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千疮百孔(1 / 1)
“如果没有什么事,请督军放我回去吧!”
她一直是冷冰冰的态度,那冰冷的言语仿佛霎时可以将这空气冻结。
坚冰是杀人的利刃,刺破血管却不见流血。
此刻她短短几句话,已经将他捅得千疮百孔,看不见的伤口在心里慢慢溃烂,那种千刀万剐的感觉让他忽生出一种绝望,铭章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不,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了你!”
铭章眼底的火芒好像瞬间喷了出来,他一大步上前拉着她的手,死死地攥住,力气大得惊人。
屋内那么暖和,而她的手竟然是那样的冰冷,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也像这手上的温度。
他的眼底有无限的恐惧和绝望,那张脸凶狠得如同要噬人一般。瑾萱努力往回抽,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却不及他的力气,始终没能挣脱开。
瑾萱一直挣扎着,终是压抑不住怒吼道,“陶铭章,你放开我,放开我!”
而他只是死死地抓牢,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害怕她的挣扎,害怕她的抗拒,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瑾萱怒斥道,“陶铭章,你不觉得可笑吗?你都已经将我休了,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我们早就恩断情绝了!”
铭章听着她的话,眼神愈加令人捉摸不透,空洞地落在她的身上,又像是落在她背后的窗上,他的脑袋忽然一嗡,瞬间感觉像要炸开了一样,是啊,原来早就恩断情绝了。
对于她来说,过去的一切早就结束了。他嘴角浮出一丝凄楚的笑容,咬着牙说道,“是啊,我是可笑,我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但不管谁嘲笑,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放开你了!”
灯光照射下他手腕上的伤疤好像跳了出来,隐隐的晦暗显得无比苍凉可怕。他的袖口在牵扯中向上收,腕上的红绳早已褪去了最初的颜色,只剩下苍白,苍白得让人觉得凄凉。
他手上的力度总是那样强硬,瑾萱知道自己挣脱不开,她终于放弃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力气去挣扎了。她淡淡地说,“那你怎样才肯放过我?”
这次瑾萱并没有逃避,她的目光极为冷淡地注视着他,铭章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像在寻找一个答案,但若要是有答案的话,他何必苦苦找了她这么多年呢。铭章不能回答,只能将视线撇开。
瑾萱突然迈了一小步,将另外一只手搭在他的脖子上。铭章一惊,身体不由地颤了一下,她早用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那样香软的气息充斥在鼻翼之间,但唇瓣却只剩下冷冰冰的温度。即使这样,这也是他最为迷恋的东西。她用力地吻着他,她从未对自己有过这样的狂热,铭章松开手去揽着她的腰,将她箍得紧紧的,完全沉浸在这样缠绵的吻当中。
他想了六年,盼了六年,周围终于又都是她的香气,这样致命的蛊惑,叫他如何能放开。
他紧紧地抱着她,力气大得惊人,似乎快将她捏碎了。瑾萱知道是痛,但她的手却沿着他的脖颈往前,去解他胸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往下。
他吻得那样迷乱,忘乎所以,忽然觉得胸前一阵冰凉,她一双冷冰冰的手正覆在他早已沸腾的胸膛之上,他终于克制住,睁开眼睛迷离地唤了一声“瑾萱”。
瑾萱笑着看他,笑得好温柔,眼神之中竟然带着些许的妩媚,“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我只求你放了我!”
