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那些时光【十二】（1 / 1）
迷迷糊糊地跳上马车，在颠簸之间真茗忍不住回想起椎名真叶死的那一幕。
那么地突然，突然到她无法预测，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身边的女孩就重重地倒下，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别人便死去了。直觉告诉真茗，椎名真叶在临死前是有话要说的，可惜死亡来得太快，她并未来得及说。
……不对啊，正常来说，被苦无刺中心脏后会死得这么快吗？
真茗搓了搓手臂，觉得身子有点儿发冷。
椎名真叶那满是不甘的死相不断在她的脑子里打转，那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绿瞳不停地放大放大，清晰地完全可以看见她在临死前瞬间的瞳孔收缩……
“到了。”平子平淡的声音把真茗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她浑浑噩噩地任由平子将她带下马车，神情恍惚。说实话，她还是无法接受就在刚刚的那一刻，早上还在和她谈笑的好友就突然不在了。
“好好准备。”留下这一句话，平子深深地望了真茗一眼后就吩咐车夫离开。回过神来的内海真茗才发现自己被一大群村民团团围住，而自己正站在自家门前，她的弟弟不停地拉扯着她的袖子，希望能让姐姐回神。
“姐姐？刚刚那是谁呀？为什么姐姐会坐这么漂亮的马车回来？”
“诶？”真茗总算明白过来——大家会围观她，都是因为那辆华丽的马车啊。
她连忙摆摆手，“没、没有啦，我……嗯……我迷路了，他们好心送我回来而已。”她强装镇静地撒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是姐姐的生日礼物吗？爸爸把饭都做好了哦，姐姐快进来吃~！”内海伊澄拉着姐姐的手蹦蹦跳跳地跑进家门，“爸爸，爸爸——！姐姐回来咯~！”
“嗯？这么快？先洗手吧。……怎么了？今天可是真茗的十岁生日哟，真茗不高兴吗？”发现真茗的表情有点儿僵硬，内海爹拍拍她的脑袋，“去洗手吃饭吧。”
“……好。”真茗洗好手坐在饭桌前，看到饭上浇着的粘稠暗红的红烧肉汁后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捂着眼不敢看。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椎名真叶胸前的血花和她死时的表情，不论是睁眼还是闭眼全是血。
好可怕，好可怕！
真、真叶就这样死了，胸口流血后就突然死了！
为什么那些人的态度可以这么平静？难道对他们来说，死亡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吗？那里一定是地狱吧，对，一定是地狱吧！
她害怕得直发抖。
第二次亲眼目睹死亡，对她而言最深刻的情感不是悲伤，而是恐惧。
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对人性冷漠的恐惧。
“真茗？怎么了？真茗？”听到动静的内海爹急忙从厨房跑出来，便看到内海伊澄绕着浑身发抖的内海真茗跑来跑去。他先安抚好内海伊澄，然后又蹲下来仔细打量着女儿苍白的面孔，对上她的双眼时不由得脸色一变……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老、老爸……”真茗抬起头，紧张地捏着内海爹的衣服，“好、好多血……好可怕……明明当时没有这么多血啊，为什么我现在会看到一片……一整片的全部都是血，怎、怎么办啊……”
“嗯？怎么了？不要想太多，冷静一点，这里没有血，没有血……对，冷静下来，你看到的还是平常的东西。”内海爹与真茗对视，逐渐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真、真叶死了。椎名家的人好恐怖，竟然随随便便就能解决掉一条人命……”
“你说什么？！椎名家？！”听到椎名这个发音，内海爹紧张地抓紧了她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椎名？你确定他们姓椎名吗？！”
真茗吞了吞口水，僵硬地点点头。
“什么？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吗？不是应该等十六岁之后才……不行，不能这么早就让……真茗，你现在马上和我去私塾找松阳老师一趟，告诉他我们以后都不去私塾念书了，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回老家好不好？”
