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归程篇 第七十四章 彼岸春(1 / 1)
夜沧凉,梅花堂。
寿筵犹在,杯盏寒凉,伊人无迹。只有公孙策与丁月华默默坐于席间,面上俱满是泪痕。
从皇城回开封府途中,展昭正遇到入宫途中的包拯诸人,他扼要说明前情,与众人一同回到府中。
公孙策见众人归来,肃然起身。他走至展昭身前,一拂衣襟,俯身跪地:“熊飞,公孙策无用之身,未能阻她而去,相负之处,任你处置!
展昭赫然一颤,亦跪于公孙策面前,痛声道:“先生请起,此事源起,全乃展昭大意失察,怨不得先生半分。”
他二人双手交握,目中俱现泪光,相携站起身来。
展昭强忍泪意,回身向包拯道:“今夜变故,亦是累及大人,展昭处置不当,还请大人恕罪。”
包拯摇头叹道:“熊飞,此事不由人意,你还须静心顺变才好……本府方才已告知内外城诸门禁军统领,自今夜始,时刻留意,严查进出情形,若见郡主行踪,即刻来开封府通报。京中各处巡査兵卒,亦是如此……你看,除此之外,还要如何?”
展昭摇头道:“她早有计议,藏身之处,必然极为稳妥,如此查找,恐无所获……”
他静静呼吸一声,默然半晌,低声道:“如今之计,便请大人遵旨而行,为展昭筹备嫁娶之礼,三日之内,务求礼成。”
包拯心中一惊,一时不解,公孙策却是目光一闪,颌首道:“不错,唯有如此,方有可能绝处逢生,前缘再续……她当日求得官家修诏,却还是暂留此地,直至今夜颁旨方才离去,可见她心中对此事尚有犹疑,必得见诸礼完毕,方才释怀……”
展昭眉宇沉凝:“此时此刻,我想她绝未离开京中。她若闻知迎亲拜堂之礼,必会暗中亲来窥认。喜堂之上,只要她现身左近,我便能有机会留住她。”
公孙策低眉道:“嫁娶之礼,并无繁难,两日之内,我必能料理妥当……只是,其中一节,却是要计议一番……”
展昭缓缓抬头:“先生所虑,但请明言。”
公孙策回身望向丁月华,低叹一声:“以她心思之敏锐,眼光之犀利,喜堂之上,新娘若是由旁人假扮,必会被她识破,她亦会就此而知此事不过是引她入彀,绝不会现身当场……但喜堂之上,若由三小姐亲力亲为,只怕亦不甚妥……这……”
丁月华本在一旁倾听,此时却缓缓抬起头来。
她静静叙道:“绝处逢生,只此一隙,公孙先生,你素有决断,为何在此情急之刻,却为如此小节顾虑重重?”
公孙策眉间一颤,心内感怀,一时不知如何答语。
丁月华眸光萦回,与展昭目光相触一处:“夜夜婵娟,辉影同在,这是她方才临别所言……信语如此,月华复有何求?”
语声柔缓徐平,但其间暗蕴了无边凝定,再无转移。
“九天互倚,一心同望。此生归宿,素光既能尽付月华,月华又为何不能成全素光?”
三日倏忽而过,恍如一梦。
朱雀巷内,晚风初度,喜帜高张。平素寂静宅院中,厅堂俱已布置一新,结彩悬灯,一派鸾囍之色。
西厢廊外,茉花丛丛,绿荫浓重。展昭沿廊而至,默默停在门前。
窗阁依旧,绣户如昨,只是再不见那夜轻衫漫雪,眉间落英。
他低头垂眸,望向自己身上吉服。红朱映目,不堪浮想。他缓缓呼吸一声,抬手轻叩房门。
屋门应声而开,阿满闪身将展昭让进房中,低声道:“展大人,丁姑娘已准备妥当了。”
她面容憔悴,眼中满是血丝。自倾城不辞而别,她痛心难过,已两日两夜未曾安眠。
展昭慰声道:“阿满,你这便先去喜堂罢。包大人与范大人不时将至,你去帮公孙先生料理一番也好。”
阿满默默点头,敛衽而去,
展昭抬起眼来,只见丁月华静静坐在镜前。红锦嫁衣垂身而下,衬出她素容沉静,凝眸如水。
她听得展昭进来,回身而望,低声问道:“三哥,时辰快到了么?”
