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死亡（1 / 1）
第一节
战况依旧焦灼，荒守不放逆龙就出不去，樊溪站在外面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披头散发，神色惶恐，走向前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趔趄就要倒地。
樊溪扶住她，“怎么了？”
骁白睁大眼睛瞪着他，仿佛有一瞬间认不出眼前人一般。
她太慌乱了，等到两只眼睛的影响重叠成一个人影，她用尽力气尖叫道：“龙神——龙神在哪里？巳六哥哥战死了！”
周遭陷入一瞬间的静默，只有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声响。
荒守打破了沉静，低沉地笑道，“看来，有人要忍不住了。”
啪一声，什么烧断了，带着一个哭泣一般的尾音。
“你还自以为什么都能够掌控再手掌中吗？”
“你还自以为能够保护整个龙族吗？”
“醒醒吧，你做不到的。”
“你只是比普通人强上一点罢了，凭什么这样沉重的责任却要由你一个人来承担？”
“放弃吧，你会活得更愉快……”
樊溪焦灼地望着那个火焰中一动不动的黑影。
骁白此刻也明白过来了，不是龙神不来救，而是龙神根本动不了……
她挣开樊溪的手，愤怒地吼叫着，在半空化成了一条白色的小龙，口中吐着雷电冲向火球，还未及着地便被樊溪的水流拦腰截走，与红莲焰堪堪擦肩而过。
樊溪斥责道：“不要轻举妄动！”
骁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大人，大人……龙川要亡了，您，还是出不来吗……”
“求求您，快点出来吧……”
“我死也要救您出来！”
荒守低沉的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我看还是不要的好，你的龙神大人现在的模样，你不会想见到的。”
樊溪心底一沉。
“啊——”
清润的嗓音已经破了调，仿佛被生生撕裂了一般，仿佛所有被喧嚣沉寂的痛苦，被时光掩埋的记忆一瞬间苏醒。这声音在空中变成了龙吟，震得云海颤抖。
骁白也昂起头，发出了一样的声音。
龙族在哭泣。
声音越来越亮，樊溪不得不捂起耳朵，眯起眼睛，眼前似乎看见一条巨大的黑龙张大嘴，凶暴地用牙齿撕裂红莲火焰，将之拆吞入腹。
“荒守！你们魔族，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荒守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在火焰中出现了，他轻叹道：“这就是你想到的脱困之法？把我吃进肚子里？当真粗暴至极。”
“全部去死——”
“我荒守言出必行，让你吃掉，算不算兑现诺言呢？”荒守自言自语道，一点也没有被吞噬的恐惧，从容得像是在问一个在普通不过的问题。
“小姑娘，我真的是很喜欢你，你看，我虽然被你吃了，可我还是想送你一份大礼……别急，别急，慢慢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了……”
吞噬了荒守的逆龙身形暴长数倍，身上的纹络，红得像是要滴血，浑身浴火，沉重地落到了地上。
樊溪和骁白面对蜕变之后的逆龙，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
逆龙抬起头，嘶声问道：“巳六在哪里……告诉我……巳六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她额前多了一抹异乎寻常的红色，妖冶无比，浓重的魔气从红色印记中丝丝溢了出来。
“说啊……你说啊……他在哪里……”
她机械地重复着，两行清澈的眼泪静静从血眸里流淌而下。
第二节
吞噬了荒守的逆龙横扫战场，龙川上躺满了魔族士兵的尸体，累积成山，血流成河。
可是，最重要的人物玄英，却趁发狂的逆龙清理战场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龙神率领龙族将魔族赶出龙川，龙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巳六在内四十余名族人殒命，他们被葬在象牙山上，接受所有残存龙族的追思。
他们中，大部分是青壮年的龙族，为了保护族内的老弱妇孺，在魔族入侵的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扛住了攻击，为族人躲入叠玉山争取了时间。
苍老的桑禺搂着一群年幼的小龙说，别哭，你们长大后，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勇敢的龙族，保护我们的龙川。何况我们的龙神大人还在，只要龙神在，别怕，龙川就会没事的……
逆龙罕见地拒绝了樊溪帮她寻找玉石的提议。事实上，樊溪已经好几天见不到她了，她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任何人。
樊溪在龙神的洞口遇到了晓初。他拖来了一整筐的玉石，对着洞内大喊，“大人，我们去叠玉山帮您找到了玉石，我给您放门口了。”
樊溪盯着他行动不便的那只脚，叹道：“这里很难走，你可以不必天天过来。”
晓初天天拖着玉石放在龙神洞口，然后登上半个时辰，才会下山。
“我有话要对她说，她不见我，我只能天天来。”晓初努力站直，嘴上漫不经心地说，“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我想见她。”
