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周家第一人（已修）（1 / 1）
玉无痕一惊，呆愣在原地，双手直直的垂着，完全不知该放在何处。冷面谪仙玉无痕，此刻双目微瞪，像一个傻子一样的被某人轻薄，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阳光倾泻江面，不远处，段麒麟一身银灰披风，负手站在船头，静静望着岸上两人相拥这一幕，内心，突然浮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这世间是否也会有人，在临行前紧紧将他搂住，温言软语，流连温存？
不会有的。他一生所有的温情，都已烧死在十一年前那场深宫大火内，灰烬过后，天地间只剩他一个人，孤独的捡拾着曾经的碎片，哪知回忆根本无法温暖他的余生。
燕长宁放开发愣的玉无痕，笑着站在他面前，突然，一拳头狠狠的砸向他的胸脯，“我很快就会回来，不要担心！”说罢也不等他反应，径自走向船只，未央带领几个背着行李的小厮紧随其后。
玉无痕目无焦距的注视着燕长宁远去的背影，内心的不舍突然化作一池春水，柔柔软软，缱绻无边。他有些发痴的摸着自己始终低垂的手臂，有些懊悔。
从天顺城到北镜，大约要走十天的水路。细细数来，今日已是第五天了。
燕长宁一人站在甲板上，海上吹来咸咸的风，刮乱了她的青丝。她拉紧披风，一眼望过去，浩荡的海面夹带着平静翻滚的波浪袭来，天边一抹橘红，水天相接，灿烂华美。
这片海叫做北海，燕长宁在小册子中的地图上了解过，天顺城与北镜，相隔一片偌大的北海。而在北海之东，一百五十里的距离后，便是海疆的边城——锦县。锦县是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海疆皇帝越中天甚至在锦县建造了行宫，每年冬夏两季都会携家带口来此处悠闲一阵。
说是悠闲，但其中有什么暗浪翻滚也很难说。
海疆王越中天只有越峥一个儿子，越峥的皇位争夺之路似乎十分容易，但事实上，越中天有三个兄弟，所以他有不少侄子，皆如狼似虎，这皇权的继承也不似想象的那般容易。纵使越峥已坐上太子之位，但面对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也许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所有东西，只要跟权力沾上边，都是肮脏与不易的。
“燕长宁，”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燕长宁没有回头，未央上前道，“段麒麟让你去主船正厅，周家派人来接了。”
燕长宁眉梢一挑，这么快就派人前来迎接？
“离北镜还有多少水路？”她问道。
未央想了想，答道，“应该还有将近一千多里。”
燕长宁在心里盘算一番，一千多里，刚好也走五天。看来北镜周家从他们一出发，就派人动身来迎接了。
“快走吧，有人看着呢。”未央看她一直不动，不由得急了起来。
燕长宁嘴角噙一抹浅笑，幽幽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向倚在船舱外盯着她的人。那是段麒麟的贴身亲卫，久谷。这几日，久谷时常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周围，似乎想要监视她。燕长宁觉得好笑，你家主子不把我怎样，我当然也不会怎样，所以也就由着他去，反正她又不做亏心事。不过，久谷这个人看上去淡漠清高，甚至对段麒麟都爱理不理，她还一度怀疑他是哑巴。可是，燕长宁也惊讶于他那套神出鬼没的轻功和办事效率，有时她从睡梦中醒来，依然可以看到他倒映在窗边的影子，心里觉得奇怪，难道他不用睡觉的吗？
久谷兄台就算连续几夜在窗外监视她，眼底都没有乌黑，面上也不曾有过疲倦之色。燕长宁觉得，这定是个奇人。
燕长宁在小厮的带领下穿越好几条船走进了大船的正厅。这一次的行船，一共九条副船，一条主船。段麒麟和她分别住在相邻的两架副船内，每条船用铁链相连，一同驶向北镜。主船则用于进餐和重要的会面。此刻，大船正厅中间的主座上，段麒麟正悠然半倚，苍白的嘴角噙一抹和煦的浅笑，脸庞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扶手上。看见燕长宁走进大厅，段麒麟象征性的对她笑笑，以示招呼，燕长宁一笑回礼，随后脱下披风，交给未央，上前径自坐在段麒麟座下的第一个位置。