锦衣华艳,花团簇美。他怔忡而望,只觉眼前一丝恍惚,似想回答,却又一时哽咽,只是勉强点了点头。
丁月华缓缓站起身来:“三哥,这嫁衣,便是素光留下的……此时此地,若是她穿起这一袭嫁衣,必会是美如图画一般……”
她面上带了淡淡笑容,其下却现出深深惆怅。展昭默默望入她眸中,心底忽泛起难言滋味。
这些年来,虽知她一缕情丝,俱萦己身,但心遥路远,经年不见,从未能设身处地,细细思量她心内情怀。
素颜无妆,只因这满堂花烛,俱不是为她燃起。
听他人檐下笑语,为他人身披嫁衣。
其中酸楚凄凉,究竟又是何滋味?
西厢无语,唯有门外浮香暗暗飘过。
知君行路苦,报以相思默。
便作一生拼,不悔芳华落。
展昭心中万般感怀,长叹一声,走近她身前:“月华……我……”
丁月华却微微摇头,截断他未尽之语:“三哥,你不必说了。你想说的,我俱已知道……”
她望入他眼中,似是一直看进他心底深处:“人心不过方寸之间,所能容下的,唯有一人而已……月华如此,素光如此,三哥你亦是如此……但无论如何,只要有这样一个人尚在心内,总好过空空落落,虚度一生……三哥,今夜我别无所求,唯有一愿,你可能答应我?……”
展昭缓缓点头:“我若能为你做些什么,你但讲无妨。”
丁月华低声道:“三哥,今夜我身上嫁衣,是为素光而着,我少时与你同拜天地,亦是为素光而拜……这是我心内所求,绝无遗憾……但此时此地,唯有你我二人,我有些话,想与你一同对天明志,你可能成全于我?”
展昭心怀起伏,沉声而应:“好。”
他二人步出西厢,来到院中。天际月纤如眉,星光微碎。
丁月华走到茉花丛前,静静跪于地上。
展昭静默半晌,亦在她身畔跪下。
丁月华缓缓抬起头来,面天而祈:“苍天在上,丁氏月华,少时将与展昭同拜堂前……苍天明辨,此事全为吾妹素光,并非月华与展昭就此结缘……若苍天日后以欺诳降罪,请便降于月华之身……月华与展昭,此生此世,永为兄妹!”
她阖上双眸,俯身而拜。
展昭只觉心底重重一痛,再不能忍住眸中酸楚。
他低眉垂身,以额触地。
静泪无声,洒落身前,不过片刻,便已融入花间泥下。
戌时初刻,正是吉时。
公孙策四望而顾,见厅中各事具备,诸人皆全,徐徐扬声道:“吉时已到,请新人步入喜堂。”
高堂之上,包拯与范仲淹并坐两侧,听闻宣礼之音,俱都抬起头来。
清越乐声飘然而起,展昭缓缓走入厅中。
他身侧,丁月华锦衣垂地,红帕遮头,静静随他而行。阿满在她身侧小心搀扶,随侍一侧。
簪环摇曳,辉映一室红烛,却不见半分煦暖之意。
包拯与范仲淹俱已深知前情,此时见新人近前,虽然面上尚在勉强微笑,心底却俱是喟然叹息。
公孙策见展昭与丁月华已在堂前站定,扬声道:“今夜良辰,展昭与丁月华奉旨成婚,于此同拜天地!”
缓缓向前一步,沉声徐言。
“一拜天地!”
他与她转身面庭,虔心跪拜。
“二拜高堂!”
他与她回至堂前,恭敬叩首
“夫妻对拜!”
他与她袍袖低垂,对谢同心。
“礼成!”
