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重遇故人(已修)(1 / 1)
于远之给了阿纲一些银子将他打发走了,自己也坐上这辆马车,不停的聒噪着。
“燕长宁!你是个女的!你竟然是个女的!”
“燕长宁!你怎么可以是个女的!”
“哦不,你可以是个女的,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女的!”
“妈的,要是我知道你是女的我还要那些庸脂俗粉干什么!”
燕长宁无奈的瞟他一眼。本来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可是思来想去,到锦县的路上还是有他帮忙更好。毕竟她不能确定锦县行宫的官兵真的会帮她。一个女人驮着个病倒的大男人,她硬撑着,其实很脆弱。于远之可谓出现得非常及时。
她正色道,“于兄,这个女子身份还请你帮我保密。”
于远之啐她,“废话!你这个女子身份被朝堂上其他人知道了还得了?”说着突然凑近她,贼贼的道,“哎,还有谁知道你是女的?”
燕长宁老实回答,“玉无痕,玉无尘,玉老头,段麒麟,越峥。”
“越峥也知道?”于远之惊讶的问。
“嗯。”
“也好,反正他如今就在锦县行宫,一切都方便。”
燕长宁一喜,“他在锦县?”
马车内一股袅袅茶香,整个队伍又浩浩荡荡的朝锦县最豪华的行宫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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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一处碧绿湖泊,名唤翠湖。此刻,汉白石亭子里,越峥正与一身穿墨蓝锦袍的男子举酒言欢。
“二哥,此去小弟便不送了,望你马到成功,一举铲除异党!”
蓝衣男子举酒回敬道,“那你就在行宫多待几天,京城那边势力正交错复杂,你看好你二哥我的本钱,到时候,二哥一定全力站在你这边!”
越峥爽朗大笑两声,举杯入喉,滴酒不剩。
一名小厮走进亭子,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卷纸条,“太子殿下,这是于大人派小的交给您的纸条,望您即刻过目!”
越峥有些不悦的看了看小厮手中的纸条,于远之还没走?他放下酒杯,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半晌,皱着的眉头缓缓展开,他倏然展颜,像是遇到了极开心的事,立刻起身对小厮吩咐道,“传太医!随本太子摆驾枫兰殿!”
枫兰殿门口,越峥停下脚步,对周围的太医道,“你们跟我进去,其他人殿外等候!”
“是。”
枫兰殿内没有侍女,因担心被人认出,此刻偌大的殿内只有段麒麟,于远之和燕长宁三人。越峥带着太医走进殿内,一眼就望到了站在床边的燕长宁。
她居然肯以女装示人!越峥远远的注视她,只觉得一段时日不见,她清减了不少,原先那个既大胆娇蛮又冷静率性的女子已不复存在,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尤其突出,就连眉间那抹朱砂都失去了原本的灼灼耀眼。她着一件水蓝色的罗裙,单调却素雅,勾勒出平常女人没有的恬静和高贵。一头墨发如瀑般泻下,远远看去就像一幅温婉的水墨画,让人移不开眼。
“你们,还不快前去诊治。”越峥对身后的太医吩咐道。燕长宁听到声音,倏然转过头,便触及到了一双载满星辰的眸子,玄色衣袍的男子望着她微笑。
她亲切莞尔。
锦县行宫修筑在澜江边,一到晚上,月下清辉,湖面平静,光可鉴人。清风徐来,水波微兴,四周树木窸窣作响,像情人间最亲密的低语,惹人遐思。
段麒麟已经服过太医熬的药睡下了。这几日,枫兰殿内一股药香,太医进进出出忙活得不行。由于段麒麟是伤着内里,所以很难医治。从太医那里燕长宁才了解到,原来段麒麟的宿疾,便是热毒。每每发作,需辅以药物运功调整,但若受外界干扰,一不小心就会吐血而亡。上回他运功未成,幸好掉落海水,冲淡身上热气,又亏得燕长宁细心照料,用冷水擦身,才勉强熬过。而中的那镇罗花毒也让言凄草之水压住了,太医说段麒麟心智极为坚强,若非他苦撑,恐怕热毒未散加上奇毒,早就殒命了。
燕长宁闻言,想起段麒麟吐血的那一刻,心有余悸。那时,段麒麟恐怕已经感知到外界的危险,便封住了自己的心脉,才没有走火入魔,使前功尽弃。
她坐在榻边喝药,这半个月路程凶险,怪事极多,她身心皆遭受重创,几乎夜夜无眠。突然,她剧烈的咳嗽起来,感觉风寒又重了些。
她曲膝缩到榻上,头脑疲倦至极,便靠着软枕闭眼睡了过去。
入梦之间,恍然又看到李船长,李克儿,克儿妈,还有那些热情的渔民们。
李船长憨厚的对她笑,“姑娘和公子情深义重,不知可曾成亲?”
克儿似乎又端着草药,从怀里掏出鱼干献宝般的递与她。
克儿妈热情的招呼她,“姑娘,这里冷!床上睡吧!”
