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镜花水月（1 / 1）
金原先对考博的老师只敢腹诽，但自从这些硕士进来第二年，鉴主任一改第一年敬畏的态度为随意呵斥，金就露出压制的真面目。第一年是学校校史上第一次大规模引进硕博，鉴顺应大气候把这几个硕士当宝贝，但刚一考上博士就走人，再加上第一年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难以为继，所以第二年就摆出了官架子。这所升本才几年的高校老教师们学历一般都是本科甚至专科，所以实际上大家对这些新进的硕博骨子里不无敌意，而且有些硕士进来后担任专职辅导员或秘书，很多大大小小的领导趁势出气，布置起任务来重峦叠嶂。刚有次就对下达任务的金说：“这怎么是我做的？应该是你做的。”系上为刚办的送别宴上，刚轮席敬酒时对金举起酒杯：“金书记，我很少喊你书记，印象中这是第一次。”金不做声。
在中文系当秘书的谙气呼呼地说：“以后再这样我要反抗了！”后来是老公博士毕业去甘肃的一所高校才得以解脱。中文系领导当然很不高兴，学校召集新进硕博开会时该系书记对着谙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谙老师下午把那份材料交给我！”谙瞪眼看着他不做声。走之前谙在校园里和老公一起购物回宿舍，谙边走边咂冰棍，冰棍一直都放在齿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吸吮食物的氛围里，很诡异。
要用这种招摇的方式扩张曾被压抑的人格？
第二年涤考上博士，过一年暇也考上，和涤同校同导师。涤毕业时以暇在历史系很不快为由毁约走人，两人共赔十多万，去了郁锦大学。为了照顾粕院长的面子人事处对外都称两人去了郁锦民族大学，在省会城市，发展空间更大。
孙江想暇在没有院长罩着的新学校，随着年龄的增长是不是还是那么目空一切？暇读博一放寒假时突然有天下午来找她，也就二十九岁，自来图书馆工作几年都没遇过暇，现在看到暗自诧异，沧桑就不说，西安千年古城熏染的吧，但整张脸，整个人毫无生气，以前那么讲究穿着，大几千元花得毫不皱眉头的人怎么读博读得混迹于菜市大妈了？是要研究民间历史？搞笑的是暇找她只不过是要证明一个子虚乌有的暗恋者。事先暇做足了前戏，摆出话痨的姿态。谈及读研时的同学郴如何如何八婆，居幕后指使闺蜜斗这个攻那个。郴和暇一样都曾是粕在郁锦大学带的硕士生，在本校倒不见有什么兴风作浪的动作。暇解释原因：“读书时在班上是有名的，现在不敢了！”然后又叙及西安的博导、考博过程等等杂七夹八，她也不知道暇到底要卖什么关子。以前在历史系的时候两人淡淡地，这会大老远地回家看完粕院长就来看她，虽然心生疑窦但也不好问什么。涤的小论文被博导否定还在西安修改未回沁州。以前和琼一起去过暇家吃饭，她就回请暇去图书馆对面的餐馆吃晚饭，完了暇一定要请她去家里玩。她预感到暇要在家里揭谜底，快到家时暇先吹吹风：“女人一旦结了婚身价就掉了。那次格在路上遇到我第一句话就是：‘通知你妇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校园晚上特别静谧，客厅的灯照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暇先顺着孙的心意说班主任不好当，再顺便提到历史系那些班主任，最后终于将话题成功地引到了格老师。格是系里的头号帅小伙，一表人才，性情粗犷，和团支部书记栅一样都是本校毕业留校做教辅行政工作。两人都很会与人相处。栅文静中有活泼，后来考取华南师范大学历史系硕士往高教系列走，一直都喜欢格。格很花心，多年担任专职辅导员，是女学生们爱恋的对象，也是系里和学校诸多年轻女老师瞩目的型男。原先读本科时交的女友就是无法忍受他身边女子如云跟他分手的，从痛苦中走出的格看到了在女学生中找女友的前景，在金的□□下日益刁滑。
是不是从乡镇走向城市的有野心的男人很容易走到这一步？
