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教坊授课(1 / 1)
司马一家离京后,我便一人在这个大院落里住着。寒风凌凌,吹落了海棠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叶落人去,独留枯枝战寒风。这本也不大的司马府,如今却让我觉得从后院走到前院都要些时间。前院里枯枯的几株海棠枝,我看着无趣,又走回了后院,继续在院子里晒太阳。
忽然,一个豆蔻小书童跑了进来,“姐姐,大人叫我来接你,去翡玉坊上课。”一副没头没脑的样子甚是可爱。
我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苏大人身边的书童,闻书。兴许是这几日一个人独处,实在是憋得烦闷了,我突然很想逗他一逗,“哪家的大人啊?”
“我们家的苏大人,”他站在那里,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规规矩矩的答着我的话。
“哪一位苏大人呢?”
“苏子瞻苏大人。”
“你说你是苏大人派来的,我还可以说我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呢,怎是你说走就走的。”
“姐姐别这么乱说话的,快跟我走吧,”他嘟嘟小嘴,有些不耐烦。
“好吧,我随你走了,”见他急了,我便也不再糊弄他,说着,便起身跟他去。
我走在府中,他便跟在我身后。我出了府,看见轿子已在门外候着。我是第一次做官轿,不怎么舒服,但感觉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便到了翡玉坊。我见一妇人在门口迎候,堆着满脸笑容,与其说是热情,更显谄媚。那妇人正是当年把我当男宠,挡在翡玉坊外的姨娘。我低头小声问闻书,“大人可在翡玉坊。”
闻书答道,“大人今日公务在身,不过早已为姑娘打点好了。”
我们俩低头窃语之时,姨娘已到了我身旁,“听说苏大人为我们找了个女先生,我们是欣喜万分,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多日,终把姑娘给盼来了。”
我不愿与她多答话,只是点头笑答了一下。
姨娘一面碎碎念着,一面把我带到了厅堂。我进了厅堂,见一女子着黄衣,另一女子着粉衣,此二人正是莺歌,娄婉。
见我进来,两人一同起身行礼。我与莺歌,娄婉本也是相识的,如今换了个身份,倒是有些拘谨。她们两人着衣鲜艳,在这色少的寒冬里,倒是给人填了几分暖意。人亦如名,莺歌活泼外向,娄婉安静内敛,两人一静一动,相得益彰,竟也让这翡玉坊名声在外。
我也不知做先生的该如何教起,便随意开口道,“各朝皆有独特文风,如先秦散文,汉乐府诗,唐诗,当朝之辞等等,我偏爱唐诗。平时听你们皆爱拿辞来唱,殊不知这唐诗也能拿来唱吧。唐诗之韵奥妙,其实,只要诵读有韵,就已很让人赏心悦目。”
一双双的眼睛看着我,不做声,也不做回应。我亦不知她们何感,转念还是给她们讲辞吧,“凡是这诗这辞,都要有眼。”
莺歌用帕子捂了嘴,笑了一下说,“辞有眼,那我们嘴里是不是有墨水。”
我不在意她的话,继续说道,“宋子京大人的《玉春楼》,你们可曾知晓。大人被称为红杏尚书,正是因为辞中的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写得好,再细看,便是这个‘闹’字点活了一首诗。故而被称为辞眼。”
“如何点活,何以见得呢?”娄婉姑娘问道。
“嗯~”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好,我低头思量了一下回道,“你想想,若将诗句改成,‘红杏枝头春意来’,或是‘春意到’,‘春意浓’,是否没有原本的味道呢,可用之字甚多,但都比不上这一个‘闹’字。”
莺歌又笑道,“先生果然饱读诗书,能换出那么多字来,我看看每个字都可。你觉着呢。”娄婉看了看我,不曾回应莺歌。我觉着她们待我有些刻薄,想来必是见苏大人待我这一个平平女子不薄,心存了一些小女子的妒恨之心。我并不在意此,只是想把苏大人嘱咐的事儿给做好,若不然,自己没了这份差事是小,丢了苏大人的颜面是大。
我觉着与她们说诗理有些不通,一时婢女进来送茶,莺歌便和她们闹腾起来,弄得我有些无措。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想到自己原本也是这么不爱诗辞的,只因听了别人将这辞唱成曲,才爱的。我环顾厅堂,看见旁边案几上,放着古琴,我便对着娄婉说,“可否借琴一用。”
娄婉有礼的回道,“先生但用无妨。”
我便走了过去,拨动琴弦。她们静了下来,我便开口唱到,“花褪残红春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她们安静的听我唱毕。莺歌兴奋的说道,“这辞真美,配上这曲,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你是想说这个嘛。”娄婉对莺歌说。
“对对对,就是这个,先生教我们唱吧。”莺歌对我说。
听她们这么一说,我恍然找到了切入口,一边教她们唱着,一边教她们如何赏辞,哪一字用得好,如何用曲调配合辞调了了。
...
“这是苏大人的辞,下回,你们可唱与他听。”
“甚好的,苏大人一定很开心,”娄婉说道。
我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准备离开。我离开之时,莺歌娄婉一路送我到门口,邀我下回再编个曲,教她们唱,此不在话下。
几日的课下来,我已与娄婉,莺歌相熟。久呆教坊,时而也会碰到不少达官显贵,黄庭坚一行人等不在话下,苏大人也是常客。每每我碰到苏大人,他总对我很关心,嘘寒问暖,深怕我一人生活有何不适,有时我甚有错觉苏大人来教坊是专门探望我的。
“你这唱得有些不准,”娄婉听了莺歌弹唱,说道。
“怎么不准了,是你听的不准吧。”莺歌狡辩道。
“和先生唱的就是有些不一样,”娄婉执拗而言。
“先生都没说我呢,必是你听差了,”说着莺歌便对娄婉做怪脸。
“你...”娄婉气了,可她平了平气,又说道,“你不应该叫莺歌,应该叫‘鹦哥’才是,”娄婉指了指姨娘养的鹦鹉,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忽而把我和一旁侍奉着的婢女都逗乐了,“仿人声音,光走形,却不走心。”一句话堵的莺歌气的慌,直跺脚而愣是说不出话来反驳。
“什么事让各位姑娘这么开心,”不见人而先闻其声。
秦公子来了,教坊一行姑娘又是让座,又是斟茶,可不热情。唯独我与娄婉未动声色,我见娄婉低头,脸上微微显红晕。
“先生教我们弹唱,娄婉说我唱的不是。公子来了,正好评评理,”莺歌见有人来了,便还拿着这事儿不放。
“哦,盼盼在这里授课?”秦公子并不在意莺歌,只听我在这里授课,便来了兴致。
“司马大人离京。苏大人见我闲来无事,便着我在此授课。”我简单的回明了秦公子,“今日的课也差不多了,秦公子竟然到访,我就先回避了。你可听听莺歌和娄婉弹唱的如何?”我顺势便把秦公子推给了这两人,自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