……
枫兰殿入夜,四下无人,只药香弥漫,两人呼吸,时光静谧,不知何年。
天边露出一抹橘红,朝阳从翠湖升起,带着暖人的热度洒在锦县行宫的每一个角落。
床边的手指微动。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般,段麒麟睫毛微颤,艰难的睁开那双深邃的墨玉眼眸。
白色精致的床帐被初阳染上了一抹微红,他皱着眉头,吃力的起身坐起,侧头一望,坐榻上一个单薄的身影闯入了他的眼眸。
他有些恍惚的望着,一时搞不清这是谁。
他掀开丝被,下床走到榻边,细细的打量着。
水蓝色的丝袍软软的覆在女子玲珑的身段上,她蜷腿熟睡,如瀑的青丝就这么随意铺洒开来,像一面上等的丝绸。玉指放在脸畔,苍白的脸孔,淡红的嘴唇,竟像是瘦了不少。阳光打在她素白的脸上,睫毛倒映在眼睑下,像一片密密的扇,遮掩了世间所有的光华。眉间的朱砂没有了素来灼人的热度,而是沉睡了,随着她一同沉睡了。
他在榻边立定,只是凝睇,一瞬间忘了时间,直到女子睫毛颤动,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人月白的寝衣。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愣愣的站了起来。
段麒麟高她半个头,正居高临下的凝视她。
她突然笑了。那笑是他从没看过的。没有虚假,没有刻意,没有苦涩,没有刀锋,是一个女子发自内心的微笑,如朝阳般灿烂,又如月华般静美。原来,纯粹的笑容是这样的美,他以前怎么就从没发现呢?
“你醒了。”她笑着看他下颚青青的胡渣,内心是难言的欢欣。可看久了,突然觉得面前的段麒麟变成了两个……三个……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段麒麟眼疾手快的抄住她的腰,接住她软软的身体。盈盈一握的柔韧腰身,像一只瘦极了的小猫。段麒麟这么抱她在怀,感觉到肌肤温软,莫名的不想放开。
他低首,女子眉眼弯弯,昏睡的嘴角都带着一丝隐隐向上的弧度,竟像是甜甜的睡过去了。她睡颜清丽可人,让人生出旖旎心思,一时间,他没有了思想,只知道维持着动作。
“长宁!你醒了没有?我又来——”屏风后突然响起一人熟悉的声音,却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顿住了。
段麒麟有些不悦的蹙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满这美好静谧的气氛被人打扰。他转过头,冷冷的注视着呆愣在屏风前的于远之。
于远之被他盯得回过了神,立刻上前拂袖拱手道,“微臣参见段侯。”
段麒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启唇回道,“免礼。”说罢,手伸入燕长宁的膝下,将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刚要把她放到床上,却听得身后的于远之问道,“这——长宁怎么回事?”
段麒麟在心里轻叹,看来于远之也知道了燕长宁是女子之身。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去把大夫找来。”
“是。”于远之应了,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在段麒麟怀里的燕长宁,也只得离开了枫兰殿。
他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好,径自坐在床前盯着她苍白的脸庞,心绪复杂。
“我睡了多久?”他眼睛不离燕长宁,却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问道。
枫兰殿高高的横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衣男子,他横腿倚在上面,简洁的回答,“十一天。”
“这里是哪儿?”
“锦县行宫。”
“这几日如何?”
“你们从帝寒谷落下后,我在海里撑着你们,直到看到渔船。船上渔民收留你们六日,最后到了渔村,燕长宁为了让你活命,跋涉到了锦县,请越峥帮忙,却在路上遇到了于远之。你在这里躺了五天,燕长宁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段麒麟沉默半晌,低低的问道,“这十几日都是她照顾我?”
“为了不让你死,她半个月都没睡好觉。”向来说话省字的侍卫久谷破天荒的有了多余的回答。
段麒麟有些惊讶的抬头望着坐在横梁上的久谷。半晌,视线收回到燕长宁脸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瘦了一大圈。
“未央如何?”
“跑了。”
段麒麟眼神收紧,“为什么?”
“我拦住了石格前来寻找你们的队伍,她一气之下,自己找了艘船,跑回天顺求救了。”
“石格那边呢?”
“虽然被我拦住了明里寻找你们的队伍,只怕他暗地里的手下还是在秘密查探你们。”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低低问道,“你说我们到过一个渔村?”
“是。”
段麒麟的眼眸突然翻滚着捉摸不透的暗流,半晌,他低低吩咐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灰影一闪,横梁上空无一人,一切如常。
段麒麟依然凝视着燕长宁熟睡的脸庞。她的脸颊似乎恢复了一些微红,嘴角轻轻勾起,像是沉入一个美好梦境,不知外界的暗流涌动。
他抚上她巴掌大的脸,柔声叹息,“……以往看这张脸只觉得又惊艳又危险,而今才是真的透过皮相看到你的内心了。”
“你若是丑一点该多好,就不会有人来抢,就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语气疼惜,温柔低沉。
若是她那晚的放弃杀念和细心照料还不能消除他的担忧,那么她的悬崖一跳已经彻底俘虏了他。无论她是谁,无论她受过怎样的□□,从今以后便只会活在他的翅膀之下,一世安宁。
燕长宁,从此之后我不再疑你,亦不许你再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