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奈何项羽自己也是个不世出的军事奇才,指挥作战素来让人闻风丧胆,从而对自己的才能自信到了刚愎的程度。对韩信的策略,“羽不用”,可以理解,连他手下的头号谋士范增范亚父的话,人还爱听不听呢。
等到“汉王之入蜀”,在项羽手下看不到前途的韩信,终于决定跳槽,不是说树挪死,人挪活么?换家公司,碰碰运气吧。当然也不完全是棉絮包脑袋,撞哪儿是哪 儿,汉王刘邦在入关灭秦之后,在三秦之地的一系列手笔,是获得了广泛的赞誉的。这次被下放到边远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依然有“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 人”,韩信也做了其中之一,“亡楚归汉”。
韩信初至汉营,依然“未得知名,为连敖”,“连敖”大概也就是相当于一个连队的炊事班长那么个后勤小官吧。有什么办法?这一家伙过来的“数万人”呢,个个都高官厚禄的话,那只好刘邦反过来给他们打工了。
然而人韩爷可不这么看,俺韩爷是谁?那是海龟PhD,您让俺跑这儿当个小小的街道妇女主任,简直开玩笑!于是工作上马子虎子,心不在焉。得,整一渎职罪。 你想啊,老毛当年长征途中,要是哪个搞后勤管口粮的官员胡来,会怎么样?刘邦之入巴蜀,尽管后无追兵,然其后勤保障,也是极其艰辛的。于是韩信“坐法当 斩”!
和韩爷一块被绑赴刑场的共计十四人,就看见寒光闪闪,咔嚓咔嚓,“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见滕公”。呵呵,这儿有点追求艺术效果了,哪那么巧,刚好韩爷就是最后一个啊?咱不管它,反正只要韩爷不是第一个就成。
看看这吃饭的家伙一会儿就得搬家,韩爷那个不甘心哪,我韩信一身的本事还没施展呢,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交待了?于是“信乃仰视”,看看能不能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嘿,还真给他找着了,“适见滕公”。滕公就是刘邦的铁哥们夏侯婴,那是地地道道的上层集团人物。
世多有猜测滕公是监斩官者,小子以为不然。第一,军队里斩这么几个小人物,家常便饭。都要滕公这种重量级的人监斩,呵呵,他们不累得腿肚子转筋才怪。第 二,如果是监斩,韩信应该能一上来就看见他,没必要等到轮到刀斧手站他后面了才“适”见滕公。多半是夏侯婴刚好路过,被一直在抬头张望的韩信看到。
韩信马上大叫起来,“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呢,“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这就怪了,一个死囚临斩前喊点子“老子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之类的豪言壮语给自己壮壮胆儿,这“言”有什么“奇”啊?
大多数看官在这儿都未求甚解,CCTV有个什么节目,请的好像还是个教授,讲韩信,也是糊里糊涂就放过了“奇其言”,而在“壮其貌”上大做文章,呵呵,你以为夏侯婴是Gay啊?没见“奇其言”还在“壮其貌”之前吗?
那么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奇呢?这得来看当时汉王的处境。刘邦平定三秦之后,本来是打算堵住函谷,不让诸侯入关,自己割据这块风水宝地的。奈何函谷关一战,被项羽打了个稀哩哗啦,于是讲和,项羽携诸候入关,兵罢戏下,划地而王,分封十八路诸候。
为了充分削弱刘邦并抑制其发展,这才把巴﹑蜀﹑汉中这一片兔子不拉*屎的边远之地塞给汉王,并在刘邦的周围另外封了三个秦朝的降将以钳制刘邦,尤其那个章邯,堪称秦末的头号猛将,让他守住汉王蹦出领地的出口。
刘邦军事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对项羽这种名捧实扁的搞法只能是忍气吞声。动身往自己的领地开拔的时候,又听从留侯张良的建议,把连接巴蜀和三秦的唯一通道——栈道放火烧毁,一来可以避免追兵,二来可以显示汉王无东归之意,从而麻痹敌军。
这一招是有效的,虎视汉王的章邯确实因此而放松了警惕。问题是,这一招固然蒙蔽了敌人,连自己人也一并蒙鼓里了,汉营的那些下层军官和士兵也是认为从此东 归无望了,要在这边远地区生根发芽开花不结果了。在刘汉的最上层,此时有没有密谋东归不得而知,就算有,那也是高度的军事机密。这麽一个高度机密,却从一 个小小的死囚嘴里喊了出来,对腾公无异于一声惊雷!