燕长宁侧着头对未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未央每次一见段麒麟就有控制不住的怒色，燕长宁真怕她一个爆发就自投罗网丢掉小命。她死了不要紧，可她的“贱妾”刺杀朝廷重臣段麒麟，这件事一牵扯到她，她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未央接过眼色，努力使自己平静下起伏的胸膛，走了出去。她不会忘了她的恨，段麒麟毁了她的所有，给她扣上了一顶不洁的帽子。这样的人，她每次见到，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段麒麟淡淡的瞟了未央的背影一眼，随即对燕长宁说道，“这次周家派来迎接队伍的，便是传说中的周家第一人，石格。”
石格！
小册子里记载着他的许多事迹。石格乃是周家门客，长年寄住周家，几乎成为了周家人。他办事手段如雷霆，行事爽快却暗藏刀锋，常常杀人于无形之中。好几次都把从朝廷来的钦差大臣收得服服帖帖，乃周家得力的谋士。周家有了他，越发的跋扈，北镜的百姓常常受苛捐杂税之苦，但这石格偏偏能将事情做到双赢，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使得北镜的百姓甘做牛马。但燕长宁奇怪的是，周家又有什么本事，使得石格甘为周家做牛马。
燕长宁看向段麒麟，隐隐觉得今日的他有些不同，脸颊虽然潮红，可嘴唇却有些发白，眼神也不甚清明，而是透着一股浑浊。刚想询问，却听得厅外一声爽朗的年轻笑声，“哈哈，原来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段侯爷！”
燕长宁往门口一望，入眼的乃是一个身着淡绿轻裘的高个少年，披着一身暗金披风，剑眉入鬓，眼如刀削，薄唇勾勒完美的弧度，皓齿洁白，满脸的意气风发，不拘小格。只见他三两步走进大厅，手微拱，毫不扭捏的笑着说，“在下石格！”
燕长宁不禁惊讶，原来传说中那个雷霆手段的石格，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爽朗大气的少年！她以为，如此厉害的人，必定年过半百，眉眼间一股常年被阴谋诡计熏染的浑浊，可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就被冠以“周家第一人”的称号，举止洒脱狂莽，实在让她大开眼界。
只见段麒麟也客气笑道，“早前听闻周家石格手段利落，办事雷霆，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哪里哪里，”石格笑着，不等吩咐，便一撩袍子，径自坐到与燕长宁相对的位置上，他这才注意到对面的燕长宁。对面少年一袭月白轻裘，眉眼弯弯，唇角微勾，鼻梁高挺如雪丘，脸庞如雪地桃花，眉间朱砂如同半开的罂粟，果真明眸皓齿。只见她微笑望向他，眼里一派客气的戒备。
石格打量她半晌，方对燕长宁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当日惊艳朝堂的燕贤士吧？石格听闻此事，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一窥燕贤士的真颜。没想到燕贤士果真如传闻中的‘如雪伊人’，便是女子怕也比不上燕贤士的倾城容貌。”
燕长宁故作受宠若惊的哈哈一笑，粗着嗓子说道，“燕某这样的粗人哪里比得上女子的娇弱柔美？倒是石兄台，一派的少年意气，看得燕某好生羡慕。”
一派的寒暄之后，石格便起身相邀道，“这船太过寒酸，两位移驾在下的船吧。周家时常出海，这船呢，怕是比朝廷的官船还要富丽豪华几分。”
石格话音刚落，燕长宁便与段麒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有捉摸不透的深意。无缘无故邀请移驾，似乎暗藏玄机。但当下也没有理由拒绝，不如就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笑着点头，“好。”
“请。”石格一侧身，手大方的往前一伸。段麒麟挥袍而出，燕长宁紧随其后，经过石格，她友好的对他笑笑，望进他的眼眸，只觉得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阴谋遮掩的深邃。
“请。”石格再次笑着相邀道。
燕长宁笑着点头，一挥衣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