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倾城逆转【四】（1 / 1）
椎名真叶感觉自己的确已经快要忘了她作为内海真茗时的心情，却怎么也忘不了还是内海真茗的时候与这些家伙还有松阳老师在私塾里相处的日子。这些记忆像是用针刺在她的脑海里，即使她变得再陌生，她都无法忘记在私塾的那棵樱花树下，松阳老师为他们弹奏三味线的模样。
对她来说，松阳老师是和她的父母同样重要的存在。
是他教会了她母亲所未教过她的仁慈之心，让她遇见这么多伙伴，让她领悟何为真正的武士道。除开因顾忌到她是女孩子，不希望她受到战火波及而后期没有让她练习剑道外，松阳老师还是没有对男女孩有太大的区别对待。
——女孩子也可以很坚强喔。
那个男人曾经揉着她的脑袋这样告诉她。
——真茗啊，只要好好地做自己就可以了。但是也不能太勉强自己哦。再怎么强大的勇者，在其背后也一定有一个值得他信赖的伙伴。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直视前方。偶尔也要习惯把后背交给伙伴，呐，对吧？
因为他的一席话，她开始注视起那些被她一律看作笨蛋的家伙。虽然依旧习惯了自己独自承担悲伤，但她的确是被这群围绕在她身边嘻嘻哈哈的家伙所安慰着。大家都擅长装傻，擅长把悲伤埋在心底，扬起笑脸过日子。
就像重创后留下的伤疤，皮囊上的伤口的确是愈合了，但若是谁再度把它狠狠割开，便会看到那颗仍是伤痕累累的心。
那群人里面，谁是真的笨蛋，谁又是强忍着泪水装傻的傻瓜呢？
他们共同的心伤，又是什么呢？
啊啊，真不想知道。她嘴上说忘了，其实心里比谁都记得清楚。对松阳老师来说，大概是希望他们能够忘记。从拖着憎恨幕府的身躯疯狂破坏到现在心归于平静，走到这一步，她总算明白了松阳老师当年的心情。
他当年应该和她一样吧。
开始的确是发觉以自己一己之力实在太微薄，于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这群明日之星身上，期待着他们继承他的意志完成他还未能达到的目的。但慢慢地和这些孩子接触下来，便越发地觉得自己只要看到孩子们快快乐乐地长大，最后有一个幸福的结局便足矣。
她还记得，松阳老师偶尔会望着他们的笑脸发呆。当时的她还太小，完全读不懂他的表情，只是当松阳老师是玩累了才会出神。等长大得知真相后，联系起以往的记忆，才明白松阳老师当时露出的分明是苦涩的表情。
知道他无法长久地陪伴在他们身边，所以才想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
平子帮她把松阳老师安葬好，却唯独缺少了他的首级。到后来，她把平子葬在了松阳老师的墓旁。到现在，她也把水原知子葬在那里。到了她死去之后，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和这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葬在同一片土地。
她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泛白的手因为她的过度用力，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手开始流出鲜血。
愤怒？当然愤怒啊！难过？怎么可能不难过！
真的是恨不得现在马上杀了他们，让他们到地狱里向松阳老师忏悔啊！
“真是个心狠又自私的女人。再怎么聪明，只要碰上比自身要强大的存在，最后都会选择屈服。你身上所谓的尊严，不过是吸引男人注意的工具吧。”德川定定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把头抬起，手指摸索着她的唇瓣，“下贱的女人。”
“……”
忍，必须忍。
看到她眼底里的不甘后，德川定定松了手，“刺还在，可已经不扎人了。如果想表示对我的忠心，那么就把你的男人给干掉吧——在我面前，让我看着他倒下。这么一点小事，你能做到的吧？”
德川定定大手一挥，一个奈落的杀手便把一个法杖递到她面前，等她接过。
她摇头，表情倒看不出有什么纠结，反倒是坦然得很。
“定定公，这个太重了，我拿不动。”
“哦？那么，给你一个轻便一点的武器好了。记住，如果你敢在这里耍花样，你的小命可真的会不保哦。”他的视线落在她沾满鲜血的双手上，阴森的目光看得真叶打了个冷颤。她假装要接过奈落杀手递来的针，尔后突然蹲下身子躲开后面的攻击。
她突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极其袖珍的□□，对准德川定定开了一枪。
这一种袖珍□□的准星都非常小，让人容易在紧急战斗情况时难以瞄准，因此对持枪者的操作技巧有着很高的要求。
“SwissMiniGun，重量不到70克，全枪长55毫米，有效射程50米，最大射程120米。别看它小，初速也能达到每秒180米，虽然远距离时未必能打进骨头啦，不过……如果我瞄准心脏的话，一枪毙命还是可以的哦？”她摊开掌心，那把小巧的□□安静地躺在那儿，“不要因为它的规格太小就把它当作钥匙扣啊。这个可是货真价实的□□呢，定定公。我刚刚的那一枪太急，没有瞄准心脏，有点儿可惜呢。原本还想陪你多玩一会儿的，你这么快就识破我了，真让我不高兴。”
