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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归程篇 第七十二章 鸳鸯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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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风轻,天交晚时,街巷之间炊烟渐散,人声渐息。

朱雀巷宅中厨内却正是灶热烟腾,菜碟交错。阿满系了围裙忙忙碌碌,不时抬手拂去额间汗珠。

张龙于午后时分到来,告知阿满晚间开封七子俱会到朱雀巷相聚小宴。阿满颇有些措手不及,忙着去采买禽肉菜蔬,置办酒酿茶饮,两个时辰下来,片时未歇。眼看已入前夜,开封府诸人却还未到,她虽有些心急,却也庆幸能多些功夫备饌。

院中空敞处架起了一支泥炉,炉上炖着汤锅,微涌如珠,水已将沸。两条身影当庭并立,站在炉边案前。

倾城抬手从案上取了张糯米面皮,舀了些莲蓉置于其上,再将面皮收口,团成龙眼大小的团子,轻轻置于案上。

汤团莹透,光洁如雪,虽尚未下锅烹煮,却已幽幽沁出一缕甜香。

丁月华扬手将糯粉均匀洒在案上汤团之间:“郡主你午后出门,入夜方归,本应去歇息片刻,这些家常点心,我来便好。”

倾城低眉静静一笑:“举手之劳,对我而言,也算是歇息了……不过若论起来,此时并不是吃汤团的节令,三小姐如何想起要在今夜做这些汤团呢?”

丁月华一面忙碌,一面答道:“郡主有所不知,府内诸人,虽平素不言,但自包大人以下,其实俱都喜欢这些软糯甜食。当年我随两位兄长上京,留居此处之时,也曾为大家备宴,那时我便已知道了。你看,这些不同口味,为的便是分门别类,众口皆调……”

放眼案上细碟之中,果然是摆放了各类馅心,细看来,竟有七八种之多。

她抬头向倾城一笑:“郡主不妨猜猜,三哥最喜欢的,是哪一种口味?”

倾城摇头苦笑一声:“我与他相识数年,竟似是从未见他吃过甜食。你这一问,倒是难倒我了。”

丁月华淡淡一笑,拾起倾城方才包下的汤团:“郡主方才包下的这枚,便恰是三哥最喜欢的。”

倾城一怔,喃喃道:“细粉莲蓉……这倒是未曾想到……”

丁月华轻声一笑:“郡主见谅,我方才不过是说笑罢了……三哥本是常州府人,他自幼口味,最喜欢芝麻白果。”

倾城摇头一叹:“说来惭愧,我与他乘舟同归,每顿不过是烹些清粥小菜,再煮上三两鱼虾,便充做一餐。沿途数月,竟是从未想过问他想吃些什么。现下想来,他虽从未当面抱怨过,却必是在暗自腹诽……”

丁月华微笑道:“郡主,你何必如此。其实,只要是你为三哥所做的,无论是今夜汤团,还是当日粥菜,他均会甘之如饴……有情相望,共对而餐,即便是粗茶淡饭,亦胜过美味珍馐。”

倾城缓下手来,沉默片时,缓缓道:“如此说来,应该与他相对而餐之人,不该是我。”

丁月华抬起头来,眉宇微蹙:“郡主何出此言?”

倾城静静呼吸一声,抬眼望向身前茉花:“若论用情之深,三小姐实是更胜一筹……寒冰拨种,深宵浴苗,千辛万苦,不曾稍有犹豫……年年花事,岁岁重回,却独不见种花人寄言花语,一诉心声……”

她回身望入丁月华目中,低声问道:“寸寸青丝,愁尽华年。一样俱情深,何以相思默?”

丁月华眸中一颤,低头静默半晌,忽见锅中水已沸腾,便回过身去,将案上汤团俱都轻轻投入锅中。

汤团徐沉,沸水渐静,她缓缓搅动木勺,静静说道:“我本就是个平凡女子,此心所求,不过是在茉花村静度流年,守住我这一分痴念而已。三哥待我,恩义如兄,我之前不敢上京见他,是怕他当面明言,要我寄情他人。他要我所做之事,我俱都万无犹疑,唯有这一件,我却不会听他所言。”

倾城轻叹一声:“但你一直隐忍不语,这一番深意,他又由何得知?”

