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相认（1 / 1）

王福奎家的那一晚，把王玉莲向自己推得更近，这是刘一同始料未及的。

刚要下班，王玉莲已经出现在刘一同的办公室，近似于撒娇的非要刘一同陪他一起去逛街。没办法，刘一同只好答应。两人到云霓西餐厅吃了顿西餐，王玉莲看时间还早，又冒出个看电影的主意来，刘一同再三推搪，见拗不过她，也就做罢了。

从云霓西餐厅到电影院，正好要路过秦方的印刷社。远远的，刘一同就看见秦方在印刷社门口指挥工人搬东西。两人走到印刷社门口，刘一同本想加快脚步走过去，可王玉莲却拉着他停了下来。

“喂，秦老板这么晚了还在忙呀？”王玉莲出乎意料的向秦方打招呼。

秦方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刘一同和一位漂亮小姐站在路边，这小姐他认识，刘一同早就介绍过。

“两位是？......”秦方装作不识。

“您不认识我了？在保密局我们可是见过你。”

“噢，是两位长官。”秦方故作思忖。

“我出来可没做犯法的事，不会有什么麻烦吧？”秦方显得很惊恐，手中的几张纸甚至掉在了地上。

“没啥事，我们逛街正好经过您这，您别紧张。”王玉莲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纸递给秦方，手腕上那羊脂玉的镯子雕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十分醒目。

秦方一眼就看见了那玉镯，不由得怔了怔。

“谢谢长官。谢谢。”秦方嗫嚅着。

“秦老板，只要安分守己的做生意，就不会有什么麻烦的。我可不想再在保密局见到你。”刘一同一脸严肃，转身向电影院的方向走去。

王玉莲见刘一同走了，也紧步跟了上来。回头看了一眼秦方，发现他还站在印刷社的门口，微微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失落的东西。王玉莲心想，这个秦老板真是被吓坏了。

剧终人散，刘一同和王玉莲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王玉莲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挽住了刘一同胳膊。说实话，刘一同对王玉莲是有感觉的，在他的眼里，王玉莲美丽单纯，心地善良，真不该趟军统的浑水。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有一个身为保密局长的养父。逃避与王玉莲相处，一方面是因为党的秘密工作和自己的政治立场，另一方面，是不想利用和伤害这个单纯的女孩。每一次利用王玉莲开展工作，对刘一同来说都会产生深深的自责。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再次来到印刷社的门口，印刷社早已关门，显得很冷清。王玉莲停住脚步望着刘一同，“一同，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每天追着你，是不是很让人烦？”

“没有。你觉得我烦了么？”

“真的没有么？”

“真的。”

“一同，你爱我么？”

“爱不一定要说出来。”刘一同没有直接回答。

“噢，但我爱你是一定要说出来的。”王玉莲的语气透着失落。

“你原先就认识秦老板，是么？”王玉莲稍稍沉默，突然问了一句。

“怎么会？原先我不认识他。”刘一同心里一紧，矢口否认。

王玉莲把在天主堂看见秦老板，以及刘一同和秦老板先后进入祷告厅侧门的事说了出来。刘一同不禁为自己的疏忽懊悔，只好解释说自己到约翰那里借书，并没有注意秦老板的行踪，仅仅是巧合罢了。刘玉莲虽还有些狐疑，但刘一同的解释挺合理，于是就没再提这件事情。

把王玉莲送回了家，刘一同立刻找到秦方，把王玉莲的怀疑告诉了他。两人决定今后除非紧急情况，避免直接见面，启动备用的死信箱作为联络渠道。

秦方一反常态，对王玉莲很感兴趣。挖根刨底的向刘一同打听王玉莲身世。当得知王玉莲8岁被王福奎在溧阳收养的经过后，秦方竟激动得有些颤抖。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袱递给刘一同，刘一同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只玉镯，一只与王玉莲手腕上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玉镯。所不同的是，秦方的这只玉镯雕了一条龙，而王玉莲的是一只凤。

“难道王玉莲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刘一同很诧异，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秦方一共兄妹俩人，早年父母双亡，是秦方一手把妹妹带大。16岁那年，秦方带着8岁的妹妹秦圆从乡下到溧阳投亲，亲戚没找到，还不幸走失了妹妹。为了找到妹妹，秦方一个人在溧阳呆了个把月，最后不得不靠沿街乞讨维持生活，继而远走他乡。从此妹妹秦圆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成了挥之不去的痛。这一对玉镯是父母留给兄妹俩唯一的家当，今天无意中看到王玉莲的玉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一同听王玉莲说过玉镯的事情。当初，因为这只玉镯比较特别，刘一同还专门问过王玉莲，知道是当年走失时随身佩戴之物。此时，他已经完全可以断定，王玉莲正是秦方久寻不遇的妹妹秦圆。他为秦方感到高兴，而自己竟也有些莫名的喜悦，压在内心深处的担子好像轻了许多。