展昭起身,见丁月华亦已盈盈站起。他勉力平和心绪,缓缓上前一步,掀起丁月华头上喜帕。
眼睫轻颤,素容平静,眸间已满是泪水。
展昭心底深叹一声,尚未说话,却赫然觉出窗外似是有微影一闪。
星月依稀,似有一刻黯淡,旋即复归如前。
一夕悲喜,等的便是这一刻!
不过只是毫厘瞬息之间,展昭已闪电般穿厅而出,飞身跃入庭中。
身侧白影忽闪,长身玉立,恰在展昭身侧停下,正是白玉堂。
他因晏如斯临盆在即,回相府照看情形,不料倾城当夜出走,一去无踪。白玉堂得知倾城之事,既惊又悔,好在晏如斯第二日诞下麟儿,他欣喜之下,才略略折抵几分心头难过。今夜在此,公孙策一早便安排他在宅院四周警醒察看,一旦倾城现身,便可相助展昭一臂之力。
他目光犀利,向展昭低声道:“看身法,应该是她,追!”
展昭紧紧蹙眉,沉声道:“不必,你留在这里,我一人去便好!”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出院墙,那身影去处追寻而去。
白玉堂眉峰一簇,旋即会意。他叹息一声,向展昭背影叱道:“好,你去罢!将带那丫头回来!”
流云空宇,星月晦微,
展昭凝目遥望,只见轻影如幻,在远处檐间时起时落,纵掠之间,渐渐缓下了去势。
他眸中盈泪,只想一步便追上前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但心内深知以她此时羸弱之躯,如此飞纵已是极为勉强,若是迫得太近,生怕逼她再伤了自己。
不过只是一刻迟疑,那身影忽地疾然一闪,没入一处蜿蜒暗巷。
展昭暗暗顿足,随身跃下,亦追入巷中。
窄巷之中,隐隐似有一座庙堂,空寂沉默,不闻人声。
展昭纵身跃入静庙之中,抬头相望,赫然一刻惊觉。
春华早谢,秋实尚远。
花神无语,望向身前院中一树孤藤,千百夏花缀于藤蔓之间,寂若暗夜紫烟。
……这巷子里应该有座花神庙,可要进去看看?……
往事锥心,直入脑海,刺出刻骨深痛。
他深深呼吸一声,霍然扬声道:“我知道你便在这里,此处并无旁人,你既有意引我来此,为何不出来见我!”
长蔓微微,不闻声息。
藤花默默,全无答意。
痛声一语,不过只惊起檐顶一群乌雀,扑簌簌展翅飞散,瞬息已远。
他紧紧蹙眉,萧声道:“你要我娶月华为妻,我已娶了。你既能亲眼见我与月华同拜天地,又为何不能此刻出来见我!”
决然旋身,字字如铁。
“你要走,我不拦你,我只要你出来见我!”
“相濡以沫也好,相望江湖也罢,我只要你现下出来见我!”
语声凄厉,却不过是远远散入夜风之间。
周身血脉奔涌,几欲脱身而出,焦灼伤痛再难抑制,他双手疾分,嗤地一声,将身上朱红喜袍扯为两半。
丝帛寸断,红锦长垂,无力落于足前。
青衣素服,一如当年山间初见。
他仰望四周,一腔悲意喷薄而出:“你若要真正从此了无牵挂,你便出来见我!万般往事,就此交割分明!你一向心无所惧,为何此时不敢出来见我!”
