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何必太相似【五】（1 / 1）
“井上叔叔……什、社么是瞳族的土方子啊？”她看到椎名姐姐脸色都变了，就知道那一定是件基本无法达成的事情，于是便轻声问井上。
“换眼。瞳族为了延续生命，会挖去同族人的双眼，换上对方的眼睛可以延长自己的寿命。但是，被挖去眼睛的一方苟延残喘一小段时间后就会死去。这是一个靠自相残杀生存的种族，所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纯血的瞳族了。甚至连半血瞳族也鲜少会遇上。春雨会碰上椎名小姐和她的弟弟，简直就是运气好到爆。许多人甚至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半血瞳族。”
“这也太残忍了吧？太自私了！”千夏明日香无法接受。
“为了生存，自私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明日香，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对吧，椎名小姐。”
真叶神情依然恍惚，应该是还未从打击中走出，“……嗯。”
“唔……唔……井上叔叔，碰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呀？我最不会安慰人了。这样吧，我看我还是出去……”
“不要！”
千夏明日香被真叶的高声反驳吓了一大跳。
“椎名……姐姐？”
真叶抱着头，浑身颤抖着，“不要，不要，不要告诉他……千夏桑，我求求你，你要我给你下跪都可以，不要告诉他我的眼睛好不了。”
没想到高傲自负如椎名真叶，会说出“下跪”这样的字眼。
那么骄傲的她，宁死不屈，即便是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不能逼得她屈服。
千夏明日香着实不解，“为什么？这种事不应该瞒着他啊。你们应该一起面对这个问题，而不是你单方面的烦恼。”
“我求你，不要再撮合我们两个了，我们真的不可能呢。我们是注定了无法在一起，这都怨我。从前健全的时候总是仗着眼睛的能力不肯放下身段，自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报仇，最后害死了一堆重要的人。现在失去双眼后虽是感受得更通透，但……我、我怎么能允许现在的自己和他在一起呢？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啊。再加上，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离开。我……我……”她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下面的话挤了半天都挤不出来。
“不用摆出这个表情了，你自己不也困在同样的地方吗？因为在乎，所以自卑。明日香，你应该也很了解她的心情吧。对于寿命的事情，这个你倒不用太担心。我说过了那个药水是根据瞳族能力的强弱进行反噬，你当时的情况很不稳定，所以只是腐蚀了你的视力，换句话说就只是剥夺了你的能力。毕竟你身上还流了一半人类的血液，你现在就像是一个百药难侵的普通人类，性命在短期间内都不用担心。
再举一个通俗点的例子吧。现在的你就像是只有屏幕损坏的电脑，主机还是完好的，但因为显示屏坏了所以看不到页面。”
“即使这样说，也不过是代表我能作为累赘多活几年。”
“可……”千夏明日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井上拉走。
“算了，让她好好静一静。”
确定四周无人后，真叶终于整个人蜷缩起来，捂着嘴抽泣。不是不信任，不是对他没信心，她也知道他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家伙。而是，纵使他再怎么不在意，可她在乎。她希望把最好的自己留给他，她希望能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躲在他的身后拖累他。
比起之前的那些心结，这份在乎居然才是横亘在二人之中最大的问题。
这天过后，她对某人的态度越发恶劣起来。开头还只是不搭理、不肯靠近，现在已经完全升级为见一次骂跑一次的地步。
从表面上看她似乎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仔细观察便能看到她越发苍白以及瘦削的脸，傻子也能看出她心情不好。聒噪的千夏明日香也感受到真叶身上的低气压，每次开口都是干笑几声后就静音，把气氛搅得更加尴尬。
“真叶、千夏殿，你们快看，我发现了一种很神奇的植物。只要像这样轻轻一碰，叶子就会收缩。怎么样，很神奇吧？”
“……桂先生，这是含羞草，难道你不知道吗？”
“含羞？千夏殿你看到这个草会害羞？你总算说了些女孩子该说的话。”
“卧槽，你到底是如何平安长到这年纪的？！”
某人见千夏明日香崩溃状，于是自动转移了目标……哦不对，是本次行动的唯一重点目标。
“真叶，真叶，你要不要也试试？”
“……”真叶不理他。
“真叶，真叶，你要不要也试试？”
“……”真叶还是不理他。
“真叶，真叶，你要不要也试试？”
“试个毛线啊！烦死了！不是让你快点滚么，你怎么还不走？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再和你相处下去，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
千夏明日香啃着瓜子默默看戏，还有闲空在心里感概了一下美人果真是美人，连发脾气也这么闪亮夺目。
这戏码每天都要上演个两三次，看得她从开始的不习惯真叶发飙模式，到同情桂小太郎，再到喜闻乐见，最后是现在的……淡定麻木。
桂小太郎对真叶非常有耐心，即使她再怎么打骂，他都不在乎。千夏明日香不知道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还是因为敏锐地察觉出背后另有隐情。不过千夏明日香思考了几天几夜，还是认为原因是前者。至于为啥她会这么想？不解释！
