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若问生涯原是梦（三）除夕团圆（1 / 1）
除夕很快便在宫人的期盼中到了，宫中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不仅因为过年，更因为卓家军终于不负众望地攻下了沙城。
大周与北仑纷争不断，攻陷沙城乃是大周数代将士前仆后继浴血奋战的夙愿。沙城是两国边陲沙州易守难攻的屏蔽，自古军家必争之地的沙城被大周夺下，便意味着自此之后，只要大周坚守城池，北仑若再南下，即便再耗费十倍军力，怕也是举步维艰。
捷报传来，龙颜大悦，举国欢庆。
相比宫中的其他地方，锦绣园清净了许多，但一盆盆红梅迎着白雪昂首怒放，地上白雪光洁如滑，无人踏过，远远望去，似心灵手巧的绣娘在洁白绸缎上一针一线织下的点点红梅。
雪花在空中飞旋而下，灵动飘逸，悄然落在碧瓦红墙上。
莫醉站在廊下，缓缓伸手，接过一朵雪花，呆呆看着。
“大人这个样子，还不如以前张扬跋扈的时候好。”看着她落寞寂寥地背影，西玫清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杯盏，对席鸾低声道，“这些日子，除了在刑房，她都失魂落魄的，现在都过年了，她一点欢喜都没有。”
“沙州虽然已经被我军攻破，但卓大将军身中重伤，又牵动了体内残毒，如今生死未卜，她此时忧心忡忡，哪里还有心情欢欢喜喜地过年。”席鸾将杯盏摆好，转了目光，对着莫醉的背影扬声唤道，“大人，准备得差不多了，过来吧。”
莫醉听到唤声，不舍地看了眼在掌心中慢慢消融为水的雪花，缩回了手，唇角微扬，转身，目光扫过满桌子的菜，笑道：“我去叫洛大哥和周姐姐。”
“不用了，我们来了。”
周念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莫醉回头，见她和洛天一人一边扶着田公公小心翼翼地走来，女子如昔般轻柔似水，男子难得地眉目含情，中间发丝灰白的老头儿双手笼在袖中，提溜着一个偌大的酒葫芦，一颠一颠，脸被冻得通红，却笑得十分喜庆。
莫醉心中一暖，仿佛看到了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平淡却温馨。
三人进了房中，周念和洛天不约而同地替田公公轻轻拍打身上的雪花，见莫醉愣在一旁，笑着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莫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走上前，伸手要替洛天脱下大氅。
洛天一愣，手一抬，想伸手阻止她，却不知为何，还是放下了手，继续替田公公拍打肩背。
一丝困惑从周念眸中一闪而逝，双手微微一顿，一种奇怪的酸涩突然而至。
“我回来啦。”吴阿尺从外面跑了过来，蹦了几蹦，抖掉身上的雪，将提在手中看似沉重的包袱递给西玫，咧着嘴笑道，“西玫姐姐，温鼎。”
“菜肴俱备，只差温鼎呢。”西玫接过，放在桌子中间上被空出来的地方，打开包袱，在温鼎的火膛中塞入炉炭，点了火，笑着招呼他们，“都过来吧，虽然还不能吃，但靠得近些可以暖和好多呢。”
田公公率先入席，十分开心：“这么多年了，好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围着吃暖锅了，没想到我一个糟老头子还有这么开心的一天。”
莫醉一歪嘴角：“爷爷这话的意思，是说周姐姐和洛大哥委屈了您好久了？”
田公公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瞪着她道：“你爹娘没对你说过吗，除夕不好好说话，可会被年兽带走的！”
莫醉伸着舌头做了个鬼脸，笑着帮席鸾将汤料加入鼎中。
一桌子的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香气慢慢溢满了屋子，欢声笑语中，菜肴被忙不迭地放入了汤料中。
往年的除夕，都只有周念和洛天陪在身边，虽然两人都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偏偏一个端庄淑雅，一个闷声闷脑，三个人坐在一起，也不过和过去的每个平常日一样，饭后无话，全无新意。
而今年能有这么多人都凑过来，田公公毕竟也是一个喜欢热闹的老人，心情不由大好，拿出一直揣在怀中的酒葫芦，在众人面前晃了又晃，感怀地道：“这可是老朽我珍藏了三十多年的女儿红，还是先帝做太子的时候赏给老朽的呢，老朽一直都不舍得喝，如今大家都在……”
坐在他身边的莫醉不待他说完，一手夺过，嘻嘻一笑，拔了酒塞，站了起来：“如今大家都在，就由我来斟酒吧。”
田公公忙一把拉了她，不舍地瞧了一眼酒葫芦，道：“如今大家都在，给老朽留一点啊。”
莫醉凑到酒壶口，嗅了嗅，一脸陶醉：“再说吧。”
田公公大急，站起来就要夺酒葫芦。
莫醉身子一闪，已经跳到了一旁：“爷爷，你再胡闹，我就要独饮咯！”说着，作势仰头就倒。
