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奔走救父（1 / 1）
自从去看了苏大人，我便知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翌日，我简单收拾了行装，赶往江宁。从东京到江宁，我用了七日日程。可这短短七日着实折磨人，一大推的不确定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子里翻腾着，苏大人还能坚持多久，王相公愿不愿意出手相救，王旁会不会帮我。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恨不得一睁眼，人已经到了江宁。以至于我后来住入了苏府，过上了我想都不敢想的安逸生活，我仍不敢回想这段过往。
我到了江宁，也不敢轻易去见王相公，便约了王旁在燕子楼相见。那日一别距今并不久，只是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身上又是背着个天大的重任，心中忐忑不已，坐立难安。我在燕子楼的楼台等王旁，频频向街上望去，惟恐他不来。我等了他一刻，却仿若是三日。我终于等到一个优雅的身影，从一个小轿子里下来，那人进了燕子楼，坐到了我的身边。我心中想对他说的话好想一涌而出，但还是忍下了性子，缓缓道来。
“上次不告而别，失礼了。”
王旁笑了，“你与我说失礼，”他呡了一口茶，“是不是太见外了。”
他淡然的笑总能给我卸下包袱，我低头，从容的想了一想，“你可有收到我的信。”
“你的信，我收到了。你可曾有家人？我也觉得奇怪，后来我想到了是不是湘妃坊出了事？”
“不是的，”我皱了皱眉头，试探性的问道，“你可知道苏大人的乌台诗案？”
“已是满国风雨。”
“其中，我说的家中有事便是此事。自从司马一家走后，我在京师便没了着落，原本在司马家有幸识得苏大人，苏大人很是照顾我。我自幼无父，苏大人待我好，我早已将他看作父亲了。”
“怎么从未听你提过？”我在想，我将苏大人视作父亲，是放在心里的，因为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就算是王旁，我也不会说的。“告诉我，你无着落啊。”听了这话，我才明白他原来是这个意思，若是平时，我必是感动万分了，可当下我却无心享受他这份淡淡的爱。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淡淡挡了过去。“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我来是为了苏大人的事...”
“苏大人为人正直，想来这又是朝中那些奸险小人在兴风作浪了。”王旁没等我说完，便抢先说道。既然他这样说了，我便顺着说下去，“能否请王相公上书，为苏大人脱罪。”
“这…”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下又答我说，“苏大人与吾父一直政见不和，有过节，恐怕不行。再加上父亲如今已经不再过问朝廷之事，我不想让这事打搅他......若你是为了苏大人而来，我会上表圣上，为苏大人求情。”
“我一直认为王相公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苏大人此次遭人陷害，即使诗作中抒发了一些不快，也意不在讽刺新法，罪不致死，王相公不会见死不救的。”王旁不看我，转而看向了窗外，沉默了起来，好似在深思。见他这般，我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我在来时的路上便把今日的场景反反复复的想了多遍，我想若是能争得王旁的协助，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我也知道王旁性格仁弱，不可能轻易答应我。若是他踌躇，我是等不得的，苏大人也等不了，我必须甩开他，直接去找王相公，所谓破釜沉舟之策。于是乎，我佯装生气，匆匆离席。
我一路小跑来到了半山园，自行走了进去。我见到院子里有个家丁在扫地，我便趁他不注意，一溜烟儿的跑进屋子里，一间一间的找王相公。待此人反映过来，我已看了几间房。我脚下利索，弄得这个人直在我身后瞎转悠，“姑娘，你是何人，怎可乱闯私宅？”我不管他，仍是一通乱找。我推开了一间屋子，里面满是放满书的书架，我径直走了进去。我见到的一个那老翁在里面看书，正是当日梅花树下相谈之人。我猛的跪在了这个老翁面前。这时，家丁也赶到了，喘着气说，“这…小女子…也不通报，径直闯了进来，我还没来得及抓住她…”
“苏大人身陷囹圄，望王相公出手相救，”我一头磕了下去，趴在地上不再起身。
“你这小女子，把我这半山园当作你家的私宅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也不知道王相公说这话什么意思。此时，我心中一心一意想的是王相公出手相救，“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来日必为王相公做牛做马。”此时，王相公也不作声，我想了想，便抬起头来，满眼泪水的说，“苏大人从未有过否定变法的言辞，他只是说此乃关乎社稷之大事，相公变法得道，只需从长计议。”
“好了，你起来走吧。”
“王相公还未答应我，我是不会起身的。”我特意南下来做此事，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素闻王相公脾性执拗，不是好说话之人，我想过用激将之法，但细想来用在王相公身上可能适得其反，而王相公正直，不如正义直言，还有一线之机，“王相公向来正直，秉公执法，公私分明，绝非那种为排除异己者而不择手段之人。苏大人是被冤枉的，想来正义之师心中皆知，众臣纷纷上书，为苏大人求情，圣上踌躇，恐普天之下，唯有王相公方可为苏大人辩白。”