今天的戏码终于结束后，千夏明日香目送着被一群小孩子哄走的桂小太郎，轻手轻脚地走到真叶的房间，便刚好看到真叶用手背擦着眼泪，另一个村子里的男生正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她。
千夏明日香叹气，又跟着桂小太郎的脚步追出去，便看到他难得露出的苦恼表情。
明明已经是两情相悦了，双方的条件还这么登对，而且两边都很在乎对方、一直在为对方着想，那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么多呢？比起一直在单恋的她，这两个人的情况明明要好上太多了啊。
她想着既然出来了，那么不如再去百合阿姨坟前摸摸灵感，看看能不能指点指点迷津。千夏明日香没有想过的是，今天注定是非比寻常的一天。
几台小型飞船从天空掠过，黑压压的遮住小村落的半边天。在村民们好奇得抬头张望时，从飞船上投下几颗炸弹，尔后飞船又以光速离开。炸弹有的投在民居上，有的投在地上，造成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
“你们快打水救火！其他人把伤者带去治疗！”村长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村民，“得趁火势还未蔓延开来，尽快扑灭。”
叫人意外的是，这场“袭击”造成的伤害不大，村民们镇静下来，伤者居然也就只有十来个，火势也迅速被控制住了。正当大家庆幸时，一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报告村长！井上医生那边的房子……那边的房子它……”
“怎么？”
“不知道为什么，那边的火势烧得特别大，完全控制不住啊！”
井上的房子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村民们为了应付紧急状况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因此赶过去的人并不多。等他们解决完事情赶过去时，看到的便是火势已经控制不住的房子。看上去以他们现在的装备要完全灭掉这大火已经是不可能。
“有谁在里面吗？”
“应该没有吧……啊喂，等等，你们有人见过那个盲女吗？”
“你是说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她好像……还在里面……完了，看样子应该是救不回来了，会被烧死的吧。真是可惜了，是那样的美人啊。”熊熊烈火疯狂地侵蚀着屋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些嘴上说着喜欢她的男人们皆被这大火绊住脚步，无人敢上前营救。美人又不能当饭吃，他们喜欢的是她的脸——他们没必要为了一张脸赌上性命。
更何况看这情况，进去了不过是和她一起葬身火海。
众人唏嘘之时，一人却抢过水桶，把水淋到自己身上，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
“喂，别过去啊，你疯了吗！”
有人试图叫住他。
“你会死的啊！”
对方却像没听见，下一秒便飞身投入了火海。
火势很大，但他没时间想别的事情。她捂住口鼻坐在离门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右手手背处有很明显的烧伤。她的神情很平静，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大火将她吞噬。
实在没有时间了，他不容多想，马上把她抱起来冲出火场。
兴许是没想过会有人进来救她，她下意识地一抖，又很快地判断出来者。她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在火光的映衬下，她脸上的泪痕格外明显。
“你还来干什么？让我就这样死了算了啊。”
“先别多说……嘶——！”在她挣扎期间，他不小心分神，被掉下的木块砸中手臂。实在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他忍着痛楚护紧真叶，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呼……呼……真险啊。”
“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吗？小伙子，你也太乱来了吧！你的手臂必须得马上治疗。喂，小伙子，你有在听吗？喂喂——”
“你刚刚，明明可以逃出来的吧。为什么要放弃逃走？”
……
面对他的质问，真叶咬着唇撇过头去。
的确，她一早就察觉到房子的不对劲，于是急急忙忙地摸索着走到门边。在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犹豫了。
她大概猜到这场火是怎么回事——不用多想，肯定是春雨那边发现了她的存在了。如果她死了，很多问题都得以解决。她不用再拖累村子里的人、也可以赎罪、更加可以摆脱自尊心的折磨、也不用再给他添麻烦。
那么，就这样吧。
她的眼里逐渐填满坚决，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等死。手背被火苗烫伤，自己快要被烧死了，这些她都不在意。纵使心里是恐惧着，纵使身体害怕得发抖，她都强忍着——反正很快很快，她就会没有知觉了吧。
正当她这样想着，那家伙就擅自破门而入，又擅自地把她救了出去，到现在还用这种口气来质问她。
“你特么的为什么还要管我啊？你是我的谁啊？！我想死又怎么样，你管不着！”她想自己现在一定是灰头土脸，加上这自暴自弃的态度和粗俗的恶言，别人对她的好印象一定都会彻底崩塌吧。
“你在说什么啊。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事，你才会摆出这种消极的态度。你啊，和小时候一样，总是不肯示弱，每次都把心事藏在心里。虽然很想再顺着你，但果然还是不能让你这样一直下去。否则，伤疤不仅不能愈合，还会像尸体一样腐烂的。”