丁月华淡淡一笑:“三哥本是绝顶机敏之人。我心中所想,他只怕一早便已察觉。这些年来,他从未引我遐思,亦未曾对我道破,想来既是怕我颜面受损,亦是想令我知难而退……我虽是平常之人,却也知人之一世,应有不屈之志,不移之心。三哥平日托人带给我的银两,我俱都收下,以令他安心,但我分文未动,只待有一日能尽数奉还于他。我能与他两相遥望,各安其处,心愿足矣。更何况,如今他寻寻觅觅,终得挚爱之人,我之前对他种种挂怀,此时终能俱都放下……”

她微微一顿,望向倾城:“此番得郡主相邀汴京一聚,月华此生心愿已了。千言万语,莫能尽我之意,只愿这一院茉花能代我之心,日后长伴于你与三哥左右。”

倾城缓缓摇头,低低道:“三小姐,你这番深情厚意,我实不知该如何承受……”

丁月华微笑道:“郡主何必如此多虑?你与三哥,本就是命定相逢,缘定相守。三哥得遇郡主,亦是他此生之幸。”

倾城抬起头来,苦笑道:“幸与不幸,只怕言之尚早……三小姐,我如今宿命已了,郡主之谓,于我已无任何意义。你我二人一见相知,而你又年长于我,从今以后,请便以素光二字相称罢。”

丁月华缓缓点头:“好,若是如此,月华恭敬不如从命……”她忽地淡淡一笑:“其实,你我二人的名字,细细思来,竟是似有前缘一般……”

倾城一笑,缓缓道:“素光……月华……听来似是同源,其实却不过是巧合而已……三小姐不知,素光本是乌孙古语,译作汉文,才作素光二字。”

丁月华眸中淡淡一闪:“月华愿闻其详。”

倾城轻叹一声,徐徐道:“西汉年间,汉武帝将解忧公主嫁与乌孙王须靡,诞下三男二女,长女弟史,为龟兹王绛宾之妃,幼女素光,嫁与乌孙若呼翕候为妻。素光与若乎翕候琴瑟和谐,伉俪情深。谁知恰逢乌孙内乱,若乎翕候战死阵前。素光彼时已有孕在身,她隐忍退守,生下若乎翕候遗腹子,与其旧部忍恨经营十年,终于助乌孙王引军击败内乱逆臣,尽复国土。功成之日,她将幼子托孤于帐下忠臣,在乌孙国都赤谷城城头坠楼自尽,追随先夫若乎翕候而去……”

丁月华眸中一颤,喃喃道:“原来如此……未想到,这素光二字,竟暗蕴了如此刚烈风骨,不世痴情。”

倾城眸光寂静,缓缓道:“我生于战火,长于危城。我阿爹阿妈以素光为我之名,便是愿我亦能如当年素光一般,无论身畔境遇如何,进退生死,皆能一由本心。”

丁月华心绪起伏,默思半晌,点头道:“原来如此……进退生死,皆由本心,若能有此境界,不枉为人一场……看来我原先所想,倒是不免自作多情了。”

倾城轻叹一声,忽然转过头来,望向丁月华眸中:“滚滚红尘,一路至此,当初本源,早已宛转尽变。三小姐方才所言,或许才正合你我此时情形……”

泥炉微响,水沸汤浓。糯团于滚汤间翻转浮动,玉润珠莹。

倾城微微仰头望向夜空,清辉无形,盈盈落在她面上。

“世事无常,冥冥中自有主张……碧落迢迢,辉影如霜……素光便是月华……月华亦是素光。”

