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缘二十七（1 / 1）
谷芯蕊静静地坐在那看着明了，似乎想要把明了深深地印在眼里一样。
花厅里一片静寂，明了呆坐着，想了许多。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别家的孩子不一样。自己从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住持大师和各位师兄弟。别的师兄弟有时候会聚在一起讨论在山下的生活，讲自己的爹娘，讲自己的身世。明了只能坐在一旁，落寞地抱膝听着他们讨论。
人世间所有的悲与喜，都与明了无关。在小小的灵虚寺上只有佛渡众生，轮回转世。明了不懂事时还会追着住持大师问自己的爹娘，可得到的都是住持大师高深莫测的一句话，你长大后就懂了。
怀着无限的期待，明了盼着自己赶快长大。出家人所谓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是看清世间沧桑才有的领悟。而明了，不过是个被放错地方的孩子罢了。他所期待的，是自己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慢慢地，明了懂了主持大师那句话，并不是长大后就会得到什么，是你在等待的过程里，慢慢心死，慢慢懂得所有的结果只是对今日平静的生活里投下一点涟漪。
明了日复一日地过着平静的修行生活，偶尔会想起自己的爹娘，可捏在手里的玉佩毫无重量。据说这是自己被遗弃在灵虚寺时带在身上的唯一信物，明了想，既然把自己丢在这里，是准备着不再要自己了吧，那自己留着这个玉佩，又有何用处呢？还不如丢掉呢。
想了想，还是不舍得，这是自己曾经与尘世生活唯一有过联系的印记，留着吧，作为出家人好好在灵虚寺上活着，就可以了。
可今天有人告诉自己，你有爹娘，或许还是位高贵的太子爷，呵，明了嗤笑，不得了。
这二十年的孤寂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蓦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皇上有令，传夫人和少爷二人到御花园。”内侍捏着嗓子说道。
谷芯蕊起身整理妆容，走到明了身边，“走吧，你好好想想，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明了默默跟上。
一路无话，两人跟着内侍到了御花园。
谷芯蕊见着一位身穿明黄色长袍男子，盈盈拜下，施礼请安。
明了默默也合掌，深深施了一礼。
皇上笑了下，“免礼。”
他笑着问谷芯蕊，“芯蕊，这几日在宫里住得还习惯么？”
谷芯蕊含笑答道：“有劳皇上挂心，这么舒适的生活，老百姓可没什么机会享受呢。”
皇上点点头，“朕知道你过得一直都不错呢，杨家没亏待你。”轻叹一声，“想当年，要不是京里有急事，朕也不会急着回来，忘记了和你的约定。这一错过，就过了二十年了。”
“皇上日理万机，身肩重责，忘了芯蕊，也是没办法的事，芯蕊不觉得委屈。”谷芯蕊浅浅笑着，柔柔说着。
不委屈？明了冷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叙旧，不委屈，那怎么想着要扶我上位？
皇上突然转过身，仔细打量着明了，呵呵笑道：“这孩子长得好，跟朕还有几分像，你瞧他那眉眼。”
芯蕊转头看着明了，无声说着，你想我怎么回答？
明了抿紧嘴巴，突然拜倒在地。
“皇上，贫僧只愿此生服侍佛祖。”
芯蕊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在皇上面前，“求皇上开恩，明了不懂事，不会说话。”
皇上似乎也被明了吓了一跳，摇摇头，“你这孩子，死心眼，两个人都起来吧，别跪在地上，像什么样。”
“是，谢皇上开恩。”芯蕊拽着明了起身，暗暗流了一身冷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大胆？
“其实，朕已经派人查过你们了，不过有些事，还没查清楚。你们先在宫里住下，从长计议。今儿个就先这样，你们回去吧。”皇上似乎没了兴致，挥手要两人离开。
在内侍的指引下，两人回到谷芯蕊这几日一直住着的小别院。
接下来好几日，皇上一直没再召见两人，也没说两人可以离开，谷芯蕊和明了惴惴不安地在宫里待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皇上虽然没召见两人，却一直派人送来不少金银玉石，奇珍异宝。
“明了，你怎么想这事？”一日，谷芯蕊这么问道。
明了这几日一直沉默，谷芯蕊和他搭话，也只是淡淡回应。
他转过头看着谷芯蕊，“我想要一句真话，我是谁的孩子。”