“您一直在提防我，不让我碰匕首、苦无或者针之类的暗器。却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并非暗器，而是枪械呢。别以为女人就不懂这些机器。要知道，当初椎名一郎为了保护我，特意让我上了射击课。他于我而言，的确算不上一个好父亲，但也算个不错的保护者。”
她从进入椎名家开始就接触各种枪械的资料，到后来每周也会定时安排她秘密进行射击训练。到进了春雨，她也因为春雨的武器走私行动接触了大量的枪械资料。再加上她的头脑本身就很好，利用化学或物理反应做一些小爆破对她来说也并非难事。因此，相较于匕首之类的冷兵器，她实则更擅长□□。
但她的定位仍是趋向智将，打斗什么的都是安排给那些四肢发达的笨蛋们。若是碰上什么特殊行动，她一般都是混入敌军中充当卧底的角色，即使需要她下手也都是暗杀。□□装上消声器也无法真的完全把声音消去，消声器的最大作用到底还是增加对方判断自身方位的难度与一定程度降低后坐力，在近距离使用的时候仍是有相当明显的噪音。所以，她在一般情况下还是会优先使用暗器。
事实证明，她留这么一手是有用的。至少双方人马都被她的这一行为惊得做不出反应来——最让人惊讶的不是她突然变了一把袖珍□□，而是她射中的部位。
在场的人，男性占了一大半。看到德川定定中枪的部位之后，不约而同地都觉得好疼。
啊……真的……好疼啊。
真叶把玩着□□，貌似天真地歪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德川定定，单纯的笑颜看得所有男性的心肝一颤一颤。
“有点儿伤脑筋呢，定定公你明明还期待着我和你做那种事情呢，现在恐怕是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哦。不过也没关系啦，你的年纪都这么大了，迟早都是要坏掉的呢，我只是帮你把时间稍稍挪前了那么一丁点。呐，你说……我再开一枪，会怎么样呢？不过再开多少枪结果都是一样的吧，那么我就不浪费子弹了哦。”
“卧槽！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啊！抖S模式！假发你看清楚了没有，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啊，要是敢对她动手动脚下面都会被扯下来啊啊啊——！这样的女人你敢【哔——】吗？绝对不敢吧！”
“真是的，你在鬼哭狼嚎什……”
“小心——！”
听说，用枪从蓝天下打下一只自由飞翔的小鸟不过是数秒的事情。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也可以把形势逆转。
胧不愧是奈落最强的杀手，纵然她已经根据刚刚胧战斗时临时收集的数据计算好躲避的最佳时间，依然无法逃过一劫。她的经络被毒针封住，只能直直地从楼梯下掉下来。她的身体素质不如坂田银时的好，还本来就受了不轻的伤，重重地落地后双目已经有些晕眩。她的眼前被一片血红色所覆盖，应该是中毒导致的七窍流血。
“真叶！不要闭上双眼！”她模糊中看到某个家伙拼尽全力朝她冲过来。他会安全的，因为她早就留了一手。他迅速为她拔掉毒针，单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则继续在战斗，“不是说……你怎么会……”
她知道，胧的毒针对这家伙没用。因为这家伙穿了一层用荨麻草编织的护甲。
她被关押的第四天，这家伙就突然潜入，趁德川定定不在的空闲就冲进来说要带她走。他说是内海伊澄察觉了不对劲，以为她是去佐佐木家退婚，便让椎名沙耶过去探探口风。谁知这一问问出了个大灾祸——真叶被德川定定软禁了。
椎名沙耶只是个庶出的小姐，不好出面，于是她便跑去椎名次郎家跪了一夜，希望他念在大家是血亲的份上帮忙。起初椎名次郎自然是不肯帮忙，但椎名明惠哭着闹着要父亲帮二堂姐，说二堂姐对她很好，椎名次郎拗不过小女儿，这才答应了帮忙。
再然后，就是这家伙潜入关押她的房间，准备把她救出去。
但他的计划遭到了她的全力反驳。
“这完全不切实际。你一个人进出当然是方便，但带上一个我就容易暴露了。加之，德川定定是现任将军的叔父，也是前任将军，他的势力不容小觑。此事不能急，得慢慢从长计议。德川定定生性多疑，我的态度不能马上变软，要有一个缓慢的过渡。只能用苦肉计。”她其实已经想好了计划，正打算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但现在最棘手的是天照院奈落。其他的杂鱼还好说，但首领……据说是个精通针法剑法古流暗杀术和中国武术的强者。被他的毒针封住经络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放着你一直被软禁在这种地方。”
“听过《安徒生童话》里《野天鹅》的故事吗？”她答非所问，“皇后把公主的11个哥哥变成了野天鹅。那十一只头上有金冠的野天鹅只有当太阳落下时才会脱去天鹅的羽毛，变成十一个英俊的王子。”
“不是王子，是桂！”