孙江第一年带的学生到大二由格来带。其中有一位来自内蒙的女生淼，看上去非常成熟，而且也的确比正常年龄大几岁，金鱼眼，喜欢耍心机，是分部学生团委书记，大一时为了夺取班长职位跟班长势如水火，学业非常优秀，分部校区负责人很青睐并推荐给金，从此成为金的红人。淼除了钻营外也很会迷男人。一次孙江走出办公室准备去班上，远远地看见淼和几位同学站在教室门口，淼是面向着她的，口中正说着什么，显然正沉浸在小氛围中，根本没注意到远处走来的她。淼左边一位男生倚在门框上，是这个班的劳动委员，做事很踏实，也很有气质。忽然淼两眼亮晶晶的闪动，眉目含情，瞥向右边，吐出几个字。呈现在那男生面前的是一个美妙的定格，平素那么庸常的黄脸这一刻这么非凡白皙！几秒之后那男生猛地向淼走近一步，似乎是在重复刚才淼的话。不过不久就传出劳动委员和坐前排的颉谈恋爱。颉很内向，若要说什么仿佛字字都是从心底掏出来似的，那时大家都说颉象董洁，得到班上男生一致的钟情。
大二结束时根据学校后勤部布置整个年级换宿舍，格让寝室长们抓阄决定各人新宿舍位置，淼到自己的新宿舍走了一趟回来对格说：“换！”格果真照办，由此引起轩然大波。淼仗着金这个强硬后台平素飞扬跋扈惯了的，在系上学生会里原本就不受人待见，这下闹得整个系都知道了，学生们当然都义愤填膺。孙江可以想见淼对格恩威并施，金对淼的绝对信任加上淼在格面前展现自己非同寻常的性别吸引力，对于格这样一位为了自己地位不择手段的于连式帅哥，当然能让淼信心十足地随心所欲。
孙江也曾进入格织造的异性圈。由于两人工作存在交集有些交往，对彼此都有感觉，但格的老问题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变，她如临初恋的心情也使得自己不合时宜地幼稚，当然她比格年龄大得多也是一个关键因素，用了五年的时间才从这段情感纠葛中走出来，后来想起这一页觉得很庆幸，两人若在一起怎么走得下去？系上当然都看出来了。要感谢金的恶意阻挠。女老师们都很嫉妒，因为两人在公开场合时就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彼此传递无言的伤感，那是海天一色下木板天桥路，她们被排斥在外。栅曾经想通过与她合租住房把格抢过来，并且在格与她疏远的时候兴奋得对她手舞足蹈起来。
这还是那个言行滴水不漏的栅？孙江最初到历史系报到时，很快就看出了栅的干练机智，关键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子，言行既符合身份，又有效率，着实不易。孙心里赞叹好半天。鉴主任进来了，不愧是系主任，一眼就看出端倪，看着栅欣赏地笑道：“栅老师一直都是我们系的能干小将！”办公室里带电脑的那张办公桌玻璃里压着一张系里话剧海报美女照片，美女坐在沙发上，向着观众，在思索着什么。孙一直都以为是栅的才艺秀。有次刚好两人都在那张桌旁，孙端详着海报，忍不住向栅称赞道：“表情这么生动！”
“这是学生在学校大学生艺术节时演的。”
孙瞪大了眼睛，竟然还有这么相像的人。栅选这张海报压在玻璃下应该就是这个缘故。是人□□，很多人对与自己相貌相近或性格相近的人总是油然而生亲切感。孙江以前读研时有位室友美则美矣，唯一的缺憾是嘴唇有点歪。中文系有位上公共课的老师也这样。这位美女在寝室不止一次提到该老师，说了什么什么，做了什么什么，都值得思考什么的。某次另一位心直口快的室友就插嘴戏虐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嘴巴跟你一样嘛！”寝室里的人都噗哧笑，包括美女自己。
蔚老师则是公然抢夺。在学校老师联谊运动会上绑腿走路活动中，当着孙江的面把自己和格的腿绑在一起，然后回过头来直视她。那时她已经到图书馆工作了，并未参加任何项目，只是看看热闹而已。当然格在孙的注视下言行举止中的深意被蔚捕捉到了。后来分部图书馆的某个馆员来本部参加周五下午的例会前，刚好在孙旁边就坐。两人闲聊时馆员流露出前夫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历史系的蔚，孙快意地说：“蔚有点五迷三道的。”
第二天蔚就来图书馆地情室找她借书，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样子。她按照职业操守接待的。蔚临走时把要借的几本书放在她的办公桌上，说一周内会来借走，结果一直没来，因为先就打过电话告诉蔚，已把相关资料发到其电子邮箱，这次就没再理睬，直接把那几本书上架了。后来才知道崆院长让蔚参与自己的课题组，但蔚一直都没有实际进入研究。