谷芯蕊沉默半响，“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光凭外表，你更像皇上一些，但性子，却像杨明一样固执。你别以为你在山上长大，我就不知道你的事了。我一直有在偷偷观察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都不知道，把你带回杨家，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而和皇上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也是前一阵子，张大人找上我，问过我了，才把我接到京城里等你。皇上膝下无子，如果你愿意，前程似锦，整个大好江山都是你的。”
“出家人对名利有何求？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不是我的，我不奢想，现在我只想知道真相。”
芯蕊叹了口气，“我懂了，我会和皇上说清楚的。明了，你应该是杨家的孩子吧。不过，”芯蕊泪眼模糊地看着明了，“孩子，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相认吗？你都这么大了，没喊过我一声娘。”
明了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假山，这儿亭台楼阁，处处精美，却没有自己想要的温情。
芯蕊看了眼明了的背影，静静离去。
“劳烦公公，请替我通传一声，我和明了想见皇上一面。”芯蕊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绢，一针一线，细细密密，自己好像，从来没抱过明了。
这样的自己，用什么来要求明了喊自己娘亲？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内侍的带领下见到了皇上。
“听说，芯蕊你有话想跟朕讲？”
“是的，芯蕊斗胆，明了这孩子，应该是杨家的血脉。”芯蕊跪倒在地。
皇上“呵呵”一笑，“芯蕊，你真是。算了，你是孩子的娘亲，你说的才算数。看来，朕和这孩子有缘无分。不过，朕看这孩子也不错，要不这样吧，你们留在京城，陪着朕可好？”
明了在一旁听了，也跪倒了，“皇上，贫僧只愿此生服侍佛祖，请皇上成全。”
皇上一拍桌子，“够了，明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芯蕊赶紧说道：“皇上息怒，明了这孩子不懂事，请皇上恕罪！芯蕊想单独跟皇上说几句话，不知可不可以？”
皇上点点头，身边的一位公公自觉地带着明了出去了。
明了站在门外，似乎等了许久，也不知道到底芯蕊和皇上说了什么，他就这样站着，想到了许多人，想着许多事。
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没听到许淼淼小姐的消息了，她还在宫外吗？和张大人在一起吗？还有，许淼淼师弟呢？明了觉得，这阵子发生的事，似乎让自己瞬间老了十岁。
日暮初上，宫里点起盏盏明灯。
明了站到有点腿麻了，但芯蕊还没出来。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娘亲，明了也是适应不能。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娘亲，明了想起这几日和芯蕊待在一起的场景，冷了提醒自己添衣，嘘寒问暖，一粥一饭，事事用心。原来，有娘亲是这样的感觉。可是一想到要喊她娘亲，明了就觉得慌，二十年来没试过的事，让他十分不自在。
这时，芯蕊走出来了，眼红红的，似乎哭过。
她柔声说道：“明了，咱们回去吧。”
“回哪儿？”明了有点傻傻地问。
“临城，咱们回临城。”
“可皇上他不是......”
芯蕊按住明了嘴巴，“这事不要再提，咱们回去吧，就当这一切都是梦。”
明了点点头，内心狂喜，终于可以离开了，这几日宫女太监们指指点点的话语和目光让他如坐针毡，虽然大家没明说，但他明白自己和芯蕊在这偌大的宫城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芯蕊轻轻拉过明了的手，“孩子，咱们回家吧，这次，你是回我家，不是灵虚寺。我想好了，我们也要跟你那亲爹说清楚了。”
说什么？明了十分奇怪。
低头看着芯蕊牵着自己的手，小小的暖暖的，这是娘亲的手啊，原来是这样温暖。
“娘，我们回家。”
“嗯，走吧。”芯蕊听到明了那一声娘，差点当场泪崩，她忍住了，自己欠这孩子的，得用余生来还，用一个母亲的勇敢来偿还他这寂寞的二十年。
两人静静离开，明了想着，是不是离开之前，得去找一下张莫和许淼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