花间夜宴,尽欢而散。

开封府诸人已尽数离开,展昭亦与他们结伴行去。经年乍归,故人重逢,想来一时别情难尽,须作秉烛长谈。

一院轻杳,重归宁寂。阿满与丁月华在正屋左右暖阁分别歇下,此时烛火烟息,光影沉谧。

西厢帘外,风吹澹月,云度银潢。屋内一烛幽冉,暗送流光。

倾城静静坐于桌前,目光投向镜中面影。

帘间月,镜中花,相映无语。

晚宴后,阿满服侍她沐浴更衣,本是为令她驱解疲意,但她出浴之际,却反觉筋骨酸痛,一身无力。阿满留了一盏微烛,劝她尽早睡下。待阿满离去,她静卧片时,明明已是疲倦之极,但却全无睡意,心思神念如天际云驹,一纵难收,索性推枕而起,坐于窗下。

满头乌发从肩头垂身而下,覆过牙白轻衫,微微润湿单薄丝缕,贴上她一身肌肤,寒凉入骨,令她隐隐而栗。

西北数载,归路一程,已不记得有多久未曽对镜端详自己。此时乍然而望,竟似有些陌生。她默然孤坐,不知为何,心底忽记起白玉堂那一句戏谑之语。

……屈指算来,你也有二十四五的年纪了,除却那猫,天下间还有谁肯娶你?……

唇边泛起一丝轻笑,眸中却微微潮润。她静静站起身来,望向床前齐整相叠的那一袭嫁衣。

红丝千缕,白首一心,世间女子心中所求,岂非正是终极于此?

倾城默默走上前去,俯身将那嫁衣拾在手中,犹豫片时,终是一展而开。

红云漫垂于地,艳色满耀窗间。

展袖匀肩,长襟拂地,恰称腰身。

她重又坐回镜前,缓缓束起领间。

菡萏成双,并蒂而扣,紧紧缚起,似是再难解开。

她屏息坐了半晌,低眉抬手,静开妆奁。拾起一支翠钿,以一端沾染了些许胭脂,手指微颤,轻轻触及眉间。

印记描染,现出五点殷红娇蕊,静静簇于额前。

……阿妈,乌兰姐姐为什么要在眉心染上那些胭脂记?……

……素光,我们回鹘女子出嫁时,要在额前点出五枚红迹,这叫做五同妆……

……此生相付,唯盼五同……生而同衾,死而同墓,进而同甘,退而同苦,永为同心……

……等到素光以后出嫁时,阿妈也为你点起这五同妆,好么……

红衣如锦,青丝如缎,眉妆如樱,一生绝艳,于此静放于前。

倾城痴痴望向镜中容颜,喃喃道:“阿妈,你在天上,可看到此刻了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摇头一叹,将嫁衣缓缓解开褪下,依旧齐齐叠起,收入包裹,置于案前。

她俯身方待吹熄烛火,却听得门户轻响,已被人从外间推开。

倾城心内微微一惊,转头而望,却正是展昭推门而入。他绛袍严整,神色平静,望见她倚案而立,却是微微一怔,顿住了脚步。

深夜而归,见她房内尚有烛光,进得门来,却未想到竟是这般情形。

惯见她素面净颜,已是绝色容光,而此时她轻衫乌发,弱不胜衣,唇无朱粉,眉无青黛,额间却多了数点红妆,银烛轻辉,平生妩媚,竟是前所未见。

一刻静谧,竟分不清是谁心内讶异更多出一分。

倾城瞬时醒转,眉头一颦,转身走到床头,披上一袭长衣。

她略略平复气息,转过身来:“你不是回开封府去了么?怎地却又回来了?”

展昭收回神思,走近他身前,微笑道:“我方才送包大人回府,见诸事俱都妥当,便回来了。这漫长一日,自晨间于府中分开,竟还未得空与你单独说上几句话。”

倾城在案前坐下,抬手从壶中倒了两杯茶来:“我回来这里,不过先是与阿满整理一番,又与三小姐闲谈了些时候,午后得空,便去了相府探望四小姐。倒是你,似是整整忙了一日,也不知究竟在忙些什么?”

展昭在她对面坐下:“今日初回府中,万机待理,俱得与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一一计议。”

倾城将茶杯推至展昭面前:“万机之中,可有什么大事么?”