打个比方,老毛到达陕北,老周去和老蒋谈判,商讨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事儿,炊事班的班长要被枪毙了,突然高呼:老毛不是要趁老将打日本自己发展壮大打回老家去吗?...真要哪个小兵有这份见识,后来起码也能混个纵队司令了。
你说“滕公奇其言”奇的有没有道理?滕公一听这话肯定是一震,这谁这么厉害?过去看看,于是才有了“壮其貌”。这也说明滕侯确实不是监斩,否则早就“壮起 貌”了。既然被吸引过来了,那你刀斧手先歇会儿,待本猴先和他聊聊,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知道俺们混成这德行了,汉王还“欲就天下”。呵呵,滕公毕竟 是大人物,要赦免个把死囚,算个P。
这和韩信一交谈,“大悦之”,哈哈,老子今儿行什么运?垃圾堆里捡到这么大一块美玉。赶快“言于上”,汉王呢,这会还在为受了项羽的窝囊气在家补念三字经呢,没什么心思管这事,不过既然是铁哥们推荐的嘛,那就官升两级,做“治粟都尉”,团级粮草管理员,还是管粮草!
是金子放哪儿都会发光的,就看有没人看得到了。韩信管理粮草,却因此而结交了对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丞相萧何。这不奇怪,汉王的根据地的经营,后勤的保 障,一向是萧何在管。韩信也管粮草,其实是萧何的部属,免不了有些交道要打。“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第二个为韩爷之才惊异不止的人了!
汉王他们终于到达汉都城南郑,那些跟随刘邦而来的将士们一看,我靠,这TM也叫都城?出了门抬眼一看,出了山还是山,进了门,低头一瞅,除了泥还是泥,这这这,你让俺怎么活呀?于是弟兄们是成群结队开小差脱离革命队伍。
韩信也挨这儿琢磨:本公子和萧丞相打交道也有日子了吧?看得出来,萧老爷子对本公满肚子墨水还是赞赏的,那肯定也向汉王推举了若干次了,可是汉王丝毫不见 动静啊,怎么回事?...再等等看。又等了几天,除了觉得身边的弟兄们越来越少以外,根本不见变化。得,韩爷我是谁,就为了来给你看着这一推造粪的原材 料?对不起,您嘞,另请高明吧,本公子另谋高就去也!
这萧何吃了晚饭没事儿,打发个人:来啊,去把那个韩爷给我请来聊聊天,对人恭敬点,知道吗 一会那个人就回来了,韩爷呢?回相爷的话,韩爷不在那儿,听说也开了小差,跑啦!
什么?震得老爷子胃部痉挛,差点没把晚餐吃的东西给挤出来。跺着脚一个劲就嚷嚷:马,马,快备马...也顾不上通知别人,扑在马上就是一阵虐待动物。唉,谁让俺是马呢,跑吧,幸亏今儿晚上天还行,看得清道儿,要不然黑灯瞎火的,您倒是让俺往哪儿跑。
这就是脍炙人口的萧何月下追韩信了。萧老爷子明白,刘邦要“就天下”,固然需要韩信这么一个军事奇才,就算刘邦不用他,也万万不能让他跑到别人那里,所以无论如何,韩信不能离开汉营,除非大家同时犯了自虐狂!
萧相爷就这么心急火燎的追上去了,可他老人家临走也没说清楚他到底要去干吗,鉴于当时大家纷纷另谋高就的大环境,“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这还了得? “上大怒,如失左右手”。萧丞相可是最高统帅的最亲密的战友,汉家二把手啊!
萧丞相千辛万苦追上了韩爷,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这韩公子带了回来。萧何一看这事可不能再拖了,否则绝对会搞成个人才外流的大漏勺,赶紧来见汉王。这刘邦一看丞相又回来了,“上且怒且喜”,呵呵,很有点少女见情郎去而复回的感觉,虽然芳心暗喜,这气还是要撒的。
汉王眼珠子一瞪:姓萧的,连你他妈都要舍偶而去乎?
丞相俩眼笑眯眯:俺是去追一个舍您而去的人,哪里是要...
汉王不放过:追谁啊?
丞相依然不着急:就是俺屡次给您提起过的那个韩信韩爷,谢天谢...
汉王咆哮:扯淡!俺手下那些马仔一跑就是十多个,你当偶不知道?那么些人你都没追,就单单去追那个韩信?胡说八道!
任你一蹦三尺高,人萧老爷子依然不慌不忙,俺先喝口水:“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 那些个逃走的“诸将”,和韩爷一比,狗屁不如!汉王您如果真打算就守着这几亩薄田终老一生,那就不关韩爷什么事了,如果还打算和天下英雄一争高低,非用韩 信不可!您自己看着办吧。让俺再喝口水先。
这一提到汉王的远大理想,刘邦也不跳了,嗨,估计气儿也消差不多了:“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打回老家,一统天下,谁不想啊,可心有余力不足啊,唉...
相爷依然笑眯眯:“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遂留;不能用,信终亡耳”。——您还不用人韩爷,过不了三天,人还会跑滴!
汉王狠狠心:“吾为公以为将”。——看您老爷子分上,偶让他做个方面军司令。
丞相把茶杯往桌上一搁:“虽为将,信必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