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无言暗将红泪弹（六）兄妹相认（1 / 1）

锦绣园，纵然已是鸟语花香的时节，花开满园生机盎然，但却冷清空落，仿若一座空有其表的华丽盒子。

衣着和以往并无不同的洛天手拿花剪，凝视着眼前的宫锦花，迟迟没有动手。

“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如此，喜欢花花木木，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连人都不会理了。”一个略带疲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隐隐带着几分欢喜，“那时阿爹就笑你把花草当成了媳妇儿，只怕会招来什么花妖草怪的。”

洛天本就不动的身子更是一滞。

“仁哥哥，你可真是狠心，我找了你九年，你却对我视而不见，难不成这辈子你都不打算认我这个妹妹了吗？”莫醉缓缓上前，走得小心翼翼，似乎一个不小心，眼前人便会突然消失一般，“还有筱姐姐，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你一直都躲着她，对吗？你可知这些年我们有多么挂念你，你纵然有难言之隐，也不该独自承担，我们本就孤苦伶仃，你何必委屈自己，也伤害我们呢？”

洛天沉默不语，还不待她说完，背对着她便抬脚而去。

“自从我第一次入宫时看到忘川花，我就知道你在宫里，那天在集锦阁看到的那个人影也是你，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莫醉不追，虽微扬了声音，听着只是苦苦质问，但依然难掩几许欢喜，“所有的事情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你若还要抵赖，我可以现在就回去，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御用花工，我继续寻找我的仁哥哥，连筱姐姐，也不会知道她的亲弟弟就近在眼前！”

洛天顿下脚步，长叹一声，隔了许久，才缓缓回头，远远凝视着她，唇边散开一个温暖的笑：“小醉鬼。”

只是，这笑容中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无奈。

蕴在唇边许久的笑意终于在这一瞬间化成满目的欢喜，明明是说不出的高兴，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呆了一刹，扑向了他的怀中。

洛天张开臂膀，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笑意深深，更多的却是纠结无奈。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查出来的，因为我们的小醉鬼，是最聪明的女孩子。”许是因为长久不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勉强而生涩，但在莫醉的耳中，却是她多年来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不是我不愿认你和筱姐，而是看到你们过得很好，我不想打乱你们的生活。更何况，我是一个身负欺君之罪的人，若你们与我扯上了关系，只怕会牵连……”

“仁哥哥，你的苦，我们都明白，但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你再也不用逃避什么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相认，好不好？”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挂着晶莹泪花的脸上堆满了笑，“筱姐姐若知道了这件事，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我对不起你们。自打我入宫之后，便躲在这锦绣园中，皇宫又大，遇到筱姐时，她的眼睛都长到脑门上了，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吃惊之余，打听到她已拜了云大人为师，是宫中备受人尊崇的女医官，我便动了不去打扰她的心思。说到底，还是我太过懦弱。”洛天叹道，“这些年，你可还好？”

“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挂念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会不会突然出现。那次我被人推到了枯井中，有一把刀救了我的性命，我当时就在想，那把刀是不是仁哥哥的？没想到，那把刀虽然不是你的，却是你去井下祭奠那个小内侍时把他的刀给嵌在井墙上的。仁哥哥，你看，我们还是有缘的。”想到盛千世走在路上趾高气昂的模样，莫醉不由笑出声来，若是她知道因为她走路从不看人而错失了见到自己亲弟弟的机会，也不知要悔成什么模样，“仁哥哥，当年为何你不告而别？你又怎么会被人卖到宫中？”

洛天神色一沉，突然避开她的目光。

看他神色不对，莫醉心生惊疑，追问道：“仁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洛天看了看她，几番开口，却又似顾忌着什么，仍是没有说话。

“仁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她心中更是着急，催问道，“有什么话还不能和我讲吗？若是有人害你，我们想法子报仇就是了，你为什么这么为难？”

“傻丫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报什么仇，”洛天沉吟片刻，无奈开口，“更何况，她也不是有意的，我不愿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不要再因为无法挽回的过去而再起风波。”

“她？”莫醉一愣，“她是谁？”

洛天叹了口气，顿了一顿，才道：“阿瑛。”

“阿瑛？！”莫醉心头大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是阿瑛害你入宫？”