展昭接杯在手,静静道:“确有一事,与你相关。”

倾城心中一颤,抬头相望,却见展昭道:“明日夏闱开科,我奉包大人之命,须得入宫监科。这一去,恐怕要去些日子,旁事无虑,只是留下你一人在此,我不免有些担心。”

案前烛焰缓缓徐燃,柔辉平静,不见光澜。

倾城沉默片时,淡淡道:“原来如此。能与九州才子朝夕共处,寥寥数日,便胜过寒窗十年。你这差事,莫说世人俱会动心,连我也不免有几分羡慕。”

展昭摇头一笑:“你与这盛事注定无缘,便是再羡慕,亦是无用……”

倾城微微蹙眉:“哦,此话怎讲?”

展昭伸出手来,握住倾城左腕。隔了一层丝袖,那道陈年深痕,仍旧依稀可见。

他缓缓道:“我已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不会允你再迈入皇城一步。”

当日未能护她周全,已是终身之憾,此时虽已万事俱妥,却务必小心翼翼,决不能再稍有疏失。

倾城垂睫半晌,低声道:“既是如此,我便答应你。九重三殿,自此不见。”

展昭见她正意诚心,郑重而语,心内一松,微笑道:“殿前诸军统领若是听了你方才这话,想来也会松上一口气。”

倾城轻轻一笑,将手腕轻轻抽回:“话说回来,你与丁三小姐本是久别相逢,今晚却为何对她如此冷落?她孤身一人,客居于此,你身为东道,本该对她多加照顾才是。”

展昭执杯饮了半盏茶,静静道:“我与月华虽未及细谈,却也聊了几句。当年我两位义兄去世后,她曾在大相国寺托方丈为他们做了功德,此番上京,便是为当年所许功德还愿,却不想恰巧遇到我们回京。她如今还愿未满,还要在此暂居些时日……今晚席间,我为你代饮,已是应接不暇,你再要我多加留意月华,却是难为我了。”

倾城摇头道:“其实,我现下不宜饮酒,只须向大家言明便好,你又何必一定要恃强相代?众目睽睽之下,令我尴尬不已。”

展昭抬手将茶杯重又注满:“今夜便宴,包大人亦是破例入席,连月华与阿满都勉强饮了几杯,我又如何能扫大家兴致?酒意随风,我方才回府往返之间已散了大半,现下早已全然无碍……”

他沉吟半晌,又道:“说到月华,这些日子,我既不在,你可能代我照看于她?……或许晴天好日之时,你可以带她在城内近郊随意走走……”

倾城苦笑道:“当年我隐居于此,足迹所及,不过是晏相府中和这朱雀巷左近。倒是三小姐旧年曾在京中数月,名胜之处,应是比我熟悉得多。你这一番安排,只怕反会劳烦三小姐照拂于我。”

展昭淡淡一笑:“月华虽然并无武功,但她为人沉静稳重,有她在你身旁,我反倒安心些。否则,只怕我监科归来,这宅中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倾城知他语中所指,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摇头一笑。忽见灯影一暗,原来是残烛将尽。她站起身来,到窗前取了一支新烛,借火燃起,换下旧蜡。

再抬眼时,却见展昭已长身而起,走到床边。他好整以暇,解下官袍置于一旁,俯身坐在榻上,脱去官靴,又抬手散开发髻,任长发垂于身后。

倾城一怔:“你……你这是……”

展昭伸展肩臂,似是怡然自若:“累了一日,明日还要一早入宫,也该歇息了。”

倾城面上彤霞淡起,走到展昭身前,低声道:“舟中从权,倒也罢了,如今回到京中,你怎地竟还是如此?”

展昭抬眼相望:“有何不妥么?”

倾城避开他目光,蹙眉道:“你深夜而来,已是瓜田李下,又怎可以再有逾矩之行?君子不处嫌疑之间,山字相叠,展大人请出。”

展昭微笑道:“好厉害的逐客令……你真的要我走么?”

