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纠缠(二)(1 / 1)
燕长宁不悦的皱眉,刚想甩开他的手,转念一想,又觉得的确需要与他谈谈,便应允道,“好。”
段麒麟满意的轻笑,拉着她就往前方走去。谁知面前突然掠来一人,钳住燕长宁另一只手,冷冷的道,“长宁,你做什么?”
段麒麟回头,见是玉无痕,低眸瞟到他紧握燕长宁的手臂,眼里浮出一丝不明意味。
燕长宁被两个人一人执一只手臂,心下有些尴尬,她先对玉无痕宽慰一笑,“不做什么,段侯想与我商议三日后启程北镜的事宜,我去去就回。”
“北镜?”玉无痕眉头一蹙,“去北镜做什么?”
燕长宁敛眸低下声音,“待回去再与你细说,先放开我吧。”
玉无痕眼里的不悦越发明显。段麒麟见状,扬眉道,“这么紧张她做什么,本侯又不会把她给吃了,”说着,笑眯眯凑向燕长宁,“贤士,你说是吧?”
玉无痕依旧蹙眉不言。燕长宁干笑着回,“是啊,侯爷如此厚待燕某,又怎会对燕某不利?”她看向玉无痕,低声说,“真的没事,放开吧。”她轻轻一挣,带着抱歉的眼神脱离了他的钳制。
玉无痕恍惚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不发一言。
前方,初春的阳光温软,青草桃花的香味飘散在天地间,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段麒麟的方向。微风拂起她的三尺青丝,她俏冷的容貌使万紫千红褪色,也使他的心顿时荒芜。
他的马车内燃着奇香,与她身上的百合香不同,并不沁人心脾,而是惹人迷离。此刻两人同坐在马车内,只感觉气氛僵持。段麒麟的目光轻飘飘锁住她的脸,她不自在,也就不再假笑,干咳了两声,“先说好,这次去北镜,你不能算计我。”
“哪有这样提要求的?”他嘴角讥诮的勾起,“想保命,皮就绷紧些。”
燕长宁眉头一皱,她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结果换来句嘲讽,当下不可思议的扬声道,“你这种人好奇怪,你射我一箭,我还你一击,扯平了不就好了!干嘛还老纠缠?”
段麒麟倒也答得老实,“你的存在,让我无法安心。或许纠缠纠缠,还能把你捆得住。”
燕长宁嘁了一声,“你捆我做什么?你看看你的四周,全是敌人,我算个什么?你有这点精力,多拿出来分给他们,我只是一个女人,还翻得了天?”
他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惊人妖姸的皮相,好似可以透过眉间朱砂轻轻扯开来。
是,每次看见她,都想从那抹猩红的朱砂里伸进手去,扯下她这副妖冶清绝的皮囊。为何有这样的怪念头?只因为她让他觉得危险么?他眼睛习惯性的微微一眯,脸上神色郑重了几分。
他突然倾身过来,燕长宁微讶,手一把撑在坐榻上,往后仰了仰。看着她戒备的目光里透出些惊惶,他心里微微颤动,伸手按住她的肩背,开口问道,“那一箭,还痛吗?”
燕长宁感觉到肩背后的温度,眼睛微微一瞪。那里的伤口一直结不了痂,如今被他覆上,有些奇异的飘然。这是他造成的伤害,好像也只能在他手上痊愈。她不知为何这样天马行空,只是面前气息有些锋利,那股奇香却那样叫人迷乱。
疯了么!她猛地回神,这个人是曾经给她致命一箭的人,怎么可以离她这么近?热气都吐到脸上来了!她伸手推他胸膛,别过脸道,“段侯,你别离我这么近,小心我干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
他仔细的捕捉到了她脸上的红晕,轻飘飘一笑道,“你一介女子,能对我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横竖不是打就是踢,你尽管来,我只要还一下手,就不是男人。或者你要占便宜?这个我就得还手了,不还手就不是男人。”
燕长宁红着脸瞪他,“你这人好无赖样的!快走开!”她猛地推他,使出全身的力他就是纹丝不动,她气结道,“你离我这样近做什么!”
段麒麟不痛不痒的道,“缠你啊。”
燕长宁后槽牙咬得发酸,“我不吃这一套!”说罢她豁出去的一起身,想要撞他下巴,谁知却被他猛地按住肩,往后狠狠一压,她整个人顿时倒在了坐榻上。她心里慌乱,有些不知所措,却不知这样的姿态让人心旌摇曳。女人除了身上那些幽暗秘境叫人神往,剩下的也只有皮相表情姿态之类了。一个极美的女人,若是将这些用来当刀使,一挥出去不知可以手刃多少人。
他压住她,身体并没有多靠近,只是两只手狠狠钳制住她的肩膀。燕长宁几乎挣扎得钗横发乱,口不择言道,“你规矩一点,不然我叫人了!”