……
“或许你还没有发现，在你的身边聚集了很多关心你，而你也关心着的人。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你，想抚平你的心伤。大家都很努力，作为本尊的你，又怎么好意思不努力？”
她的脑海里一一浮现的，是那群笨蛋们的脸。
银时、千夏桑、知子、阿妙、神乐、新八……
最后，定格的是桂小太郎的脸。
那些家伙们，的确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去温暖她，把她心中的防线一层一层地瓦解，再试图把她领回正途，让她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的确，与这些家伙相处的时候，她伪装的次数越来越少，心也一天比一天更动摇。
喉咙忽而就有些哽咽。
“妈蛋！！你这家伙你管我干什么啊……老娘明明都瞎掉了……都瞎掉了啊！！我的眼睛已经没办法再治好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你特么的还干什么救我！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难过啊，什么镇定什么‘没关系哦’都是假的！我很在意啊。”她抽噎着，不顾形象地仰着脸大哭，“我真的很害怕会成为你们的累赘，很害怕你们会因此嫌我麻烦。因为，我现在是个废物啊！”
终于坦率地说出来了。
在在意的人面前，说出来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是这样啊。真叶，女孩子不能说这么粗俗的话，这可是你说的。”
“混蛋！！你的重点错得也太离谱了吧！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为我终于能当着你的面说出真心话点三十二个赞吗！”
“原来如此！那样才是正常反应啊！”桂小太郎君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如此说道，“大家不会在意的。就像伊丽莎白明明会说话却还是每天拿着写字板，用书写和大家交流一样。大家不会因为你看不见这种奇怪的小事而嫌弃你。”
“……”总觉得这是两回事啊，根本没有并列性。
果然，和千夏明日香说得一样呢，这家伙太笨了，所以完全不会想到那么深层次的事情。
“所以啊，好好活着吧。”他的小指轻轻地勾住她的小手指，“我们现在约定好，你以后一定要珍惜生命。信守承诺是武士道最重要的精神。”
他很细心地挑了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换做是平时，她早就甩开他并吐槽“我又不是武士”。但今天，她没有甩开他，而是沉默三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约定好了。
“噢噢！就这样，椎名姐姐你觉悟了，然后桂先生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临了吗？”千夏明日香坐在床上摇晃着双腿，“应该怎么说……患难见真情？还是一切的虐恋终于便当？啊，好像这些说法都不太符合情况。不过，还是恭喜你们啦！椎名姐姐你也要早点表态才好，再这样玩下去，桂先生估计都要被玩脱儿了。要是他觉得追求你无望，突然转了性向该怎么办。”
真叶正在喝茶，听到千夏明日香的话，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咳咳……”她用手帕把嘴边的茶渍擦掉，“其、其实也不像你说得那么……”
“哼哼，少骗人了，明明都看到你们牵手了。”
“……那、那个只不过是我要摔倒了，他扶一下而已！才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默认什么的意思！”她的脸腾的一下变红，让千夏明日香越发觉得可疑。
“脸红成这样……让人不起疑都不行呢。哈哈，看到你们两个成了，我其实也蛮开心的。万事屋老板说你们这对真的拖了很久呢。虽说重点是男方实在太迟钝，但我觉得你们发展如此慢，椎名姐姐你的傲娇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啊。”
“傲娇？笑、笑话！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属性！”
“唉……已经暴露了的事情，就不要再隐藏了吧。即使椎名姐姐是蹭得累，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女神哦。以后一定要幸福啊，女神。”
真叶想，能遇见这个太阳般的女孩，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或许千夏明日香本人没有发现，她其实是一个非常耀眼强大的存在。那种强大不是源自于智商或武力值，而是坚强勇敢、积极向上的内心。
“谢谢你，明日香。”
这一句话藏在她心里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
“请你，也务必要幸福哦。”她抿嘴嫣然一笑，原本就精致的脸因这一笑而显得熠熠生辉，因井上讨厌阳光而总拉上窗帘的怪癖而略显昏暗的房间，也因这笑容变亮了几分。
“诶……？！诶诶诶诶诶？！！！椎名姐姐，你刚刚喊了我什么？”千夏明日香掏耳朵，几度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出错。
“明日香。啊，我说过了吧，其实你叫我真叶就好啦。叫椎名，好像有点儿生疏啊。”
“嗯！嗯！真叶姐姐！叫明日香就好了！”
总觉得，这样下去，连她也会情不自禁地开始期待起明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