语声激荡,内力至处,藤花辞枝,乱雪般纷落而下,倏忽间只余下寂寂空藤。
他全身震颤,忽地似心有所感,转头望向堂中花神像前香案。
一点冷寂光芒,依稀闪耀其间。
他眉间一凛,快步走上前去,在长案前凝目而视。
青锋合鞘,碧华无声,静静卧于案前。
一缕寒凉直透心底,伤泪暗涌,瞬间溢出眸间。
……我死之后,纯钧便托付予你,让它和湛卢做伴罢……
……说什么绝世神兵,却也只不过是一把寂寞之极的剑罢了……
泪滴滚下面颊,落于唇边,苦涩直入心底。
他五指冰凉,拾起纯钧剑,握紧剑柄,缓缓抽刃而出。
剑锋如雪,其上紧紧缠裹了半张纸笺。
他心中一动,手指轻颤,连忙从剑身上将那纸笺取下,一展而开。
素笺无痕婉转,两端断如刀裁,其上只有五字,深深映入他目中。
一双名姓,合璧联珠。
……如今有了书证凭据,再不怕你以后闪烁其词……
当时言笑晏晏,以为能偕老一生。
孰料墨迹初干,已势成两相白头。
当年西北危局,日日凶险,但落雁台悲讯传来,尚自不堪生受。如今万事俱平,早认定比翼余生,垂手可得,却终是一场成空。其间悲凉辛楚,较之乌梁谷当日情形,又何止百倍?
他仰面而立,含泪长笑一声,将那半张纸笺紧紧握于手中,掌力到处,素笺化为纷纷碎屑。
回身扬袖,细屑如蝶翼般散落空中,飘洒而下,落了他满衣。
……我想要的……不过是见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日便知,她语中之意,不只如是。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当日却不知,她睹此一联,进退皆伤。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她一身伤痛,其中因果,皆因由他而种,亦应由他而解。
心痛如绞,却不能再犹豫片刻。
泪下沾襟,却不能再迟疑半分。
沧浪一声,他将纯钧剑归于鞘中,紧紧握于掌心,忍泪呼吸,语声深沉,缓缓遍传身际。
“我知道你便在这里。你且听着,我有话要对你说!”
仰望而语,字字刻骨,句句椎心,直入天际。
“你我生死之约,今夕尽废于此!”
“从今以后,还你一身羽翼,任你进退由心!你再不必担心负我之约,亦再不必牵挂于我!”
“但你莫忘记,此一生,愿如贺兰风吹雪!雪漫千山,风过四野,天涯海角也好,碧落黄泉也罢,我终会寻到你!你我重逢之日,便是再续前约之时!”
凉宵静夜,难见星辰,唯有藤花零落满地。
眸间泪如雨下,心中却似是一片释然。
浮生长恨欢娱少,一路而来,明明满是深重苦痛,但不知为何,此刻耳畔心间纷纷浮现,竟俱是往日种种恬淡怡情。
浅颦轻笑,片语只言,恍若前生梦境。
……方才那水傀儡戏文,倒也亏你想的出……
……想令你展颜一笑,自然要费些心思……
……绝影……逐星……这两个名字,倒有些意思……
……大宛玄龙,向称神驹,便是这两匹坐骑随我们西去,如何?……
……我怎地竟睡了这么久,你为何不一早唤我醒来……
……昨夜便已说过,做你的伴当,总要吃亏些……
……你且在这里撒网,我去邻家舟上换些青菜来,你可有什么想吃的么……
……随你心意,无论什么都好……不过莫忘记煎了那几条银鱼当作夜宵……
……当真是猫性未除……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开封府去,才是正经……
眸间悲泪晶莹,唇边凄笑惆怅,久久徘徊不去。
他缓缓仰面,望向身前花神。神像默默垂望于他身上,目中满是怜悯温柔。
他低眉阖目,紧紧合起掌心,昔年深愿,余生渴求,俱都聚为四字。
……神佑倾城……
千百遍低低祝祷中,静泪潸然,俱下心间。
……神佑倾城……
无可奈何,难见眼前双烟并起。
……神佑倾城……
似曾相识,再无身畔回语依依。
……神佑倾城……
韶华空寂,浮香迷离,落花人独立。
夏夜本短,回转朱雀巷时,已是天色将明。
一院静默,喜堂绝声,似已是人去宅空,窗上却映出微微烛影。
展昭推门而入,清癯身影在桌前静静独坐,正是公孙策。
他闻声抬头,站起身来,面上微有疲意,眼眸却依旧沉稳清和:“你终于回来了……情形如何?”