真茗好不容易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现在又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么一说，感觉头都大了，“老爸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回老家？我们原来也有老家么……”
“哎呀先不管这么多了，反正快点走就是了！啊啊，快点快点，我们去完私塾就回来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很少看到老爸火急火燎的样子，真茗隐约察觉到事情的复杂，便沉默着点点头。
啊，才回去没几天，又要走了呢。
而且还要大搬家什么的，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呢？
真茗咬了咬嘴唇，坚决否定自己会不舍得那群傻瓜。咳，好吧，只有一点点不舍得，才没有很不舍得呢！说起不舍得，其实她要离开，原本最不舍得的人应该是椎名真叶吧。对方悲伤的眼神让她没办法丢下对方不管，但……
但是，真叶已经不在了啊。
真叶就这么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死去，而她则连保护对方的能力也没有。现在冷静下来回想，真茗才真的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在真正的强大面前，她不过是只蝼蚁，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所有的骄傲与坚强粉碎。
那些人好冷漠，不，应该说是冷酷无情。
“是啊，你已经见识到了吗？所以在那里生活的人不能随意相信别人哦，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呢。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还真不想这么快就让你见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啊。”内海爹望着真茗的双眼，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你要知道，每个人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很多事情不是偶然而是必然，都是注定好的。但，不代表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大部分的‘注定’都是人为呢。”
“真是的，为什么你们在这段时间都喜欢说这种我听不懂的大道理啊！”真茗纠结地乱扯头发，她老妈离开之前也是用这种口吻说话的……
“哈哈，因为真茗是大孩子了啊，也该开始学着懂事了。走吧走吧，我们快点去拜访松阳老师，免得太晚去人家都睡下了。”内海爹牵着内海真茗，瞬间又换上了不正经的表情，“啧啧，真茗你会舍不得你的哥哥们吗？”
“什么哥哥啊，不过是一群超级无敌大白痴而已，怎么可能会不舍得。”她撇过头去，盯着一边的风景看得出神。
脑子里不知怎的渐渐浮现出那天在母亲坟前桂小太郎抱住她的情景，竟产生了不想碰上那家伙的想法。
因为害怕不知道怎么和他告别，因为不想看到那家伙难过的脸。
“嗯？在想小太郎？”内海爹好笑地看到自家女儿腾的一下变红的脸，望天感概，“小太郎的确是个好孩子啊，以后会成长成一个好男人吧，真茗你觉得呢？”
“……切，才不会呢，那种家伙只会成长成一个糟糕的大人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直在回放那家伙安慰自己的片段，心脏也忍不住变得柔软起来。
默了几分钟，内海爹疑似哀怨地轻声感叹，“唉，女大不中留啊。”果然迟早是会被哪家的臭小子拐走的吧，啊，那个“哪家的臭小子”好像已经定下了嘛。
“诶？”目前还未意识到某些重要事情的内海小朋友完全不懂老爸的哀伤。= =
父女俩磨蹭到私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松阳老师刚刚带着那群小孩子散步归来，碰上内海父女，他们都表示挺惊讶的。真茗的父母极少会在私塾出现，若不是桂小太郎的再三确认，小伙伴们一度怀疑过真茗其实是孤儿。
“诶？你们要回老家，不再来私塾了吗？”听完内海爹的解释后，松阳老师微微蹩起眉头，“会突然下这个决定，是家中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真茗，你先去好好和你的朋友们告别吧，我有点儿事想私下和老师说。”内海爹把真茗打发走后，破天荒地露出严肃的神情，“实不相瞒，我们家确实是出了大事……”
被老爸打发走的真茗硬着头皮走向她的小伙伴们。
“喂，别露出这种‘真茗真茗你是要挂了吗’的奇怪眼神啊喂，很诡异啊。我又不是去什么异次元空间，还是会再见的嘛，干嘛这样啊你们。”她装作满不在乎地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啊啊，所以说告别什么的，果然是最麻烦了。