倾城衣袖一拂,侧身而立:“阿满午后已将东厢整理妥当,你若不回开封府,现下便去东厢,莫要等我翻脸。”

她面上语中满是嗔意,展昭静静望向她,含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未得机会告诉你,你平素神情万变,却是生气之时模样最美。”

倾城无奈摇头,叹息一声,低低道:“好,你不走,我走。”

她身形未展,却被展昭伸手拉住了衣袖,回过头来,却见展昭笑意渐敛,望入她眼中,缓缓道:“这里便是你我的家,你要走,却又是要走去何处?”

倾城眸中重重一颤,一时间神思恍惚,只觉心底一酸,再难自已。

展昭将她轻轻拉入怀中,令她坐在自己膝头,见她眸如迷雾,面有戚容,亦觉心中泛起深深苦涩。

他缓缓抬手,抚上她额间,低声问道:“从未见你装扮自己,怎地今夜想起作这眉妆?”

倾城轻声一叹,垂下头去:“是阿满多事,为我新置了妆奁。我晚间与她谈话之间,无意中谈起南朝宋武帝年间,寿阳公主卧于含章殿下,梅花落额,拂之不去,宫女竞效仿,唤之落梅妆。阿满这丫头听了,便心血来潮,强要以我一试。我拦她不住,只得如此,却不想被你撞见。”

展昭微笑道:“原来如此……若是我今夜不回,错过这难得一刻,只怕会追悔莫及……”

他手指顺颊而下,轻轻抬起她下颌,凝神相望,缓缓道:“果真是倾城。”

倾城肩头一颤,抬起双眸,望见自己眉目依约,映于他澈亮瞳中。

如烟过往,如梦绝色,俱在倾城。

事到如今,这世间,也唯有他一人,还在以这名字唤她,也唯有他一人,知道这名字背后,曾承载几多伤痛悲辛。

……今夜之后,我是该唤你倾城,还是素光?……

……倾城也好……素光也罢……此一生……愿如贺兰风吹雪……

昨日艰途,明朝去路,终是云消雾散,不再心生踟蹰。

遐思之际,却听展昭在耳畔问道:“我那夜所求,你究竟想得如何了?”

倾城默然半晌,垂下眼睫:“人生大事,你且容我再想想。”

展昭微微一顿:“好。此事我亦不急在此时。但我归来之日,便是你答复之时,如何?”

倾城点头道:“好。便是如此。”

听她淡然相允,展昭心中却不知为何忽生一丝不安。他眉头微蹙,沉沉叹了一声。

一叹入耳,已知心事。

倾城抬起头来,低声道:“你若不信我,不妨将我锁在开封府狱所之中,直到你归来之日再来接我,如何?”

展昭盯住她半晌,终是展颜一笑:“好。我信你便是。”

倾城心中一颤,神思尚未尽收,却忽地觉出他怀抱渐紧。她微微挣扎,低声道:“三小姐与阿满便在左近,你……你这般毫无顾忌,又要置我于何地?”

展昭淡淡笑道:“你若再如此喋喋不休,只怕阿满便要被你吵醒,过来查看了。”

她避过他目光,低声道:“那一句愿赌服输,你难道忘记了么?”

展昭忍住唇畔笑意,缓缓道:“舟中余夜,自当泾渭分明……但我们弃舟上岸之刻,那赌约便已过了时效。”

他望见她薄晕浮生,气息轻促,微微松却手臂:“你今日去了晏相府中,四小姐和白玉堂情形如何?”

倾城只觉身畔力道略松,心中稍缓,顿了一刻,低声道:“四小姐一切安好,如今只等麟儿出世。倒是白玉堂,行止之间小心翼翼,唯恐四小姐稍有闪失,再不见半分当初白五爷的倜傥模样……”

展昭叹息一声:“猫鼠之争,相持半生,没想到,到头来,我却还是输了他一筹。”

倾城眸光回转,蹙眉道:“这又为何?难道他替你职守四年,口碑功绩,竟有过你之处么?”

展昭唇边弯起淡淡笑意:“这倒不是,只是如今他已将为人父,我却依旧在此苦等你一言相允,其间差异,有如天壤之别。可见你心中亦是有意助他,全然未站在我这一边。”

倾城瞥他一眼,摇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日相府之中夜斗御龙弩直,你亦有份,如何却又都归到我身上来?”

