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且听风吟（1 / 1）
策马至长安城下的时候，已是黑夜。
着长袍的男子翻身下马欢天喜地地领着身后一帮人入城，眉开眼笑地去成就他的帝业。
纵然凭借的是卑鄙的手段，此千古江山亦是为他收入囊下。事过经年，会有多少人依旧铭记乌江畔曾有过西风怒吼，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一代霸王自刎于那？
是非功过，且由后人评述。
略显苍白的月光倾抛而下，轻抚长安城。氤氲出一片光晕，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一袭青衣缦立在城下，静静地地仰望着高耸的城楼，笑颜清浅，一如当年。流年似水而过，我却无法在他身上找到光阴流逝的痕迹。一切的一切恍若初见他那日，恬淡柔和的一抹青色，随风而颻的衣袂，轻扬的青丝。
我不知道在万千世人眼中张良他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或许是小字注解上一个象征性的名词，或许是“运筹帷幄千里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制胜于无形”那个千古谋圣的光辉形象……我早已忘记在另一个时空最初听闻他的名字时是否心下哪怕起过一丝波澜，却清晰地知道如今自己的眼中他是不可代替的唯一。
我没细算过到底在他身侧过了多少年，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音容笑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入常日的一点一滴中。如此骄傲地挖掘到湮没于尘世间的秘密，不会有人再知道曾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挑着眉手执黑白子以江山为局，谈笑间灭秦灭楚立汉，蹙着眉眼睥睨扯他袖子的人，绕着弯损人眉眼含笑地欣赏对方茫然的表情，致命的弱点竟是那苦口利病的中药……
史册确实记载下他的绝代风华，然而那不是完完整整真正意义上的张良。而这一点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
甚为遗憾的是知道亦无用啊，总会到时过境迁的某天，我会将此生经历忘到一干二净，再闻张良之名，唯剩一丝模糊的印象。
留侯大人可感庆幸？你的那些秘密潇儿没有机会将其披露啊。
“进城看看？”
“不了。”
察觉到女子声调有异，张良下意识转身去探明缘由。
“张良记不记得你跟潇儿说过走上了一条路就不能回头除非那是路的尽头。”我木木地看着眼前零星的飞雪沾在那袭青色衣襟上。
“……”张良点点头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笑着一扬眉，“在韩地之时还未把雪看够吗？”
“因为很好看啊……”我笑着答了一句硬是噎下剩下的话。
长安飞雪美似梦境，而在韩地，在下邳，都可以找到它们的身影。
但是张良呢…？
这世间总是有一些东西明明知道取之不得，却终是不愿放弃心中那番执念，所谓人心。
“这里就是路的尽头了。” 我顿了顿指指眼前浸在月光中的长安城，“潇儿的使命完成了。”
“使命？”张良诧异道。
“世间众生皆为张良手中的棋子潇儿亦然。虽然潇儿一直没能想明白我这枚棋子到底有什么用，但…但存在即合理，潇儿还是有帮到张良一些什么是不是？”
“……”张良沉默一下点点头，“是。”
“那现在作为助张良实现壮志的棋子一枚，潇儿可不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学会算人情了你……”张良忍不住一笑并未直接回答。
“默认你答应了啊。”我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步上前用尽全力抱住他。
下巴抵在他肩上望着他身后那座千年古城上高悬的一轮清月，浅浅的月光涣散开。周身侵袭上一阵淡淡的兰香，恍然若梦。我抬手去触碰那倾洒而下的柔光，瞳孔微微放大只觉得眼前这道微茫的光莫名的熟悉，仔细回忆片刻恍然想起那个梦魇到底可怕在哪里。就算一路从容若水开开心心地走下来，却依旧免不了宿命最终审判。永不言弃地追逐那道光，追逐到最后触手可及之时，亦是不得不放弃。
那史册温柔不肯下笔都太狠，上面从来没有我的名字，从来没有。
一直在心底默默对天祈祷让此时此刻的时间停滞，停下来好不好……
不好。
“潇儿你勒到子房腰了……”耳侧泛起一声略带戏谑的轻笑。
张良你真的是……
奈何拿他从来没办法，无论何时，无论何人。
或许……也有这么一个人。
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将插在发间的那根玉簪取下，惊觉长发已及腰，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转眼张良。
我真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盯着他看毕竟再不看以后就见不到了。
“张良你真的是很聪明一根簪子可以保身拐人试探一箭三雕这样用的……不为九州女子张良却未有过问从不怀疑我是奸细什么的潇儿很感激，不过现在潇儿知道了它所代表普天下女子皆知的真正内涵。嗯，它也需要真正的主人。张良说过损之一毫都要潇儿拿命来抵，所以潇儿一直好好照顾它，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我顿了顿，“不管她是谁，潇儿都希望张良可以对她好点不是所有妹子都跟我一样肯陪你做各种逆天的事。”
“……”
“好了潇儿的话说完了，再见张良先生。”我也不是很明确为什么最后唤他名字的时候自己会莫名其妙加个先生上去或许是因为当年初见他时就是这么叫他的。
人生说了那么多次再见，到底哪一次说完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尚未迈出一步袖子便被猛地拽住，微微在抖我也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手在抖还是我自己在抖当时思维太混乱了天知道。
是谁都都不重要，张良我们注定相忘于江湖。
长安当真长安否？
我面向他认认真真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脸上掉落的雪都化为一道流水直直从眼角滑下。然后骄傲地昂起首潇洒地笑了一下送他两个字：“松开。”
继而轻轻一抽袖子，力道不轻不重，恰若当年他之技法。
何年何月，长安飞雪之日，一潇洒的小人背向长安城掠过一袭青衣神色自若地往前走。
浅蓝色的衣袂随风轻扬好是潇洒呢。
潇洒得好像眼角那道流水真是雪水所化。
此梦尽也，卒不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