蔚来找孙是要进行一场深入的谈心？孙还未到达那个层次。
孙江知道格对主动的女子向来是来者不拒，对菖、蔚、栅都这样。当然，对异性还能有其他的反应吗？小心被套得更牢。她发现在这方面小说倾向于矫情，总爱渲染主角对追求者如何如何拒绝，其实呢，现实中这种人很少，往往都很蠢，到后来很惨的。但格对暇并没有迎合，不会是被暇放浪形骸的坐姿吓到了吧，暇在系上的名声是难听，但应该是格亲眼看见暇与籍胡调才能心冷。一般五十多岁的男女那样胡调，暇这么不检点令格失去兴趣了？格有次特地当着暇的面，在办公室对系上的老师们宣言：“我对结了婚的女人没有兴趣。”
暇对这个解释很无奈，不过一再对孙江追忆格通知妇检的那个细节。是这个细节让暇想入非非：肯定格爱上自己了，所以自己的胴体才会对格这么具诱惑力。然后暇又说自己参加博士考试后，栅曾问过考得怎么样，暇回答博导说成绩还行。再过一段时间暇听到学校广播点歌台里学生们为格点歌，希望格老师走出心情阴霾回到阳光下。栅与格是一个办公室，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一起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两人都很明朗，大家都对两人的情感视而不见。暇就以为格心情不好是因为从栅那儿得知自己考上博士要离开了。
孙江忍住笑，向暇解释那段时间格的女学生女友邬跟他分手了。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格为了什么事。离开历史系后遇过几次格，他的深情款款和恋恋不舍的姿态让她在寒假每天早上醒来哭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再开学时她下定决心挽回这段情，但遇到格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表现出的却是矜持，让格误会了，两人从此一错再错终究无缘。但也不能就此说那时候格之悲是为了她，他身边的妹妹那么多。邬是其中的一个。
是因为邬后来两次来图书馆借书时，做出一副悲忍中傲娇的姿态，孙江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邬读大一的时候并不是她的学生，她第二年再带新生时参加系里新生报名活动，邬作为学生会成员负责具体事务还主动找过她聊天，两人除此之外再无接触。她是猛然顿悟的：那次她遵系领导之命，为学生毕业论文答辩做后勤工作，结束后和同事们、负责杂务的格老师率领的一些大三学生一起在恰恰餐馆包间吃饭。她瞥见玻璃窗外格在邬和另外一个女生后面走进来。邬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关键是舞跳得很好，这两点对格来说有致命的引力。格很会跳舞，也喜欢会跳舞的女生。
张承志《金牧场》中会跳舞的女子对男主角的魔力被描摹得很精彩。是一种生命力的绽放，也是身体美感散发到极致从而对异性来说具有不可言喻的心动魄力。
不过有的女子天生就是女性的身材，倒不是说曲线，□□是女子生理特点，只要是女子，都一样，不同的只是凸翘形状和程度因人而异。然而有的女子，是在平常部位就异于常人，线条柔韧，尤其是在骨关节处，弹性细腻，是男子身体不可能有的。这样的女子在女性群体中所占比例很少。孙江只见过自己的大嫂和邬是这样。
现在都说要丰胸，上世纪90年代虽也以胸大为美，但若身边真的有哪位胸部天然大，周围的人是要窃窃私语的。坐在孙江对面的紫科长身材偏骨感，唯独□□丰硕。建市十周年，建委系统每个单位都要出节目，紫参加了公司里的舞蹈表演。从此公司上下多了一个谈资。
紫心知肚明，非常恨自己。
翘臀和“三寸金莲”都一样。生活中出现的这类臀部翘起和脚丫异常小的女子，其实都被同性视为未达到正常标准的缺憾人群。只有某些审美水平差劲的男性们才傻乎乎地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