展昭也不与她争辩,只是微笑道:“好在奋起直追,犹未晚矣……那夜鞠躬尽瘁,却似是未竟全功,若是天意感我之诚,今夕当不负我……”

宛转轻谑,一语动情,羞了她绯晕满腮。倾城眉头一蹙,挣扎欲起,却脱不开他臂间怀抱。

长衫松褪,乌发垂身,隐现其下澹澹丝罗。

她眉弯深敛,眼睫低垂,觉出他眸光深煦,始终凝聚在自己身上,再避不开半分,终是思绪交织,缓缓松下肩头,转为低低一叹。

本已决意不再与他如此亲近,但此刻被他锁入怀中,再缚不得此身,再束不得此心。

延州寒月之下,百祈朝云,只求余生长忆。

双溪浮舟之中,愿赌服输,惟愿一世同心。

一路行来,终至归宿之处,千般历尽,其间多少怅望,多少期许,竟似是尽归于此。

……若天意感我之诚,今夕当不负我……

……事在人为……何惧天意……

终于,她眼中淡现泪光,仰起头来,触上他沉邃深瞳。

嫣然漫起,从眉间晕散双颊。额前红英淡染,似一朵朱花,傲雪凌霜,经风沐雨,终于此际盛放,全心全意,再无保留。

此情如笔,此境如画,深深绘上他心底,一生不褪。

细语轻回,萦绕身际,似是低切求恳,亦似是淡泊倾诉,不经意间将泪意引入他眸中。

“此夕……莫言天意……此间……唯有你我……好么……”

他低眉凝望,缓缓点头,忍泪微笑,再无言语。

苍穹深宵,永夜遥遥。

睿思殿香烟散尽,低无声息。

阎士良静静走入殿内,望向书案后孤寂坐影,低声道:“陛下,该安置了。”

赵祯抬起头来,衮衣下寂寞身躯微微一颤,目光徘徊,却是一言不发。

阎士良垂首而立,缓缓道:“陛下,您在这里已从黄昏坐到现下。陛下龙体系万民福祉所在,还请陛下安歇罢。”

赵祯低声道:“朕独自坐了这么久,便是要想清楚,朕这一错,究竟源自何时?”

阎士良目中蓦然涌现泪光,他咬牙抬起头来,走到赵祯身侧。

沉香书案上,静静放置了一方半旧锦帕,其上一双五色水禽,淡彩斑斓,悠游共戏于莲叶之间。

阎士良心中一颤,却听赵祯缓缓道:“你必还记得,这锦帕曾是郭皇后身边之物……当年朕未能将她留在身边,已铸成终身之错……而朕今日所为,其间悔恨之处,比起当年,犹有过之……为何人生在世,为了情之一字,竟要忍受如此苦楚……”

往事烟飞,唯余大苦之位。

叹其情起,误其情痴,坠其情障,伤其情尽。

情生情灭,只在一瞬,却累了一生。

赵祯眼中暗泛泪光,凄声道:“失德在先,失信于后……一错再错,再无弥补之机……明明是挚爱之人,却全然无力相护……自古天家,可见过如朕一般无奈无能之君么……”

阎士良含泪跪在赵祯身侧:“陛下,千错万错,俱是奴婢当日过失。陛下今日处断,实已是求仁得仁,恩怨两化。天意如此,事难两全,奴婢斗胆,请陛下就此前情尽忘。陛下若再苛责自己,奴婢情愿一死,为陛下宽怀。”

恨泪无声,夺眶而出,赵祯蓦然阖上双眼,摇头不语。

良久,他张开双眸,起身向外走去,将踏出殿门之时,身形却终是一缓。

他回过身来,隔殿而望,目光投向窗下琴台。

……若再见召者,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

……我此刻心声尽付七弦,陛下可愿倾听么……

前缘尽去,知音永诀。丝桐静默,不闻余声。

赵祯怔忡而立,含泪低语,只觉精疲力竭,再无半分余力。

“玉壶罔思,冰心长辞……这琴既是范仲淹送还宫中的,你便将它再送去给范仲淹罢……朕在世余年,与此琴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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