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0章(1 / 1)
夜深人静,荒芜的园子里只有萤虫的夜鸣声此起彼伏。
画良悲伤的看着园子里的一景一物,原来人死了,平常看在眼里的东西也会改变。那些个死物,在夜光下彷佛都有了生命,缓慢的移动着,向天空伸出它们的触手。
随风飘进琴房,原先的摆设都已经不存在了,只有一架琴孤凛凛的放在房间的中央。画良轻抚着琴面,爹爹真的没骗自己,这是一架好琴。
轻轻慢慢的坐在了琴凳上,画良抬手抚起琴来,琴声悠扬,荡着夜风传出好远好远。一行清泪淌过脸庞,可以随心的弹琴了,可是听琴人却已经不在了。
“良儿,是良儿回来了!”已然入睡的朱老爷猛然间惊醒了,摇着身边的二夫人,惊喜的笑着。
“老爷,醒醒,别是给梦迷了吧。老爷,画良已经去了,老爷……”二夫人吓得面色苍白,这大半夜的。
“是良儿回来了!你听园子里有琴声,你听啊。良儿回来了,回来了。管家,管家……”朱老爷连件衣服也没披,赤脚就奔了出去。
“老爷!”二夫人慌得看了看床的周围,哆嗦着抱住肩膀钻进了被窝。
一行人衣衫不整,慌慌忙忙的在朱老爷的命令下来到了园子入口。
“快,把门给开了。快……”
仆人们七手八脚扒开封砖,敲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锁。朱老爷喊着“良儿”就跌跌撞撞朝琴房跑去。
“你有听到什么吗?”一个仆人胆战心惊的问着旁边。
“……嘘嘘,别讲话……”这一个已是冷汗淋淋,别真是小姐的魂回来了吧。
“良儿啊……,良儿啊,是爹爹啊。良儿啊……出来见见爹爹啊。良儿……”喊声渐渐离琴房近了。画良隐去了身形,静静的看着苍老的爹爹破门而入。
“良儿……爹爹知道你在,出来啊。爹爹错了,良儿你就出来见见爹爹吧……良儿啊……”朱老爷在屋子里转着圈子,悲凉的哭着。
画良对着朱老爷作了一个生前从来没有做过的揖,良久。抬首间落下一滴泪,画良再无半点留恋穿门而去。
“……良儿啊,出来见见爹爹吧,出来啊……”
一声声悲泣传在园子上空,久久没有散去。
园门开了,可以出园了。画良回身望了望关了自己整整一十六年的园子,飘然离去……
站在十字路口,画良惊讶的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局促的不知该往哪里走。满大街行走的几乎是和人没什么两样的‘人’,可仅仅只是几乎而已。
“让让,没事别挡道。”脖子上栓着一条粗麻绳,脚上还拖着一块大石头的长舌鬼在后面使劲的推搡着画良。
“啊!对不起,对不起……”画良吓得往边上跳开了一大步,却不想撞倒了在一旁休息的痨病鬼。
“咳咳……你……有没有长眼睛啊,呼……往哪里跳呢?”
“包……包涵,包涵。我……我没有注意到。”
“呦——是哪家的公子哥在这里夜游呢。”另一边靠墙处传来阴惨惨的声音,“以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啊?”
“啊?是。”画良才刚喘了一口气,这会儿心又提了上去。
“看你衣衫华丽,是个有钱的主吧。路过此地,总要给点孝敬啊。”那人边说边从暗处走了出来。画良一看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只见那个人脖上空空,手上捧着个翻着白眼的头颅,撇着腿站在了离画良五步远的地方。
“孝敬?”画良不由退了一步,不明白何谓孝敬。
“把你值钱的拿出来。快些,磨蹭个什么,天就快亮了。”那人把空着的手伸向画良。
“值钱的?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当然是用来花啊。你是猪不成?”断头鬼的头咧开了嘴,连那身体都微微摇摆起来。
“可……我身上没有带那些个东西……”
“什么?你敢说没有?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不信你没有。”说着,断头鬼冲上来就要来抢。
画良惊骇的看着那鬼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可是还是硬起嗓子说:“……别过来。”
“吼,你还有胆子说不哈。”说完,那手直接要扯了画良的冠帽去。
“你走开,别过来。”画良躲闪着,一群鬼围观着没有一个上来解围。在鬼的世界只有强者。
“你就乖乖的给我吧,哈哈……啊——”画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只拉扯着自己的手,已然着了火。围观的鬼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全散了开去。
好不容易待灭了火,那鬼惊惶的问着画良:“你身上藏了什么法器?竟这般了得!”
“没有,什么都没有。”可画良哪里知道,在他入殓时,朱老爷便将画良出生当日,那和尚所赠的金经放于画良口中。亏那金经护体,一般的小鬼是近不了画良的身的。
“妈的,算我晦气。走开,走开。”那鬼懊恼着捧着自己的头,走远了。
好戏散尽,鬼们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去了。画良与这个世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司晨的公鸡啼叫了。鬼魂们一个接一个在昏暗中散去了。晨昏替换,这里将是人主宰的世界了。刚刚还热闹不已的街市现在连个鬼影也没了。画良寂寞的不知道应该去向哪里?
