子惯出来的。要我说这样才好呢，横竖大事上不错就好，你也多了个姐姐多了个朋友。”
黛玉虽知贾宝玉说得对，奈何整日家因为眼前这个坏家伙被人笑话，实在心有不甘。她莲足一跺，娇嗔道：“哼！你就知道帮别人说话！！”
别人？？
黛玉这话本稀松平常，却偏偏被这个有心人听出个“内涵”来。
帮别人是吧？紫鹃是别人，颦儿是自家人！
舔着脸，贾宝玉凑近了些，笑道：“好颦儿，好妹妹，我这不是帮理不帮亲吗？胳膊肘太往里面拐了，你更要被紫鹃笑话了。”
黛玉的粉脸又被他说得红了起来，这个死家伙啊，自从江南回来，嘴上越发没个正经了。次次说他个什么吧，总拿那道赐婚的圣旨说事。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的了，偏生碰上这个死家伙，什么都说不过他！
“你！不害臊！谁是你的亲？！去去，别来恶心我！”
贾宝玉摇头笑个不停，“颦儿，你可是圣上赐给我的小娇妻哦，不能耍赖不能抗旨的哦。”
“哎呀！你！”还娇妻呢！真是恶心到她了！
黛玉在无可奈何下，一屁股坐到梳妆台前，冲他嗔道：“在那儿好好坐着，我要弄弄，别过来挡着我才好。”
不说还好，她这话一说了，贾宝玉反而坐不住了。只见他撅起一丝坏笑，步子跳跃着走到黛玉身后。
“颦儿，弄什么呢？哥哥帮你可好？”
温热的呼吸打在黛玉耳垂上，弄得她好不痒痒，想把他推远些，奈何那本该是柔软的身子骨忽然硬朗了那么多，叫她怎么也推不倒，只得叹气作罢。
“哎，我的好哥哥，你先远一点成不成！我要梳妆了．．．”掩盖在下面的，还有一句话，男女终究有别。只是．．．原谅她也贪念着这份亲密和温柔，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心底深处是喜欢这般亲近的。既不下作，也不越界，却让人甜到心头。
贾宝玉依言不动了，拿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镜中的黛玉。
古代的菱花镜，没有现代镜子的清晰明亮，可是镜中映佳人，别有一番朦胧的美丽。
年岁渐长的黛玉，在失去双亲的苦痛洗礼下，褪去了些许稚气和柔弱，更多了分高傲和出尘。
粉面若桃花，凤眼含柔情，烟眉笼黛山。
他的颦儿，他未来的妻子，越发出挑美丽了。也许这相貌，还算不上当世绝伦，可是那种气度和风韵，清，柔，美，灵，傲，集于一身，当世无人出其左右。
这样的妙人儿，就是他的未婚妻吗？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贾宝玉情难自禁，手掌抚上了黛玉的青丝，惹得佳人轻颤娇嗔。
“呆子！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呃．．．．”贾宝玉回了神，讪讪地笑着缩回神，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黛玉的容颜上。
人人都道眼睛会说话，可是此刻在他眼中，黛玉那双眉，那双愁黛远山眉，才是最灵气的东西，说着他要用一生去读懂的话语。
“妹妹，我帮你画眉可好？”
“嗯？”
不等黛玉反应过来，他已提起眉笔，在黛玉脸上轻轻勾勒着。
看寒蝉颜色，墨迹青青，新月曲眉妩。
望远山无际，芙蓉面，翩翩双蝶纷舞。
流波盼顾。最赖它，浮宇云绿。照清水，袅一丝纤细，似汀月新出。
“颦儿，看看喜欢吗？”看着镜中人眼神一再变幻，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开心，贾宝玉心中泛着淡淡的甜。
他喜欢，一直一直都很喜欢，看着心爱的她，浅笑盈盈。
黛玉低着头，又慢慢点点头。十多年来，这是第一个为她画眉的男子，也终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
人人都知道，男子是天，是女子的所有。女子为男子做事，不论什么，都会被视为天经地义的。而一旦做对男子不好的事情，无论原因，都会被冠上有失德行的坏名声。“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是束缚着古往今来多少女儿。
而身后的人啊，似乎是个例外，就跟爹爹一样。
他喜欢自己的才华，喜欢自己比他还要有才华，更是引以为豪。他喜欢为自己做事，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而不舍得自己为他做点什么。还记得前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包，他却又喜又气，让自己以后少做这些耗心力伤眼睛的事情。
而他，为自己做的，那么多，那么细微细致，还始终瞒着自己。真真是个呆子！
她知道，有一天，他拿着自己的私房钱上下打赏，只为了让自己能在贾府过得舒心安逸；有一天，他在屋里读了整整一天的书，不是四书五经不是古文经典，而是一部养生的医术，为的，不过是慢慢养好自己这虚弱的身子；有一天，他在林府进进出出好几次，绕着整个苏州城跑了不知多少圈，只为给病重的父亲找最好的大夫；还有一天，他在病中的自己的床前睡着了，跟个傻子一样，也不知道回房非要看着自己；还有．．．还有太多的太多，点点滴滴的小事，点点滴滴的感动，一天天地累积着，终究汇聚成一条长河，滋润着身上的每一处。
感动，情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小时候，看着温柔的爹爹替娘亲描绘着黛眉，轻声细语地说着那些海誓山盟，她只觉得全身暖暖的，却不懂意思。
长大了，看着爹娘间的爱，连生死也隔不开隔不断，是祝福，是自豪，更是羡慕和憧憬。
现在，和他之间虽然是平淡似水的日子，却处处溢着他的关心和体贴。没有轰轰烈烈，亦有别样的宁静幸福。
她还不是他的妻啊，可是好像在他心中，自己早就是他的妻子了吧。
“宝哥哥．．．我很喜欢。”
伊人软语，糯糯香甜，沁人心脾。
“呵呵，那就好。”他轻声笑着，似乎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感情都通过笑声溢出。
“颦儿，再等些时日，我为你画白眉，可好？”“白眉？”黛玉不解地蹙着眉，微微偏头。“白色的眉毛，岂不是老人家才有的？”
“对。”搬过黛玉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为你画白眉，画一生一世的眉。”
我愿为你画眉，直到呼吸终止的那一天。我愿为你画白眉，画一生一世的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