“你叫啊。”段麒麟眼里尽是挑衅,“你一个男官,这样叫喊,不要命了么?”
燕长宁咬唇瞪他,干脆不动了,直挺挺的躺在那儿。段麒麟眼里迷蒙神色散去,浮上一丝丝清明,他意味深长的说,“让你在侯府当侍妾你不愿意,也罢,就去感受一下苦寒诡谲的庙堂之高,看看相比之下哪一种更安逸,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迟。”
他松开她,她一把坐起来,抿了抿头发,正了正衣襟,狠狠瞪他一眼,一打帘跳下了马车。
马车内顿时空了,那股奇香还在缓缓飘着,却显得有些寂寥了。段麒麟一人纹丝不动的坐在马车里,良久,启唇唤道,“久谷。”
马车帘子突然被掀起,剑眉星目的灰衣男子淡漠的探进头,问,“有事?”
段麒麟用手指转动着扳指,悠声说道,“让人把她盯紧点儿。”
久谷利落答道,“明白。”说完一闪,便消失在帘子后。
玉屏山春日的夜晚依然没有散去冬日的寒冷,弯月高挂,冷光洒下,似乎凝结了湖水。未央刚洗完衣服,从河边抬着木盆回房,走到半路,却猛然顿住脚步,一闪身躲入假山后。
前方,似乎有人在低低的说话,月光映照着人影,投射在清冷的地面上。
“此行非常危险,我会派一队暗卫随时跟着你,吹响暗号他们便会现身,”莫云寒的语气暗含担忧,“你也要万事小心,我会随时来找你。”
燕长宁还是一如既往的应着,“我知道。天色不晚了,早些回。”
莫云寒笑了笑,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轮廓越显坚毅,脸上是少有的温馨。他从身上掏出一块方形的和田玉拿到她面前,玉上面隐隐一个“寒”字,字下面是一朵雕刻出的祥云。她端详着,微笑着说,“这代表你的名字。”
“嗯,”莫云寒将玉放在她的手心,包裹住,“这是去年你在庙里给我求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一定要平安。”
燕长宁张开五指,注视着手中静卧的和田美玉,它的边缘如同月光一般流泻着软软的青光,那青光不冷,变成一股股暖流渗进心里。她抬头凝视着莫云寒。这是别人的爱人,至今,所有他给她的东西都不属于她,可是,她却越来越觉得依赖。
她苦笑一下,这应该就是家人的感觉吧。可是她不能把他当做家人,因她骨子里就不是真正的燕长宁。
“我会平安,放心吧。”
莫云寒注视着她嘴角那抹寂寥的浅笑,心中如同万浪翻滚,说不清的复杂。
这块玉,不是她替他在庙里的求的,而是他的襁褓之物,准备留给以后的结发妻子。以前,她清楚这块玉的来历。
她以为的关心,不过是他的一场试探。
他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好,我走了,好好休息。”说罢不待燕长宁点头,立刻转身离去,生怕掩饰不住眼底呼之欲出的苦涩。
燕长宁目送着他离开,确定他走远之后,才低低的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出来吧。”
夜愈发沉凉,月光倾泻,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地面出现另一抹影子,未央一步一走出来,眼神里看不出是否有喜色。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质问她。
燕长宁对她耸肩,“我也不知道。”
未央冷笑一声,“少给我装。”
燕长宁向她走过来,“我不想骗你,我多想知道我是什么来头。”
未央有些怔忪,其实她已经认出,她便是曾经被她灌进五石散的女人——宁儿。一切都很明了,宁儿那张丑脸是易容出来的,能起死回生,说明身份神秘,如今又有一个神秘的男人与她牵扯不清,她的身份和立场就越发扑朔迷离了。不过,现如今,她也有把柄握在她的手上,她可以反之一击!想到这儿,她突然暗暗的笑起来。燕长宁一瞄,心下顿时了然。
“未央,”燕长宁面不改色,“我能让你站在后面偷听,就能有把握让你闭嘴。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惊动方才那人,否则,你以为你会是什么下场?”