田公公吓得连连摆手：“臭丫头，再胡闹，我可就……可就……”
众人都笑着看向他，等着听他说什么，谁知他“可就”了半天，也没再憋出其他来。
周念怕他真的火气上头，刚想去劝他，却被洛天轻轻一拉，示意她不用着急，便也安心看起好戏来。
西玫笑着插嘴：“臭丫头，再胡闹，我可就不饮咯！”
“对，对！”田公公一时语噎，正想不起如何威胁她，听到有人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来，以为有人帮他，也不细想，便接着道，“我可就不饮咯！”话刚出口，便意识到不对，忙捂了嘴。
众人大笑。
正在宴请百官的鸾鸣宫中歌舞升平一片，云宗帝意气风发，与百官不停推杯换盏。
侍奉一旁的郭喜心中焦虑，忍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凑近他低声劝道：“皇上，烈酒伤身，还是……”
夏池渊冷冷扫了他一眼。
郭喜登时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但目光还是停在了他手中的酒杯。
即便是双喜临门，也不必如此喝酒，这样一杯又一杯地倾尽口中，怎么看都像在借酒消愁。
郭喜轻叹一声，也不知那个尚正如何惹到皇上了，竟让他忍到如此地步也不去治罪于她。若不是因为她曾是卓大将军的心上人，只意欲勾引皇上这一条罪名，也都够她死上几次了。
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地从殿外碎步跑来，大冷的天额头竟然淌着汗珠。
“干什么呢，冒冒失失的！”郭喜瞧见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儿，知道他不守在殿门却跑进来定然是有急事，忙从一侧石阶上走下，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咱家怎么对你说的，即便天塌下来，步子也要稳重举止也要得当，不然，冲撞了主子们，你担当的起吗！”
那小内侍脸色苍白，也不及认错，一把抓着了他，喘了口气，忙伏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郭喜脸色一变，双腿一软，斜倚在了他的身上，呆了片刻，质询地看向来报信儿的徒儿，见他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倒抽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郭喜才抬脚向石阶走去，刚上了一阶，脚下一歪，差点跌倒。
锦绣园的小厅中，火膛中的火苗愈燃愈旺，火舌不停从膛中蹿出，将屋里烧得热气腾腾。
“大哥，不要喝了。”周念按下洛天的酒杯，低声劝道，“你忘了，你从来不喝酒的。”
莫醉瞧在眼中，捏着酒杯站了起来，脚下轻浮地走到他们面前，拨开周念的手，道：“周姐姐，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干嘛不让洛大哥喝酒？来，洛大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呃，谢谢你还，还活……”
她的话还未说完，洛天便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与她的一碰，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扣手中。
莫醉咧嘴一笑，将酒水倒入口中，也将杯口向下一翻。
洛天微微一笑，眸光闪着异样的光采，深入肤中的刀疤被扯动，如长蛇般扭曲，明明可怖，但此时却丝毫无法掩饰住他的惬意安然。
周念的眸光一黯，虽然转瞬即逝，但心中却莫名不安起来。
突然有人拍打锦绣园的大门。
吴阿尺放下筷子，跑去开门，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宫女进来。
“尚宫大人说，今晚除夕，有请尚正大人前去饮宴。”
“邱尚宫？”西玫扫了一眼那宫女，冷笑一声，“怕饮宴是假，问罪是真吧。”
那宫女也不恼，对着莫醉又拜了一拜：“奴婢只是传话的，还请尚正大人不要让奴婢为难。”
莫醉放下手中酒杯，点了点头，道：“我和你去。”
西玫站了起来，扶了她，道，“我陪大人过去吧，你都醉了。”
莫醉摇头，拔开她的手，扶住了来传召的宫女，对他们一摆手：“你们都坐着，不用送我，我去去就回。”
西玫不放心，还要坚持，却听那宫女道：“各位放心吧，现在各局的大人都在，请莫大人过去，也只是聊几句而已，我想一会儿就会完事儿了，到时我再送她回来。”
“都不准跟来！”莫醉扶了扶额，又强调了一遍，“我好不容易把大家都凑到了一起，走一个就会再走一个，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就都走了，这可不行，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