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这是陈兮来到这里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来,她游遍了中原江南塞北,却未曾有一处能让她驻足。
救治了许多人,江湖人士达官贵人寻常百姓,更未曾遇到过一个足以促膝长谈把酒言欢的人。
直到岳环山的出现。
岳环山是个大人物,在江南柳风骨与大侠秦歌的名号没打响之前,他的大名已经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岳环山比她大了三十岁。
比她父亲还年长。
两人却因一支笛曲借了忘年之交,好比伯牙子期。
只不过伯牙奏的是瑶琴,陈兮奏的是笛子。
她的笛子不是一般的笛子。
比起乐器,它更是一把武器,能杀人也能救人,全在主人一念之间。
它叫蝎心忘情,是陈兮身上带出的唯一一件可以怀念故人的物什。
故人是她师父。
师父虽是苗疆的隐士,却不是苗疆的人。
据说他的家乡在很遥远的地方,而忘情是他唯一可以怀想家乡的东西。
但是后来他用不到了。
他死了。
所以忘情就传到了他唯一的弟子,陈兮手里。
凝视着手中的忘情,陈兮怔怔出神。
“又在想你师父?”
衣冠楚楚的男人撩起袍脚在她的一侧坐下,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形象在别人眼里会如何一落千丈。
陈兮叹气,说道:“师父大半辈子都在寻找回他家乡的方法,直到去世也没能得偿所愿。”
两人光天化日并排坐在屋顶,四周都是乱糟糟的茅草。
好在岳环山生得好看,陈兮也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即使环境差了些,也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吸引人的眼球。
尤其是已经到了天命之年的岳环山,外表看上去不过三十,而且一张脸足以让所有见过他真容的女人自惭形秽。
陈兮初次见到他时,也曾腹诽这张脸怎么不长在女子身上?实在暴殄天物。
倘若不是她精通医理,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岳环山的真实年纪。
不过再惊艳的长相,在陈兮的药庐显然没有欣赏的观众。
“大山,你有没有闻到血的气味?”风中忽然飘来的气息让她不禁柳眉轻挑,脸上多了兴奋的神色。
岳环山点头,“附近有人受伤,还伤的不轻。”
浓得此笔的腥气,一般人不会喜欢,但有一个人例外。
陈兮就是这个人。
闻到血的气味就变得无比兴奋的人。
纤纤素手一动,忘情笛凌空翻转,凑近红唇,奏响悠扬的笛声,一只足有人高的蝎子凭空出现。
岳环山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他甚至见过陈兮用笛声召出玉蟾、灵蛇、蜈蚣、蜘蛛。
陈兮擅长驭蛊之术,通灵五毒。
陈兮坐上巨蝎的背,冲岳环山招手,“要去看看吗?”
岳环山摇头,“不了,我还是替你看家吧。”
在大多数男人的心目中,总希望女人不要太要强,至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小鸟依人的一面。
或许这是大男子主义,但男人和女人天生的条件差异,在危险面前,男人站在前面保护女人合情合理。
妇孺是需要被保护的。
但事实上,女人的强大超出男人的意料,有时男人不得不选择仰视,然后敬而远之。
陈兮从小独立,更是跟师父学了一身好本领,像她这样的女人,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若是真遇到危险,挺身而出甚至比男人还利索。
两人第一次见面,岳环山就被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当年初识,两人跟巴山剑派有些误会,三天两头被宵小骚扰,有时半夜睡到一半屋顶能掉下一块瓦来,苦不堪言。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陈兮出手了,她的蜘蛛把那些暗地里动手动脚的巴山弟子全定住,再用绳子捆成麻花挂到巴山剑派掌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
永远不要小看女人,尤其是外表看上去无害的女人。
巨蝎脚程很快,循着血腥气飘来的方向,不消一刻就找到了源头。
那是一个浑身布满刀伤的男人,若他穿了白色的衣服,此刻一定全变成血的颜色。
他穿了黑衣,或许可以说有他先见之明。
黑衣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丝巾,纵使染上污浊,也能看出原本的艳丽张扬。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撑到现在,这个人的心里一定有放不下的事。
陈兮最喜欢有故事的人,她碰了碰巨蝎的头,“小黑,把他带上。”
褐色的蝎钳提起男人的衣领,不轻不重地放到蝎背上,然后窸窸窣窣原路返回。
陈兮回到药庐的时候,屋里屋外早没了岳环山的影子。
“这个大山真是,每次一有事情就跑得没影。”
岳环山有自己的产业要打理,毕竟再厉害的大侠,没有了钱财作为物质基础,连丐帮都不一定会收留你。
看着空荡荡的茅草屋,陈兮眼角抽抽,放弃了抓岳环山当壮丁的想法。
笛声婉转,巨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青一白两条蛇。
“小青,把这个人带进屋放到床上,小白,过来给我搭把手。”
没办法,小黑的个头,茅草屋的门它根本进不来。
好在这个男人的伤口没有中毒,这些刀伤甚至有些耐人寻味。
一共一百零八刀,第一刀和最后一刀同样轻重。
等陈兮再端着捣好的伤药走过来,男人的衣服一件被小青扒得一件不剩。
尾巴还卷着捣药杵的小白见状,冲小青吐了吐蛇信,小青高高地抬着头,睨了小白一眼。
陈兮由着它们闹,专心地把药涂上男人的伤口。
“秦歌?”岳环山居然没走,他手里比原来多了个木匣子。
他走近昏迷的男人,同样被男人身上的刀伤给惊到。
陈兮问:“你认识他?”