展昭默默走近公孙策身前坐下,反手将纯钧剑置于案上。
公孙策目光凝聚在剑柄之上,摇头一叹:“果然如此。”
展昭默然半晌,抬头问道:“月华怎样了?”
公孙策低叹一声:“你去之后,她便已连夜启程回松江府了。包大人苦苦挽留,却劝她不住,只得差遣张龙赵虎送她上路。”
展昭心内又是一痛,缓缓摇头,低眉道:“我此生负她之处,只怕再不能还……”
公孙策缓缓道:“月华性情柔和,行事却是磊落分明,绝不逊于郡主半分。她昨夜之举,全出于一片至诚之心,既是助你,亦是一偿夙愿。如今她淡泊归乡,正是她一心所求。你若以寻常眼光看待此事,反是看轻了她……”
展昭张开眼睛,沉思半晌,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静静道:“昨夜为我之事连累包大人与范大人劳碌,我今日少时便去亲谢两位大人。”
公孙策低叹一声:“他二位与你之间,难道还需这一个谢字么……他们昨夜秉烛长谈,为此事唏嘘,亦谈及新政诸多细节,夜深方回,离去之前,均命我嘱你切勿为他二人挂怀……白玉堂因挂念四小姐母子,方才暂去,少时便回……阿满本执意在此等你,但我见她这三日来已是精力交瘁,便强命她服了一剂安睡之药,此时她已在偏房内歇息……众人之念,俱悬于你与郡主二人……熊飞,如今事已至此,你心中又有何打算?”
展昭缓缓道:“她一身伤痛,决然而去,全是为了不令我因她伤情……我昨夜未能得见她面,但此后余生,千山万水,天涯长寻!总有一日,我会与她江湖重逢,再续前约!”
公孙策慨然一叹,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既是如此,这一道圣旨,正合你现下决意。”
展昭低眉问道:“这是……”
公孙策静静道:“昨夜阎士良携来此旨。官家有谕,无论昨夜你是否能寻回郡主,你自今日起,不再供职开封,改任四品观风察俗使。自此之后,四海之内,王土之中,不法之事,你俱管得,不平之事,你俱查得。不拘何时,不拘何地,来去俱随你心。”
展昭身躯一震,接过圣旨,握于手中,长声一叹:“来去俱随我心……但只不知天下之大,她又会何去何从,只不知岁月悠悠,留给她与我的,又还有几多时日?……”
公孙策缓缓道:“她临去之前,我曾诊看过她的脉象。以我看来,她心脉已羸弱至极,金石医药,俱已无力,但她若能自坚生志,秉守不弃,亦并非全无生机……”
展昭骤然抬头:“生志?”
公孙策点头道:“不错。死生有命,但若有求生之志,亦可能绝境逢生。”
展昭缓缓摇头,低声道:“之前她虽已似风中之烛,却还是苦苦支撑,俱都是为了不负与我之约……为解她心中苦楚,我已在花神庙中将前约尽废。如今她心无挂碍,只怕已是生志难寻……”
公孙策目光回转,静静道:“或许未必如此……天无绝人之境,万事皆有转机……”
他忽然俯身近前,在展昭耳畔轻轻道出一语。
展昭全身重重一颤,心内似是漏跳了一拍,失声道:“这可是真的……她……她自己可知道?……”
公孙策摇头道:“时日短浅,只怕她自己尚未察知……我当时匆匆一诊,不过亦只有五六成把握而已……但无论如何,天意至此,此一节,既可能令她更增所负,亦可能是她转机所在……”
展昭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泪光盈聚,望向窗前。
……若是天意感我之诚……今夕当不负我……
……此夕……莫言天意……
……事在人为……何惧天意……
曙色透窗,天光渐亮。
他默然感怀,百味交织,一时俱上心间。
“再别开封,重归江湖……此去经年,便让我来看看这天意究竟如何……”
一缕萍踪,难觅孤鸿。
万般虽苦,不改初衷。
只信流风终回雪,
何惧蓬山渺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