一定要促成他们兄妹相认。

总务处办公室，刘一同正准备打电话找王玉莲，情报处长吴连举腆着肚子走了进来。

“吴处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真是稀客。”刘一同放下电话。

吴连举很少串门，一个原因是情报处接触的大多是局里的机密，为了保密起见，工作守则上作了不少规定。再一个就是吴连举为人奸诈，与人从不深交，在局里几乎没有朋友。

“刘处长，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是有事相求啊。”吴连举倒是直言不讳。

“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吴处长太客气了。”

原来，情报处新配备了一台无线电侦向车，随车来了4名技术人员，为了解决住宿问题，吴连举这才亲自跑到总务处来。

“房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刘一同一口答应。

“改日我来做东，为你们情报处新来的人员接风。”

“那先谢谢刘处长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吴连举走了，刘一同决定把找房子的事情先放一放。还是秦方兄妹相认的事情比较重要。

促成秦方的事情是要冒风险的。这一点刘一同很清楚。秦方已经再三要求他不要插手此事，知道妹妹活得很好，他已经满足了。可刘一同还是决定要做，他有一个想法，不仅要秦方兄妹相认，还要把王玉莲拉过来，成为自己在保密局可以完全信赖的助手。1946年6月份以来，就在军统改组乱成一片的时候，国共内战已经打响了。其实，1945年下半年国共就已经摩擦不断，上党、平汉、平绥、津浦、山海关战役，国民党都吃了大亏，虽有美国人斡旋，但全面内战已经是箭在弦上，马歇尔的调停仅仅是延缓了6个月的战争进程。为配合我军战略意图，根据省委敌工部的指示，刘一同的工作发生了变化，除了搜集情报外，还有两个策反任务——云港城防团和暂编886旅。刘一同身上的担子变重了，有时觉得分身乏术，迫切需要一名得力助手，而最佳人选就是王玉莲。

晚上，刘一同约了王玉莲吃西餐。还没到下班时间，王玉莲已经到办公室来找他。

餐厅里很安静。现在是1946年的11月，苏北的晚上渐渐有了寒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留声机正播放着一首外国音乐，曲调婉转悠扬。

“圆圆。”

“你说啥？”王玉莲没太听明白。

“圆圆，这不是你的小名么？”刘一同又说了一遍。

王玉莲放下手中的刀叉。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已经很久没人叫我了。”

“我还知道，你8岁之前姓秦，曾经有一个比你大许多的哥哥。”

王玉莲惊讶的看着刘一同。这些秘密从没有跟别人讲过，养父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一个哥哥。当年被王福奎收养时，她已经饿了三天，昏倒在溧阳的城墙根下。醒过来，是在王福奎南京的宅子里。王福奎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溧阳公干见到晕倒在地的她，起了恻隐之心，就把她带回了家。当初，王福奎也曾经问过她还有什么亲人，叫什么名字，她都没有说。唯一的亲人就是哥哥，可哥哥已经找不到了，她害怕再失去王福奎带给自己的这个家。见她身上唯一的物品是一只玉镯，王福奎就帮他起了个带玉字的名字，从那以后的14年里，这个世界多了一个王玉莲，而那个被哥哥深深宠爱的圆圆，只活在王玉莲的心里。

“走吧，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刘一同领着王玉莲来到印刷社门口，王玉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敢上前。一路上，刘一同并没有说什么。但她知道，一个重要的时刻正向她走来。

秦方和王玉莲见面了，刘一同坐在旁边。

秦方拿出那支雕着龙的玉镯放在桌上，王玉莲看着禁不住热泪盈眶。

14年了，秦方在王玉莲的印象里始终是那个16岁的少年。前阵子在保密局里听到秦方的名字，她也曾幻想哥哥来到身边，但在刑讯室里，见到那个满身伤痕的男人，却怎么也找不出哥哥的影子。

“哥哥。”王玉莲，不，秦圆泪流满面，站起身扑向秦方。

失散14年的兄妹，紧紧拥抱在一起，两颗因分离而缺损的心，在拥抱的这一刻，相互弥补着对方。

一旁的刘一同，也被这一幕感动着。但理智告诉他，接下来将面对王玉莲不可回避的质疑。他做好了准备，到亮明身份的时候了。

当激情过后的王玉莲开始质疑，刘一同马上和盘托出了一切。

这个夜晚，带给王玉莲的除了澎湃的喜悦，还有惊雷般的震撼！

自己心中仰慕和深爱着的男人，竟然是gcd。久别的哥哥，世界上最亲的人，也是gcd。为什么？

养父王福奎无论在外人眼里怎样，对于王玉莲来说既是恩人，更是亲人。自从养母去世后，王福奎对王玉莲感情愈深，在王玉莲心里，王福奎是最慈祥的父亲。可是现在，自己与父亲，哥哥与恋人，却站在了两个水火不容的阵营。王玉莲一下子面临了选择，今天以前，一直都是被选择的她，面临的第一个选择竟如此重大，甚至令她感受到人格撕裂的痛。

王玉莲难以做出决定。她不能出卖自己的哥哥和恋人，也不忍背叛爱她的父亲，她必须理出头绪，让自己尽快从这纷乱里走出来。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