不知是不是我的话起了作用，王相公在写些什么，然后，招唤了那家丁，“给她看看，拿去给安礼，让他上表圣上。”
家丁拿着纸给我看了一下，我只见是‘安有盛世而杀才士乎’几个字。我想该是为苏大人辩解的上表，我欲站起来，便又跪了下去，给王相公行了一个大大的跪拜之礼。他不再看我，我便也只能随家丁出去了。
“安礼可是王相公的弟弟？”我问那家丁。
“知道还问？”那家丁没好气的说。我自己失礼在先，也难怪此人。我低了头，不再作声。
出府时，我遇上了王旁，我们俩相对一望，都不曾开口说话。那眼中尽是怨恨，我想他怨我行事鲁莽，惊动，不，是逼迫了王相公；而我怨他忧愁寡断，踌躇，停滞不前，从不愿去尝试......因为爱，所以心里更难受。
我回到了燕子楼，并未立刻回京，想等王旁该来找我，哪怕是来责备我也好。然而，我在燕子楼等了两日，也不得王旁来寻我。我看着窗外景在想，那日半山园一别恐是难再见了。我也曾想过两人是终要别过的，只是不知会如何别，怎想是这样的。好了，就算不能放下也要放下了。我们两人处得越久，我就越发不喜他的仁弱，约莫对变法政见的不合不会触动我对他的情，而对苏大人的不闻不问却让我怨恨他。想到这里，我便不再等他，整理了行装，速速启程回京。
我不再思绪着对王旁的怨恨，可又开始想，王相公只写了那么短短几字可救得了苏大人吗？我甚是不安，写信给了子由大人，将那日的零零种种，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子由大人。我还未回京师，子由大人的回信便到了。
“姐姐，你可回来了，苏子由大人来信。”几日不见我，莺歌亲热的向我走来，“你不回来，我们也不敢拆。”
“知圣上者莫若王相公，□□皇帝早有祖训，非谋逆不得杀士大夫，王相公言简而意赅，中的要害，应是长兄得救矣。”看到这儿，我心中放心了些，只是未告之教坊众姊妹，转而言他，告诉他们子由大人托我照顾苏大人了了。
自南巡归来，再没有其他的事可做了。呆在教坊，我总是坐立不安。我每日到御史台狱前候着，盼着哪日苏大人能从里面出来。若是可以，我倒会与苏迈一同进囹圄探访，只是这三两个月奔波已花去了我这两三年的积蓄。无奈只能在外候着，向苏迈探听消息。而事实却只是每每等到苏迈低着头进去，再低着头出来。我问他苏大人的情况，而他的回答总是‘与前两日一般’。我虽听着也难受，但还坚定的对苏迈说些鼓励的话。
有那么一日，我照旧向苏迈问上两句话。可他说完后，却还是毕恭毕敬的站在我一旁，我觉着奇怪，便问他，“怎么还不回去呢？”
“盼盼姐姐怎么还不回去呢。”此时的苏迈该二十有余了，却还是一副稚嫩的样子，大抵是在苏大人羽翼下的缘故，我对他是又是羡又是怒的，但不是自家弟弟，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不想回去，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做，不如在这儿等等，说不定会等到什么。”
“我也不想回去，回去便是看见娘和姨娘在哭，还不如在这儿，和你在一起，我还觉着好些。”
“多陪陪苏夫人和你姨娘，如今苏大人不在，你在家中可要撑住，不然，夫人会更急的。”
“不想见她们，除了哭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前几日，我出城筹钱，让她们送饭。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她们送错了饭，弄得父亲几近自尽。”
“什么？苏大人自尽？”我急的心到了嗓子眼儿。
“没有死成，便狱卒发现救下了。”我在想，你这小子说话能不用大喘气嘛。
“狱卒可对苏大人好些了。”
“是好些了，我每日前来，有时也让我进去看上两眼。当然，钱是一天也少不得的，估计是他们收银子收到良心发现了吧。”
我在想你这愚钝书生，什么叫与前两日无恙，分明其中蕴含着大情况。
“我们回去吧，说不定过几日便可等到苏大人了。”
果不然，过了几日，我见苏迈，连着家丁抬着轿子一同前来，便知是好事将近。苏夫人下轿，我便上前走去叫道，“苏夫人。”苏夫人好生憔悴，人瘦了，脸也黄了，比不得当年彭城的风韵少妇。
苏迈搀着苏夫人向我走来，苏夫人到我面前，扶起我的手说道，“圣上下旨，贬大人去黄州。”她眼里闪着一些喜悦的泪水。
“这么说，大人得救可出狱，圣上不杀大人了？”
“是啊，来时苏迈便一直说着，说你可是我们苏家的大福星。你前几日说过苏大人不久会出狱，可不是盼盼至，大水退；盼盼到，圣旨下。”
“哪是？那是仰仗着苏大人自己的公德。”说时，苏大人便跟着两个衙役出来。一官员至，我们几人便一同跪下，宣旨完毕，那官员把圣旨给了苏大人便走了。
我看苏大人是瘦了一圈又一圈的，甚是让人心疼，苏夫人上前去扶大人，眼看着泪水又要夺出了眼眶。
“得万幸，回去该庆贺一般，这怎么哭了呢，”苏大人对着苏夫人说。苏夫人笑了笑，用帕子拭了拭泪答，“是，是，”便收了眼泪。
苏大人走到我面前，我行了礼道，“苏大人。”
“盼盼，这次多谢你了。自相识以来，我不曾恩惠与你，你对苏家的恩情，恐是难还啊，”苏大人说话也少了往日的神气。
“苏大人，是您对我恩重如山才是。”
“我不日便会去黄州，这几日，盼盼可来小坐，尝尝润之做的菜，”苏夫人一旁笑笑，点点头。
“大人，盼盼有个不情之请。”
“盼盼没有不情之请。”
“我可否随大人去黄州。”
“若我是升迁，便带了你去了…”苏大人长叹了一口气道。
“黄州，你是别去了；若不想在翡玉坊，便去洛阳的司马府吧，我可书信一封。”
听到这儿，便知是不可的。心里有些酸酸的，但还是谢过了苏大人。我与苏大人，苏夫人道别，目送他们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