未央的脸色变了变,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个地步她还能以这样的姿态和她说话。
“还是那句话,识相点。”
说罢,她睨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寝房走去,独留未央一人在原地横眉竖目的看着她的背影。
城东的港口今日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和侍卫队伍,皆训练有素,身着便衣。风轻日暖,海浪平稳的一番掀一番,十艘豪华的船只停泊在岸,等待着大队人马上船。
春日阳光正好,树梢鸟鸣,街旁花香,集市上熙熙攘攘,人人面带喜色。燕长宁在街口作别玉屏山庄众人,便与玉无痕,未央以及几个背行李的小厮徒步走到港口。一路上,玉无痕与她讲了北边盐场的主要总管,事务以及出现的麻烦,除此之外,他告诫燕长宁,盐场由北镜周家掌管,他们位高权重,势霸一方,由于地处北边,所以不怎么受到朝廷的管束,不免嚣张跋扈,他劝告她,处理好盐场的事便可,北镜周家,能不惹就不惹。
燕长宁嘴上应着,心里可不这样想。这是她为官后处理的第一件事,皇帝对北镜周家的态度,还是五分容忍,两分忌惮,三分管束,从他的言谈之间,似乎很希望此去她与段麒麟能立立天顺君威。若她有这个能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至于和段麒麟之间的战争,只要他不过分,她便不会轻举妄动。她祈祷两人能够尽力处理好公务,其余的恩怨,以后再说都好。
很快便到了港口,燕长宁看清眼前的情景后,不禁感叹一声,“好大的阵仗!”
她一出现,众人都纷纷侧目注意。不少官员都上前拱手道贺:“恭喜燕贤士!恭喜恭喜啊……”
“燕贤士少年英才,如此聪慧不凡,得此重任,恭喜恭喜啊——”
燕长宁被这些人拍马屁,当下也不怠慢,立刻扯出一脸和煦的笑容,拱手客气道:“哪里哪里!各位大人如此费心前来送行,长宁实在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说着,便看到一旁正眯眼笑着看着她的徐大学士,立刻上前笑道,“哎呀,原来是徐大学士!前些日子,令郎为长宁挨那几十板子,实在对不住。长宁在这里跟您赔个不是!还望您莫要见怪!”
“不敢不敢,”徐大学士不卑不亢的回礼,“犬子无礼,还请燕贤士不要介怀。”
燕长宁哈哈大笑,颇为爽朗的说,“怎会怎会!?”
正客气着,眼睛又瞄到了于远之的父亲于石章,立刻扯出一脸假笑,上前道,“哎呀,原来这位就是于兄台的父亲于大人!久仰久仰!”说着还很夸张的一弓腰,礼数可谓十分周全。
于石章倒是一改平日铁面将军的脸,笑着对她说,“远之时常和我提起燕贤士,那日朝堂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话语气委婉,颇有深意。燕长宁不由得抬眼望向他,突然就想起那日于琴之当众魅舞时他的眼神,也是如此有深意,却看不出喜怒。当下她收敛心神,继续维持着笑容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道:“于兄真是客气!于大人听听也就算了,可别往心里去!”
与众多官员一番寒暄客套完毕,燕长宁元气几乎耗尽,牙都快笑酸了。一旁的未央见她如此,一撇嘴,鄙夷的来了句,“假惺惺!”
本来看得津津有味的玉无痕听她这么一说,笑意凝结,转头盯着未央。未央被盯得全身发毛,实在受不了了才咕哝一句,“好了好了,八面玲珑可以了吧?”
玉无痕这才收回他冷冰冰的眼神。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不小的骚动,燕长宁面前所有的人立刻作鸟兽散,奔向了前方。她一撇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段麒麟段侯爷驾到了。
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段麒麟那张和田玉般精致的侧脸出现在阳光下,迷离得像邪魅的天神。燕长宁正看着,谁知段麒麟似有感应一般,幽幽转过头来,两人眼神交汇,火花四起。
良久,段麒麟微勾唇角,对她冷笑一下,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向岸口。
燕长宁叹了口气。玉无痕突然在她身后幽幽的说道,“你能行吗?”
燕长宁转过头,扬眉一笑,“你又在担心我了?”
玉无痕脸蓦地一红,眼神越发冷峻,他不耐的盯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向后方走去。
“哎哎哎,”燕长宁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有些好笑的道,“不是吧,承认担心我这么难啊?”
玉无痕看看自己被她拉住的手臂,心情舒缓了一些,那股不舍便越发的深。他转过身凝视她良久,微微叹了口气,拿出一个瓷瓶,说道,“两个月的言萋草之水,都在这儿了。月圆之夜不要忘了服用。”
燕长宁接过药瓶,盯着它有些为难的说,“才两个月的分量?万一不够了怎么办?”
玉无痕的语气突然就重了起来,好似负气一般,“那就死在那儿吧!”
燕长宁一笑,知道他是希望她早些回来。毕竟北边危机四伏,不仅要对付盐场的人,还要随时提防身边的段麒麟。可是在身后,有一个人能够为她担心,盼她回归,她已经很满足。上次他捏碎酒杯夺门而去,恍惚已经是前世的事。两人自那以后不禁没有相互疏远,反而更加靠近。其中原因燕长宁不愿去追究,只觉得现下这样,真的很好。
心下一暖,她抬首看他万年不变的大臭脸,灿烂一笑,踮起脚尖,双手勾上他的脖子,狠狠的将他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