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商家们顶着晨光开店迎客了。
与刚才所见的热闹不同,现在的是活生生的。每个人脸上的忙碌表情是那样的光鲜,完全与园子里那些个仆人不同,他们现在做的完全是为了自己。看到没那些摆放在架子上的物品,原来园里吃的用的都是从这些地方来的。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人,多了起来,却没有一个看到画良。画良跟在人后,挥舞着手作着鬼脸,可是仍然没有一个看到。偶尔一阵风带过,人们也不以为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开始热烈起来。
画良倦极也累极了,悲哀的找了个背阴的墙角蹲了下去。
“二麻子,还有新鲜蔬菜不?”画良身边的小贩总算等来了他的生意。
“有有,怎么没有。最近都没瞧见你小子,我当你出远门了呢。”二麻子热情的招呼着。
“咳,别提了。我家师傅生了病,这几天才稍微好转了。”
“怎么了?不会还在气被朱府赶出来的事情啊?那不是个把月前的事情。”一旁休息的画良的注意力被朱府俩字吸引了过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谈话的两人。
“才不是这个事。前阵子,市集上不是一直在传朱府死了个人……”朱四看了看四周,神神道道的凑近小贩小声说着。
“啊,这事我知道。大伙儿都在猜是谁死了。可朱府愣是一点风声都没透。也真是奇了怪了。诶,朱四你好歹在朱府呆过,你知道不?”
“那是朱府的少爷去了。”朱四一脸的笃定。
“你当我傻子呢,骗谁啊。谁不知道朱府没有少爷,只有小姐的。”
“你有我知道啊。我朱四好歹在那朱府干了5,6年的活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那你倒说说看,有什么是咱们不知道的。”画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去世的这件事情让猎奇的世人这么有兴趣。
“急什么。你听我慢慢说。当年啊,那朱富贵最喜欢的小妾生了对龙凤双胞胎,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孩子没多久那小妾就没了。……”
世上的人最多的莫过于那些听闲话的。才一会,朱四的身边就围了好一些人。画良听着这些事是而非的话,头一次觉得这些事情早已离自己远去了。
“那个据说是上灵山修炼的少爷自送出去就没有在回来过,我们这些曾在朱府当差的都没见过,何况是你们这些卖菜的。”朱四咽了下口水,看了看四周等待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 “前阵子,朱府不是把园子里的仆人都给赶了出去。可巧让我碰上了一个平时交情还不错的。在喝酒的时候,那人告诉我,那天明明全园的人都听到了小姐去世的消息。可那朱富贵所作所为让我那哥们心存怀疑,明明是死了个小姐,可下葬时却是个男子。而且还不是葬到祖坟里,是葬在了园子里,末了还封了园子。你说这奇怪不?所以我就觉得是那个少爷在外出了横祸,进不得祖坟,只好避人耳目葬在了园子里。你们说如果不是朱府的少爷,怎么会把男子葬在那样的地方啊。这不是触霉头不是。”
一个老头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不屑的说:“哎呀,你们听他胡吹。朱府死的明明是那个小姐,怎么可能变成了个男的。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不会是人家赶了你,你怀恨在心吧。瞧你说的还真象那么回事。”
“你,说什么?我怀恨在心。那朱富贵也配?”朱四被说的火起。
“哎呀,我们这些人不会明白有钱人的事情的拉,卖我们的菜才是正事。”那一头的小贩张罗开来,“哎~新鲜的大白菜啊……”
众人听着这话,也觉得甚对,便转身离开招呼自己的生意来。
这边厢,二麻子意犹未尽还拉着朱四不放,“再给我说说。”
“你也知道我是被赶出朱府的。可我没有象那个老头说的那样,我朱四不是那样的人。你说是吧。”朱四剥着白菜叶,闷闷的说,“你想我朱四当初被那个杀千刀的给整的压根没什么人敢要我,多亏碰上了我家师傅。如果没有他收留我,我这个人算是废了。都怪我一个不小心把朱家少爷去世的事给说漏了嘴。说来也奇怪了,那天我家师傅弹了一天的琴就一病不起了,前两天才好多了。”
琴?那个师傅是选青?这么快就找到选青了。画良高兴之余满是遗憾,只怕自己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了。
“哎呀,别弄了,这些可都是能吃的。”二麻子按住朱四的手,“你说这么快,我都听糊涂了。”
“可不是,连我都糊涂了,何况是你这么傻的。”朱四暗暗的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把这些包起来吧。”朱四看看日头,“和你聊的太久了,我该回去了。”
“那好啊。下次再和我说详细点。”二麻子在朱四背后喊着。
“唔。知道了。”
画良一面紧追着朱四,一面小心的避着阳光,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选青了。听朱四刚才所言,选青是病了,画良只是去看看他,然后就会离开的。画良这般对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