“……你给我闭嘴，好好听我继续说。”她轻轻敲了敲某个蠢货的脑袋，“公主为了救哥哥们，去教堂前拔荨麻草。只要用脚把荨麻踏碎，就可以得到麻，然后也可以把它搓成线，这样就可以编织出甲。荨麻草生长在阴湿的地方，我第一天时就用首饰收买了几个小婢女帮我采荨麻草，因为时间有限，不能做全身的甲，只能做成一块一块的小布遮挡住他可能会攻击的穴位。这样，毒针就无法刺入皮肤了。”
“所以你的手才会……”
她伤痕累累的双手，显得格外地触目惊心。
荨麻草的毛端部尖锐如刺，其上部充满了许多会分泌出对人和动物有较强刺激作用的蚁酸的腺体，一旦双手触及，刺毛尖端就会自动断裂，放出蚁酸，使皮肤痛痒不已。
她的双手不止被扎得红肿又起水泡，并且还有很多抓伤。
“啊……这个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抓伤后，她迅速地把手收起来，“没什么啦，如果手无缘无故出现这么多伤痕会很奇怪吧？如果当作是强忍不甘而自己把自己抓伤的，应该就没有那么奇怪了啊。”
“你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吧，我出去取护甲也是一样的。”
“不行。且不说你出去了再进来会变得更麻烦，恐怕现在这座城已经是处于半封锁状态，易进难出。如果太得意忘形，恐怕会被抓，你也知道你的脑袋有多值钱。如果对你进行公开处刑，对攘夷派来说可是沉重的打击。所以你这几天只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反正，躲躲藏藏什么的是你的强项嘛。不用担心我的安危，我有这个。”
她拿出一个形似钥匙扣的东西，上面的挂饰略像一把□□。
桂小太郎严肃地打量了这玩意很久，“这是……钥匙扣？不，难道是手机链？”
“……才不是什么手机链呢！”她嘴角抽搐，“这是□□。别看它小，威力还是很大的。只能在应急的时候用。因为不知道德川定定什么时候会有所行动，所以一定要事先计划好……你给我多留神，可不要突然就挂了。”
然后的事情，就是她让这家伙偷偷去找澄夜公主，她也给他准备了血浆袋。她早就预料到德川定定会让她攻击他，就算德川定定没有这样要求她也会主动提出——这永远是表明立场的最好方法。因为穿了藤甲，即使是用刀，只要她的力道控制好也不会伤了他，更何况是用针。反正到时候他顺便装死一下就大功告成！谁知听了德川定定和胧的对话让她一个没忍住暴露了内心想法，让德川定定起了提前除掉她的想法，让她之前的计划全数泡汤。
没关系，她的下一步计划还是能够用的。只是，她大概是不能参加了。
“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包括你，真茗，你也是个混蛋！啊？你说你是千金小姐，才不是什么野丫头真茗？谁管你啊，在我们的心中，你可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啊！还是一样任性喜欢一个人硬撑。你这个——超级大混蛋！喝啊——！”
“振作一点，不可以把眼睛闭上。你可是答应过我会保护好自己，安全地回来的。你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你这一次不能像老师那样明明说了会没事，自己却一声不响地离开啊！”
隐约地看到那两个蠢货，一个挥动着洞爷湖向胧冲过去，另一个则拼命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她想，她现在的样子大概很丑吧，满脸都是血什么的……大概很吓人吧……
这样想着，她的口里咳出更多的血。
“……对不起……”她的声音微弱得像是要消失，“我……说谎……了……”
“坚持住啊！不可以轻易向命运屈服！在人生的道路上，总会落下小小的希望。真正的武士不是为了信念而牺牲，而是为了信念而活着。抓紧那小小的希望，努力地活到最后一刻吧。”
坚持……活到最后一刻……
好想回答他，好想告诉他，她真的不想骗他。
好想亲口对他认认真真地告一次白，好想告诉他，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但是，发不出声音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真叶艰难地动着嘴唇。
“对天獠牙相向坠落地表的恶鬼，为何还在此处彷徨。”
“被天剥夺一切一无所有的恶鬼，为何还在对天吠叫。”
“当时的你，当时的你们早就该明白。无论怎么样互换，无论怎么样喊叫，你们的声音都无法传至上天。连你们的……恸哭也不例外……难道你们还想重蹈覆辙吗？再次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同窗痛苦地死去，你们试图守护的东西会渐渐地分崩离析，而你们——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松阳也会再度目睹，自己豁出性命保护的弟子，什么都保护不了。”
“最后——只能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