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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玉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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尕娃在碉楼上看见那群黑鸟从天空飞过的时候,他的叔叔德旺正在清水街上的“芙蓉国”酒肆里跟人喝酒。德旺没有看见那群黑鸟,都城里的很多人都没有看见。人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谁会在意一群野鸟呢?“芙蓉国”是清水街最好的酒肆。女掌柜是个从蜀地来的汉人女子,年轻、水灵、能说会道,而且还会酿酒。她酿出的酒醇香四溢,闻着就让人迷醉。有人说,酒香是因为人香,女掌柜身上的香味比酒还香。酒肆后院有一个隐蔽的酿酒作坊,只有在夜里才能偷偷酿酒,因为西夏律令规定不准私自酿酒。但是漂亮的女掌柜跟官府里的人很熟,来这里喝酒的又大多是贵族子弟和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很少有人因此找过她的麻烦。所以夜里等客人一走,女掌柜便把门一关,开始跟店仆们在后院的作坊里酿酒。他们往锅里倒满酸奶,在锅上放一木桶,桶里挂一瓦罐,里面盛上冷水,然后将锅里的酸奶烧开,里面的蒸汽遇到上面的冷罐,凝结成水,滴进瓦罐里就成了奶酒。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

用羊皮或者牦牛皮缝成皮囊,装进马奶,将口扎紧,放在阴凉的地方,过些日子便成了奶酒。

不过这样的奶酒没有烧制的奶酒香醇,喝起来有股微酸的味道。酿制米酒的方法就更简单了,把大米和粟米蒸煮、糖化和发酵后,挤压过滤就行了。酒是女掌柜招徕客人的迷魂汤。除此之外,女掌柜还从汉地、藏地、漠北和金国招来许多酒女,个个年轻水灵。但这些酒女与一街之隔的花柳巷里的女子不同,花柳巷里的女子什么都可以做,跟谁都可以做,而“芙蓉国”的酒女却不是谁都能使唤的,除非你是贵族皇戚。她们个个衣着华丽、钗环琳琅,仪态清雅。尽管侍酒之余,偶尔也做点别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成为都城里贵族男子青睐、追逐的对象。德旺今天没有要酒女,他要跟一个男人谈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这男人是师官麻骨茂德,此时就坐在他的对面。阳光从窄长的窗户里斜射下来,洒在酒桌上,使得那些银质酒具闪闪发光。酒肆刚开门不久,屋里还没有几个客人。俩人一边喝酒,一边随口寒暄。德旺说一句,麻骨茂德就谦逊地点一下头。麻骨茂德说话的时候不看德旺,眼睛盯着桌面,好像对那些银制酒壶十分感兴趣。一壶酒下肚,德旺才说正事:“听说安全回来了,你知道吗?”麻骨茂德这才猛然抬起头,有些惊讶:“不知道啊。”“你不是跟他的小王妃灵芝很熟吗,怎能不知道?”麻骨茂德慌忙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这话可不敢乱说,我真不知道。”“看把你吓的。”德旺笑了,端起麻骨茂德的酒杯,与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一仰脖先喝了。麻骨茂德只好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你咋知道他回来了?”“都城里甚事能瞒过我?”“可是……灵芝没跟我说呀。”“或许灵芝也不知道。连他最喜欢的妃子都不知道他回来,说明他并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见的太后。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事就更可怕了。”“他去见太后做甚?”“还能做甚?”德旺说,“太后一直对皇上不满,安全又因为当初皇上没让他世袭爵位,把他贬到了甘州,一直对皇上心怀不满。太后这次秘密召见他,你说他们在一起能做甚?”“我们甚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下麻烦了。”“听说他们在后宫密谈了很久,而且有人还听到了太后的笑声,看来太后已经胸有成竹,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们不能前功尽弃,得先动手!”德旺从衣袍里掏出一个玉佩,交给麻骨茂德。麻骨茂德接过玉佩,看了看,问:“你这是甚意思?”“送给你的‘花喜子’灵芝。”党项人把情人叫“花喜子”。麻骨茂德莫名其妙地看着德旺:“好端端的,送她玉佩做甚?”“你把玉佩送给她,然后把她杀了。”麻骨茂德瞪大了眼睛:“让我杀她?”德旺目光像冰,小声说:“这就是以攻为守。你杀了安全心爱的王妃灵芝,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会怪罪皇上,这样一来事情就乱了,我们就有了可乘之机……”“等等,我没弄明白。我杀了灵芝,他怎会怪罪皇上?”德旺笑了:“因为,你手里拿的玉佩是皇上的。”麻骨茂德噢了一声,但脸色马上变白了:“你这不是让我嫁祸皇上吗?”德旺说:“到底是师官,一点就透。”“可是,安全能上我们的当吗?”“安全虽然孔武有力,但却有勇无谋。”“可是,没人相信皇上会杀一个王爷的妃子。”“皇上因为求欢不得,一怒杀之。”“皇上后宫还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子,不可能为一个王爷的妃子而惹祸。”“汉人有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一个男人即使拥有再多的女人,也会对别的漂亮女人感兴趣。你不是也有一妻一妾吗,为甚还要跟安全的妃子偷鸡摸狗?”麻骨茂德脸红了,低下了头。德旺接着说:“听说皇上早就垂涎灵芝了。这两天你就寻机下手。”麻骨茂德有些为难:“可是,我对灵芝下不了手……”“想想你当上了国相是甚光景,就下得了手了。”麻骨茂德皱着眉头,痛苦地说:“她可是个好女人啊……”德旺不屑地说:“好女人多得是,你当上了国相,想要多少有多少。”麻骨茂德的头抵着胸,像是要钻进胸腔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既不杀灵芝又能当上国相的万全之策。等他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变得阴冷。他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说:

“好吧,就这么干!”两天后的中午,遵顼与御史中丞梁德懿坐在都督府院子的石桌旁,喝着奶酒,下着围棋。

这棋桌原是贺兰山上的一块顽石,大都督遵顼进山围猎,被它绊了马腿,几乎从马背掉下来,很生气,下马一看,见这石头有些怪异。贺兰山上的石头都是褐色、青色的,或是褐青相间的,而这块石头却是白色的。他让人将它抬回家,请来石匠打凿成石桌,刻上棋盘,最后让石匠在两边凿上他的西夏文篆书:清尊雅趣闲棋味,盏盏冲和局局新。这样,一张别致新奇的石桌棋盘就做成了。春天的阳光照耀在他们的脊背上,暖洋洋的,空气里迷漫着春天的气息和青草的味道。

前几天刚落过一场雨,地皮还没有干透,柔软湿润的春风抚摸着肌肤,让人感觉很舒服。院墙下的迎春花正在悄悄吐蕊。屋脊上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四足兽的爪下冒出了一丛嫩嫩的小草,绿色琉璃鸽昂首挺胸,一副随时要振翅飞走的样子。俩人下着下着,梁德懿就急了,呼地站了起来,遵顼笑着用手示意他坐下,梁德懿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不好意思地说:“到底是大都督,就是比我大度,要不你当年中了状元,我只得了个榜眼。”遵顼笑笑说:“下棋嘛,就得争,不争还下个甚劲?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梁德懿说:“争就是不争,不争才是真争,你才是真正的高手。棋分九品,你是上品,我甘拜下风。”“下棋你不如我,做官我不如你。你这个御史中丞官做得好啊,朝廷上下谁不称赞?”“大都督过奖了。其实我这个官很好当,只要秉公执法,肃正纲纪,六亲不认,油盐不进,就是一个好御史。”“可惜,如今朝廷里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俩人正说着,巷道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在都督府门口停下。

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提刑官急冲冲跑进来,跪倒在梁德懿的面前:“大人不好了,出事了!王妃被人杀了!”梁德懿一惊:“王妃,哪个王妃?”“安全的王妃灵芝。”一听是安全的王妃,粱德懿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下来:“别慌张,慢慢说。”“大人,这事并不简单……”提刑官偷看了一眼遵顼,欲言又止。梁德懿说:“都督大人不是外人,有话你就直说!”提刑官说:“我们在王妃的卧房里,发现了皇上的玉佩……”梁德懿的脸色顿时变了:“皇上?你怎能肯定是皇上的玉佩?”“上面有皇上的铭文……”“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们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千真万确是皇上的玉佩。而且,王妃的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也不见了。”“夜明珠?皇上甚宝贝没有,会为了一颗夜明珠杀人?”遵顼探过身子,小声对梁德懿说:“听说皇上跟这个小王妃有点……不会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口?”梁德懿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棋子“噼里啪啦”散落在石桌上。梁德懿站起来向遵顼拱手告辞,朝外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对遵顼说:“这件事关乎皇上名节,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请都督大人暂且保密。”遵顼说:“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这时,德旺和麻骨茂德坐在“芙蓉国”酒肆。德旺用腰刀将一块烤肉送进嘴里,然后端起酒杯,跟麻骨茂德碰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地都笑了,一饮而尽。德旺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拿走了夜明珠?”麻骨茂德有些惊慌,说:“我没拿呀。”德旺放下酒杯,用腰刀又扎起一块烤肉,但没有马上送进嘴里,笑着,拿眼睛盯着麻骨茂德看,看得麻骨茂德心里直发毛。麻骨茂德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没拿!”德旺说:“但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拿了。”麻骨茂德一脸委屈的表情:“人都没了,我还要那玩意儿做甚?”德旺笑着说:“没拿就好,因为那玩意儿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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