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远赴鸿门(1 / 1)
去鸿门赴宴虽只能算是张良一生中一次小小的险历,或许惊险程度还不比前几次,但却是他最厌恶的一次。
多少年前,当韩兵包围丞相府他翻墙而出,当秦兵围城千军万马兵临城下他弃城而逃,当博浪沙万千士卒高呼“抓刺客”他策马而走……每次陷险,他都可以抽身离开,蓄精养锐。毕竟复仇无时间之限。
张良很不喜欢在明亮的地方现身展露他的万千才华,相反更倾向低调地在幕后。功名任由别人去拿,他之所向只是实现自己的抱负。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一旦事有突变,身处幕后的人才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以确保自己绝对的安全。
然而此次不同。
项王鸿门设宴,居心何在众人皆知,身为汉营司徒,似乎有理退而不去,实则不然。若同昔时一般,旦为敌方发现就会立刻毙命,他自然有理由推辞不去。可惜此次险境虽险,然有希望。不管这点希望多微茫,终究不可忽视。拿他的命去赌身后汉军的存亡,一般情况下张良是毫不犹豫会拒绝的,习惯了步步为营的布局方式,在不知不觉中就会逐渐失去冒险一搏的勇气。
然今下并非一般情况。
自然可以神色自若地予陈平一锦囊好似里面真有什么妙计可保汉军安然,骗得过所有人但无法骗过自己。当今局势若无法扭转,汉军迟早是要被歼灭的,时间问题。
十几年前因为一瞬之隔他失去至亲,十几年后,他不愿再重蹈覆辙。
因为没有退路,所以必须往前。
自信?哪里来的自信?明明丝毫没有把握能否活着回来,亦必须笑颜不变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一路出生入死,早以为自己无所畏惧,时至今日才突觉好笑原来他亦心有所惧。
范增项羽不足以惧,大不了一殉而已。
但若子房死了,潇儿你当如何?
是非成败,稍纵即逝,浮生若梦唯忧牵挂二字。
外有楚军进而相逼,内有戚夫人不怀好意,真真确确九死一生。
所以啊,子房怎么可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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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房好歹说句话?”一路相对无言死一般的沉寂,刘邦按捺不住心下惊慌想了想觉得找人搭话为妙。
“主公可记得子房之言?”张良慢慢集中精神侧脸朝刘邦一笑。
“记得!”刘邦点点头心下稍定,子房还笑得出来,还笑得出来就说明还有胜算……
“可愿复述一遍?”
“身入楚营,无论士卒挑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其余之事,子房应对。”
“然。”张良微微一扬眉,“还有?”
“还有就是昨夜子房跟陈平辩得不可开交的~”刘邦笑嘻嘻道,“自然记得自然记得~”
言下之意便是懒得开口。
“主公必知此行之险,若不谨慎以待,则无归路。“
“……”刘邦身子一抖高高举手,“我说我说!咳…陈平说要拿出大丈夫气概大声说话大口喝酒呈豪迈之气以博取项羽小儿的好感。子房言要卑躬屈膝退让三分显对项王的畏惧。”
“主公可知为何?”
“当然!”刘邦一耸肩摸摸下巴,“项羽那有谁啊?不就一范增吗!小胡须二花白花白的还当军师啧啧…咳子房我没有轻敌,实话实说…咳咳咳,子房之意,刘季当然是知道的!叫什么来着…以柔克刚,啊对,以柔克刚~不过陈平那小子讲得也有道理啊,项王最喜豪杰,跟他套套近乎也没什么错…”
“所以最后陈兄为何言让在下,主公不知?”
“不知。”
“陈兄之计,确为阴策。”张良轻轻一笑,“项王喜豪杰,而范增不然,以豪杰之身与项王结友,若成,则除安然身退,亦可使添项王与范增之隙。亚夫心高气傲,与项王旦有不和,轻则缄默不言毋再出策,重则背走楚营。保身反间同行,可谓一石二鸟。“
“……“刘邦吃惊地瞪大眼睛,“啊啊啊好厉害!那…那子房之意?”
“子房之策不及陈兄阴险,然较为稳妥。”张良耸耸肩,“项王虽喜豪杰,然此次设宴绝非无故,楚营之众日日言主公之不善,项王未曾所动,故子房以为此次是汉营出了细作,予项王谗言,言主公背项王,项王乃无不信之理。既如此,难测那细作有何别言,需隐忍为佳。让项王明主公之志尚小,则使其放松警惕,放主公归营。”
“……”刘邦恍然点点头疑惑道,“那白胡子呢?白胡子信吗?”
“……”张良微微一怔忍不住一笑,“纵范老先生智谋不可小觑,然若主公低声下气,以项王之品性,必不愿听其言而失己义。再者…主公不是尚有项伯为盾吗?”
“有道理!!!!”刘邦一阵狂喜,仰天长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子房乃天赐~天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主公这是怎么了?”
“樊将军…嗯…”张良揉揉眉心,“勿忘在下之言。”
有的时候真的是很想装作不认识主公你啊……
“一定记得!”樊哙朝张良抱抱拳,眼角抽搐地看看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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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也…”站在大营前,刘邦情不自禁低声抖出两字。
身着银甲的士卒手着长矛层层叠叠立两侧,让出一道狭隘的通道。
“视之不见。”张良压低声音神色坦然地往前走。
“视之不见…视之不见…”刘邦颤着声絮絮叨叨强迫自己往前走。
恰步入通道两侧士卒忽围上前,手中长矛直指来人。
“!!!”刘邦脸色一白深吸口气才没叫出声。
“多谢各位大人之迎,楚军之威武早有耳闻,可惜无缘一见。孰料项王待沛公如此之厚,特遣各位在此展楚军雄风,定要替沛公转谢心下感恩之情。”张良步上前挡在刘邦身前朝士卒微微一笑。
“临危不惧,面不改色!果真为韩之公子。”营帐一动,一白发老者步出营笑而抚须。
“亚夫谬赞。”张良回以一笑,“在下尚有一言不知何意,望亚夫赐教?”
“子房客气。”
“临危不惧?危于何处?”
“兵甲利刃在前。”白发老者扫了扫围绕在旁的士卒。
“子房愚见,非危于此。”
“哦?“白发老者微微眯眼,“子房高见,以为危于何处?”
“商君车裂而亡,不为其他,而因与所择之主有隙。”张良微微一笑,“至于兵甲利刃…沛公与项王有兄弟之结,见大哥麾下楚军英姿如此,作为小弟,沛公何有不悦之理?”
“只怕言之甚佳,心不若此。“白衣老者细细审视青衣男子一遍轻轻冷笑一声,”请。“
“主公。“张良微微一侧身低声道,“臣下未有先行之理。”
“……”刘邦点点头深吸口气大步流星地穿过周身士卒随范增步入营帐。
前脚刚迈入营帐便立刻按照先前之约,立马跪下身朝中央一不怒自威的将军大呼:“大哥在上,小弟刘季前来谢罪!“
白发老者微微一愣,紧紧皱起眉狠狠瞪着跪地上的人,瞪了片刻突然发现主要矛盾貌似有点判断错误。
方转过身眼神一扫刘邦身后的青衣男子。
四目轻轻一触又不约而同地迅速转开目光。
沛公不足畏,难对付的是张良……小心为妙。
项王不足惧,难解决的是范增……警惕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