她的唇又覆了上来,一点一点地褪去他的外衣,而他怔怔地想着她的话,心不知不觉又痛了起来,他此时慌乱到了极点,心里的火焰早已被她的话扑灭,剩下的只是没有温度的灰烬,他双手抱着她瘦弱的肩膀,眼神里尽是痛苦,却只能这样无助地看着她。
他的确怀念她的温存,怀念她的一切,但他怀念的是她真心实意给他的一切,而不是现在冷冰冰的交易。
他看着她,她的眼中竟然这样波澜不惊,这样冷静倒让他心生害怕。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自己在痴迷,而她早已没有了任何感觉。怪只能怪自己当初将她伤得那么深,而如今却找不到最好的方式去面对她。
他突然松开手,不由地退了两步。眼底再无光芒,所剩的尽是绝望,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懦弱。
他驰骋疆场面对硝烟强敌也无所畏惧,唯独在她的面前,他是懦弱的,不堪一击的。他快步走了出去,更像是狼狈地逃了出去。
他可以掌控全天下,却掌控不了她,在她的面前他是那样无能为力。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面目,这世上唯一能伤到他的,也只有她了。
听到门“哐当”一声关上,瑾萱突然失了力倒在地上。她没有力量挣扎,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保护自己。她承受不了他给的一切,爱得越深只会痛得越彻底。
那样的爱是一场冒险,而她早已没了冒险的心情了。他许了她一世韶华,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将她抛弃。她宁愿没有曾经拥有,那么她也就不用那么痛彻心扉了。
这世上的真真假假太难分辨,她再也不愿意去相信了。过往的一切早已如尘烟,漫漫地散在空气中,似有若无。
屋内的灯好像在一圈一圈地缩小,直到覆灭了任何光线。屋内空荡荡的就只剩下她一人,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向她涌来,如海水般一下子将她吞噬。
冰冷的海水浸泡着她冷冷的身躯,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退去,只剩下一副躯壳,在荒无人际的海上飘荡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香寒端着食物进来。见瑾萱坐在地上,慌忙搁了东西,赶紧将她扶上了沙发,香寒犹豫了一下,喊了声“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瑾萱目光本是死死的,听她的声音,突然将那冰冷的视线投向香寒,香寒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房间内只开着一盏小灯,如红灯笼一般拢着一个光圈。
香寒起身开了大灯,屋内瞬间变亮了,瑾萱不由地蹙眉,那亮光太过刺眼,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自如。她看了看四周,一切如旧。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床头书架旁,那里还挂着一桢她当年写的字,隔了六年那墨迹居然没有褪去。也许是裱得太好看,恍惚让人觉得是名家大作。
他说过一定要将它装裱起来,他真的做到了,可是裱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瑾萱的嘴角不禁起了一丝冷笑,她不需要那些虚无的承诺,她过去真正需要的东西他背弃了,而今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香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本就认得几个简单的字,虽不大解那诗中的含义,也隐约可以猜出几分。
“小姐,先吃饭吧!”香寒将食物端了过来,里面是三样小菜和一碗清粥,瑾萱默然地接了过去,轻声问,“外面什么情况?”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力气,轻轻地吐了出来。香寒见她吃了一口,稍稍放心,便说,“一路过来都是岗哨。”
香寒试探地问了一声,“小姐,督军莫不是想囚禁你?”
瑾萱并没回答,只是木然地一口一口喝着那清粥,上面三碟小菜一样没动,眼神落在某个地方,眼底是无尽的寒意。她食不知味地喝着,没多久就将粥喝完了。
香寒接过碗,碗上还残存着温热,香寒蹙着眉问,“小姐还想再吃点什么吗?”
瑾萱摇摇头,起身往门外走。香寒放下碗追了追了上去,她脚步极快,香寒刚走出主卧室就见她拉开门出去了。
外面两名岗哨只是恭敬地立正并不阻拦她,瑾萱沿着回廊走了出来。回廊上挂满了宫灯,宫灯外新糊的一层黄纸,一盏一盏橘黄的灯笼簇在檐下,一直延伸到尽头,如同漫山遍野结出的石榴,果实圆润丰满让人喜难自禁。
暖黄色的灯光拂在她凝脂般的脸上,更生出一种生硬的冷漠。她走得快,脸上一层阴暗又一层暖黄,神色分辨不清。
刚下了回廊,许泽之迎了上来。他只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瑾萱绕开他,他也不阻拦,只是默默地跟在背后。
他脚上的军靴踏地有声,越走越急促,敲得瑾萱心烦意乱。瑾萱忽然脚步一滞,回头对着许泽之冷冷地说,“许泽之,你到底想做什么?”
月光从背后洒了过来,裁剪出别致的轮廓倒映在地上,她的脸陷在阴影中,显出不一样的冷漠。
许泽之顿了顿道,“督军吩咐过,夫人想去哪里都不可以阻拦,不过需由泽之陪着。”
瑾萱眼眸微敛,那目光一点一点地往许泽之身上移动,平静之中酝酿着大风暴。
许泽之无奈地望着她,像是恳求,像是安慰,她知道自己此刻逃不开挣不开,“那你去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我不住那里!”
许泽之略微沉思,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缓缓说,“今晚太过匆忙,泽之这就派人去安排,还请夫人先暂住一晚,明早泽之过来请夫人。”
他了解铭章的想法,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安抚瑾萱。但他言语是那样恭敬,暖暖地漾在她的心中。瑾萱蹙着眉,推开许泽之往回走。
月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好长好长的落寞映在地上,在地上拖得更长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