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林溪死了(1 / 1)
在车站里,我买上了最快的通往溪的家乡的火车。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我坐在候车室的长凳上,等的焦躁不安,恨不能车站为我加开一趟专列。
这时一对中年男女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身上很脏乱,看上去都在四十岁左右。男人一头头发好似有狗群在里边打过架,脸上的颜色不难看出已至少有几个月没洗过脸,身上的破衣服漏洞百出,好几处布条垂了下来;女人头上更是跟男人夫唱妇随,身上披着的袄子不时有棉花掉出来,一条原本是白色的裤子变成了白、黑、绿、红各种颜色相间,下面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穿着黑雨鞋。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演电影,且演的一定是一对丐帮弟子。男人不知从哪拾来一颗核桃,牙咬不开,便寻来一根铁棒,将核桃按在地上,然后用铁棒将它砸碎。核桃是砸开了,但里边的桃肉却溅了一地。于是他扒在地上,在众人的脚下爬来爬去拾捡失散的部分,仿佛寻找珍珠一般。
女人在开水房里捡起别人扔下的方便面调料包和可乐纸杯,将调料包放在装满开水的纸杯里,像真有可乐般有滋有味地品起来。
他们一块坐在用破衣裳铺好的角落里,男人双手捧出拾好的那丁点桃肉放在女人的面前,女人却客气跟男人地推辞来推辞去,撒娇地说:“还是你吃吧?你已经累了一天了。”
男人则爱抚地顺理着女人额前脏乱的头发,温柔地说:“你也尝尝。”
女人脸上是如花一般的笑容,举起手中的杯子贴到男人唇前,男人心领神会地用吸管慢慢做享受状。
他们的亲密俨然一对坠入爱河的初恋情侣,却引来旁人的一阵阵鄙视和嘲讽。
“真恶心!神经病!”
“真受不了他们两个!”
“警察呢?怎么也不管管,真是影响车站形象,影响市容。
……
我走到他们面前,把包里仅有的几包方便面和水果放在他们面前,不为别的,只为这真诚无私的爱!他们齐向我三叩五谢。
上了车,我仍然敢动得两眼发湿,原来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超越身份、地位和贫富的。
到了溪家,开门的却是一位陌生老伯:“请问你找谁?”
“林溪家是住这儿吗?”我来过好几次,应该不会记错的。
“你说的是林力行(林溪的父亲)吧?他们几天前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我吃惊道,“那您知道他们搬到哪儿去了吗?”
老伯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心中更加恨起来,不就是分手吗,也不至于这样啊,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吗?
我找到所有可能跟溪有联系的同学和朋友,最后王芳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溪死了!”王芳说:“其实她并没有去堕胎,她一直想把孩子生下来,那是她和你爱情的结晶。于是那天她去医院找熟人拿了张单子骗过了她父母,然后谎称说来这边找工作,就住到了我这。林叔给她介绍了个研究生,是个家境很不错的公司白领,长得也很英俊,但林溪以她暂时还不想谈恋爱为由拒绝了。七月十三日下午,由于我去上班了,林溪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在楼梯上重重摔了一跤,大出血,孩子也没了……当时没有旁人,延误了时机,所以就……”王芳不时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继而断断续续地说:“最后那封信是我替她写给你的,她让我…让我不要告诉你,怕你会伤心,她死前还……还一直呼唤着你的名字……”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差点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一只巨大的针管插进了身体,抽走了里面全部的存在。我狠狠地对着自己的脸抽了两嘴巴,江鹏啊江鹏,你真是混账东西。你好坏是非不分,看不见谁对你真正好,亏的人家对你一片痴心,你还这样误会人家,甚至还恶毒地诅咒她。我看见我的灵魂离我而去,被无形的力量带到巉岩陡壁上东抛西掷,直到遍体鳞伤才回到我的体内。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王芳自责地说。
我苦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她葬在哪了吗?”
王芳摇摇头,“她父母将她火化后带走了,然后家也搬走了,不知搬哪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干,一整天坐在屋里发呆,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具僵尸。
深夜里,我独自一人跑到外面的服务社,买了一瓶白酒仰头就往嘴里猛灌。去他妈的前途,爱谁逮谁过来逮!我在心里喊道,今天我要是不醉我是王八孙子。一瓶还没有喝完,我就醉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寝室的床上。已是上午十点,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地面上。我问牛皮谁把我弄回来的。牛皮说他昨晚起来上厕所时无意间发现我不在,就喊起大哈他们到处找我来了。这几天见我心情不好,料想是喝酒去了,于是就找到了服务社,把我给背了回来。
午饭我没有去吃,下午值班也仍然呆在屋里,不知何时教导员把我叫到了他办公室。教导员依旧是满脸笑容,平声静气,滔滔不绝,但我却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又回到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