樊溪苦笑道，“我见得到她就好了。”
晓初有些吃惊，转而变得愤怒，“她到底在想什么！现在的龙族人心惶惶，为什么她要藏起来！我们需要她！”
樊溪摇摇头，问道：“你可以告诉我巳六和龙神之间的事情吗？”
晓初和樊溪并排走在龙川边，经过几天的清理，陈尸在此的魔族已经陆陆续续都被处理掉了，河水逐渐恢复往日的清澈。
巳六和龙神年龄相仿，是龙族内部特别栽培的后代，因为他们有与生俱来的神格。拥有神格就意味着他们与普通龙族已经不在一个级别上了。
巳六是血统纯正的金龙，战力尤在其他龙族之上，所以当年成神希望最大的是巳六而非逆龙。被第三界其他种族垂涎已久的龙族迫切希望巳六能够成为守护他们不受迫害的神明。
但是最后成神的却是逆龙。而从小与逆龙亲密无间的巳六则成了逆龙最忠诚的心腹。
总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早已习惯了为因性格彆扭而处处碰壁的那一个遮风挡雨，千万年形成的习惯，即使身份倒置，光环败去，也无心去变。
“我一直以为，龙神会和巳六哥哥在一起，没想到，龙神把你带回来了。”晓初直白地说出了心中的不解，“你和龙神，是真的吗？”
樊溪郑重地点点头，“当然。”
“桑禺一直很不喜欢你，他总是说，有龙神，龙川就会永远平安，所以他讨厌把龙神夺走的人。”晓初说，“但我觉得你比龙神还要可靠。”
“是么？”
“起码在这个时候你是帮了忙的，龙神呢？只会窝在巢里，什么事都不干。”
“她……也许有自己的事情。”
“你们不是在一起么？那就应该坦诚相见，为什么连你也不能见她？”
樊溪尴尬地说，“我会更努力的。”
“不是你的问题，”晓初叹了口气，“她一直都是那么任性。”
“你知道么，”樊溪想了想，还是为逆龙说了好话，“当时她被魔君困住，是巳六的死讯……才让她脱了困。她一定是在为巳六伤心。”
伤心得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不是她甩手不干的借口。”晓初一口否认，“何况，她不会伤心的。她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平生最恨龙神这一点。”
她不是的，樊溪想。
“我只想问她，没了巳六，折了那么多龙族，我们怎么办！她长年累月不在龙川，现在的龙川，脆弱得像一张纸。她到底要怎么处置？”
樊溪回到龙神洞口，找了块石头坐下。
这是为她守夜的第十天。
她已经在洞内沉寂了十天，若不是展开在洞口的活结界，他一定会以为洞里早已没了人迹。
山上狭窄的小径走来了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他远远站住往洞口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
桑禺每天一到这个时候就要来看一看，因为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下了，他才能从那群被战争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孩中脱身。
桑禺不喜欢樊溪。
樊溪却不能视若不见。桑禺将逆龙抚养长大，所以这个老人在逆龙心中的分量一点也不会轻。
“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桑禺难得抬了抬眼皮看他，“十天了，你也不容易。”
“别担心。”
桑禺道，“龙神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受了委屈，伤了心，生了病，只知道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别人也只能干着急，倔起来就像小孩子。”
樊溪正想说话，一个声音冷冷地从他身后响起。
“谁是小孩子。”
逆龙静静地看着他们，“不要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桑禺苍老的脸浮起了一丝宽慰的微笑，“打扰到大人了。”
逆龙的口气没有好转，“老年人睡眠不足容易早死，你不知道吗？”
“哎呦，大人实在说老朽，还是在说自己？”
逆龙转身回洞，一脸不舒爽道，“你说呢？”
刚踏进结界就被樊溪拦住了，逆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干什么？”
樊溪皱着眉头，“为什么连我都不见？”
逆龙张了张口，搁下一句，“随便你。”绕过他大步走入洞穴。
樊溪立刻跟了进去，他看着逆龙的背影，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后脚刚收回结界，逆龙整个人往下一软便要栽倒。
把人托住，樊溪皱着眉，“都这样了，还不肯吃东西？”
逆龙没有回答，她在樊溪怀中转变了，显然是疲惫至极，往日里动都不能动一下的龙角直戳戳地蹭在樊溪身上，双眼紧闭。
刚刚出去也是勉强为之啊。樊溪与她离得近，觉察出了她动作的迟缓和吃力，远远观望的桑禺听了逆龙中气十足的嘲讽，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只当逆龙心情不顺。
“哪里难受？”
逆龙有气无力地说，“你很烦，出去。”
“嗯”樊溪随口应了一声，轻轻抚摸她的头。
过了半晌，当樊溪以为逆龙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逆龙猛地睁开眼睛，“你还没出去？”
樊溪停下手上动作，悠然道：“我发过誓的，不会再离开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