岳环山摇头,“不认识,不过他若不死,今后秦歌之名必将响彻江湖。”
“就跟你一样?”陈兮打趣,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微闪,“因为这伤?”
“这不是一般的伤,是江南七虎的杰作,江南七虎活捉了一个人后,不会一刀将人杀死,而是要刺够一百零八刀,没想到这小子挨了一百零八刀还能撑到现在,还遇见你,这下想死也死不了了吧。”岳环山说到最后,笑了出来。
陈兮也笑了,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名副其实的好话。
“他为什么去找七只大虫麻烦?”
江南七虎不是一般的恶人,他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
但别人不找他们麻烦,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主动找别人麻烦。
这就是江湖道义,大侠和恶人不一定时刻都是对立的。
至少在利益未冲突前。
岳环山答道:“因为他们抢了他的心上人。七虎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漂亮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
陈兮柳眉一挑,笑道:“嘴儿突然变得那么甜,是不是有事求我?”
“还真被你说对了。”岳环山把带来的木匣子递给她。
陈兮把木匣子接到手里,“咦”了一声。
岳环山留意着她的反应。
“大金蚕?好东西啊,不过……”陈兮忽而一笑,摇了摇木匣子。
岳环山问道:“不过什么?”
陈兮说:“不过除了大金蚕外,还多了一种蛊,跟我的迷心蛊差不多,估计是金蚕的主人用来追踪它下落而下的。”
岳环山问:“你能解吗?”
陈兮的神色严肃了几分,点头道:“能是能,可你得先回答我,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我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我明白。”岳环山说道,“金蚕是我一位友人托我请你帮忙。”
“认识我,还知道我跟你的交情,这个人不简单。”陈兮下结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帮他这个忙。”
岳环山好笑,陈兮在巴山剑派闹的那一出,也算远近闻名了,再加上她的奇异衣着和那把招摇的笛子,没几个人不知道她的名号。
而他们的关系,只要知道陈兮这个人,第二个想起的当然就是他,岳环山。
陈兮话音一落,五指朝上凭空一抓,“吱”的一声,两条蛇瞬间化为烟雾。
“好了。”陈兮摇摇手中的木匣子,把它还给岳环山。
岳环山接过,说道:“我就代他谢过你了。”
陈兮摆手道:“行了,咱俩什么交情?”
他们之间确实不用分彼此,但这个谢字却一定要说的。
岳环山把木匣子收好后,话题又转到伤患秦歌身上。
“你打算留他在这里?”
秦歌这次惹到了江南七虎,日后必会风波不断,七虎的凶残众所周知,岳环山担心陈兮被牵涉其中。
“他伤成这样,总不能丢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吧?”陈兮假装扶额,“没办法,谁让我医者仁心呢?”
知道她这幅模样是想让他放心,岳环山无奈道:“你啊,明明比我女儿小得多,却比大部分人更有主意。分明对麻烦避之不及,偏偏爱把招麻烦的事情往身上揽。”
“嘻嘻,大山你就安心吧。”陈兮把玩着笛子,笑道,“你就是年纪大了,变得比以前更唠叨了。”
“年纪大?说谁呢?”岳环山扬起眉毛。
陈兮只笑不答话。
不过岳环山这幅令万千红颜为之失色的皮囊,说上了年纪压根就没人会信。
岳环山说:“不跟你贫了,我把东西送走还要回家一趟,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
陈兮点头,“我知道了,回去代我跟秋娘问好。”
秋娘是岳环山的女儿,因为她娘在八月生的她,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岳环山笑道:“好。知道你惦记她,那丫头只怕乐坏了。”
送走岳环山,陈兮看着陷入昏迷的伤患秦歌,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现在后悔把这个人留下来了。
她的屋里只有一张床,但是现在被秦歌占了。
“……”瞪了浑然不觉的伤患许久,陈兮放弃了把秦歌丢下床的想法。
她召出了玉蟾,摸了摸玉蟾的头,凄楚万分地叹道:“呱太啊,只有委屈你给我当几天的枕头了。”
“咕呱——”玉蟾圆鼓鼓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它的主人,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陈兮瞬间就被它的小眼神给萌化了,哪里还顾得上计较床被占的事情?抱着软绵绵的玉蟾梦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