“我被人贩子卖进宫的事与她无关。”洛天却摇了摇头，愧疚地看着她，道，“当年，我们刚到晋安城，有一次我和你出去寻吃的，只留下阿瑛和阿莫。那次天色已经很晚，我们回去时，只有阿瑛在等我们，她说她已经给阿莫吃了些东西，他也已经睡着，让我们不要扰他睡觉，你可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第二天我去河边洗菜，回来的时候，阿莫就不见了，阿瑛说他是跟在我后面去的，可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连他走丢了都不知道。”想起那天，她心痛如绞，若不是她粗心大意，怎么会让阿莫走丢，“这么多年，阿莫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在哪里。可是，这件事和你入宫有什么关系？”

洛天叹了口气，又将她拥在了怀中，缓缓道：“其实，那天阿瑛骗了你。在前一天，阿莫哭闹着要去找你，她便带着他出去了。当时来晋安城避难的灾民很多，人贩子也不胜其数，他们年纪小，还未走多远，便被人贩子盯上了。阿瑛慌乱之下把阿莫藏到了河边的小舟上，自己跑开想引走那些人贩子，却不想那些人贩子却发现了阿莫，直接上了小舟，抓了他之后便向河中央划去。阿瑛不知如何才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舟越飘越远，但没过多久，阿莫便哭闹起来，不知怎地，他竟然跌落到了河里。那些人贩子丧心病狂，不顾他的死活，竟然径自走了。那条河，就是你平日里去洗菜的地方，河水有多深，你自然比我还清楚，阿莫那么小的孩子，落到水中，只怕……阿瑛虽都看在了眼中，却无计可施，我们住的偏远，连呼救也没人能听到。她怕你责怪她，所以才骗了你，只是想让你还认为阿莫还活着，不会那么难过。而我，是在她有一天晚上偷偷跑到河边祭奠阿莫时才知道了真相，那时，离阿莫的死，已经过去一个多了。我一心想着要为阿莫报仇，又不敢告诉你，便设了计让人贩子抓到了我。我烧了他们的老窝，捅死了他们的老大，但也被他们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后来，我又活了过来，他们便把我卖到了宫里。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她掩了嘴，已经泣不成声，身子轻颤，埋在他的怀中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这就是真相。

原来阿莫真的已经没了。

得了一人也失了一人，为何老天不取她的性命，却带走了阿莫？

“这也是我不愿和你们相认的一个原因，我也怕你会追问当年的事情，而我又不愿骗你。阿莫的死虽然与阿瑛脱不了干系，但她也是无心之过。我不知道为何你们现在形同陌路，但她已然是兰容王妃，而你又与皇……你们似乎两条不同的路，越走越远，但我却不希望你们之间会心生仇恨。”洛天亦是心痛，红了眼圈，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宽慰道，“逝者已去，这样的伤痛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斜晖洒落，散了一地的晚霞，四周悄然无声，只听一个低低地抽泣声愈来愈低，伤痛却不减半分。

众星捧月般，兰容王妃闲散地走在宫中，脸上的落寞却毫不掩饰，余光扫处，似乎看到有人一直盯着她，不由移了目光，待看清那人，不由一愣。

莫醉的双眼通红，见她瞧了过来，不徐不疾地挪开了视线，不徐不疾地向前方走去。

“看她还是趾高气扬的一副样子，想必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跟在晚棋身后的一个老嬷嬷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王妃性子也太好了些，像这些人还留着做什么，这以后住进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闹心啊。”

“住嘴！”晚棋神色一变，冷冷地斜了她一眼，厉声道，“谁给的胆子，敢编排本王妃的不是，难不成你要学那龙家一样，想被诛杀满门吗？！”

老嬷嬷吓得脸色苍白，忙跪倒在地，不停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

“如果莫大人听到半点风言风语，本王妃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晚棋神色清冷，转过身来，凌厉地扫了一遍身后的宫女，“都听明白了吗？”

“是。”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那些宫女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王爷对她的宠爱，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想那四品史官龙兴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她便勃然大怒，命人挖了他的双眼割了他的舌头，最后竟然还诛杀了龙家满门。如此心狠手辣的妖妃，若以后当真坐上了后位，可让她们该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