“真茗你是决定去泡外乡的妹子吗？啧啧，看来我们这里的妹子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啊。真茗，别怪银酱没提醒你，男人啊总有一天会碰到一只把你咬得死死不放的母老虎，在遇到她之前你要努力地把妹多【哔——】几个妹子哟。”
“……………”真茗面无表情地看着坂田银时，看得他心里发毛。
“干、干嘛这样看银酱啦？告诉你哦，银酱对耽美没有兴趣哦，不过你如果能剪成V字刘海，银酱还可以考虑一下。”
真茗皮笑肉不笑，“不，我不过是想你滚远一点。请问你是要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喂喂喂——！看在我们现在在很文艺很感人地告别的份上别这么凶残好不好？拜托你！给银酱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好吗？你也不想在日后的同学会上，一提起‘内海真茗’这个名字银酱就会想起打人打人打人以及打人哦别忘了还有打人这样的事吧？”他准备拔腿就跑。
“说实话，如果不是我老爸在我真想马上就把你的头发全部揪下来。我想我不会介意给你留下那种回忆的。= =”
“你太无情了喂！这么无情的汉子是泡不到妹子的！妹子喜欢的都是像银酱一样温柔大气又是天然卷的好少年！假发矮杉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对吧？”某货试图召唤俩小伙伴附和自己，无奈与对方的好感度不足，无法达成最终目标。
“……哼。”
真茗默默地循着那声冷哼望去，给予高杉晋助同情的眼神，“那个……矮……唉，算了，这时候就不跟你吵了。晋助，你一定要努力地长高哦，你的身高竟然到了让我无法发现的地步，实在是太……”
“闭嘴！收起你那愚蠢的眼神！-_-#”
“……靠！老子好不容易用温和的语气和你说一次话，你就不能给点面子么死矮子！”
“你再说一次？谁是死矮子？”
“高杉晋助就是个死矮子，死矮子死矮子——！”她朝他做了个鬼脸，“下次再见的时候说不定我还是会比你高哟~！”嗯……下一次见面……还会有吗？不知道这一走会是多久，也许会是永远也无法再见了呢。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到时候就比比看啊。不许迟到，你知道我最讨厌等人。”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真茗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都化作一个无奈的笑。
——什么啊，结果连告别也是在吵架嘛，果然他们俩不吵架不行。连“再见”也不会好好说的家伙，看下回见面她怎么修理你。
其他人：为什么我们总有一种永远读不懂真茗与高杉的世界的感觉。
一团顶满杂草的东西突然蹿到真茗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一群人不断地抽搐着嘴角默默看那人把遮住脸的黑色长发撩开，露出一张笑得特二的脸。那家伙趁大家还在呆滞中，迅速地抓起内海真茗的左手，把一个东西套入她的无名指中。
“诶嘿！真茗，生日快乐！”
真茗死盯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草戒指，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生气，然后把这玩意脱下来丢给他，不过……她又好像不怎么想这么做。次奥啊，这家伙到底懂不懂戒指和左手无名指的含义啊？！
其他小伙伴都惊呆了。
“假假假假假假发！你你你你你你干了什么！”这是求婚的节奏吗？为了挽留真茗而临时想出的蠢办法还是早有预谋？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这心思啊！
桂小太郎一边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回以他们奇怪的眼神，“什么干了什么呀？给真茗送生日礼物啊。妈妈说，只要有人把戒指套在对方左手的无名指上，对方就能获得幸福成为人生赢家哟，嘿嘿，只要这样做真茗就会很幸福吧？”
嗯，看来他什么也不知道。= =
真茗与她的小伙伴们默默扶额。
“笨蛋，才不是这么回事啦！这个是……唉，算了算了，现在说了你也不懂。”真茗把插在他脑袋上的野草拔走，怒气在望到他无辜的表情时瞬间消退成无奈，然后在他过于热切求表扬的注视下脸逐渐变红。
他依然是没有察觉到女孩的小心思，继续盯着她求表扬。
拗不过他，她别扭地撇过头去，晃了晃左手，“知道啦知道啦，这个我会留着的，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样可以了吧？”
“嗯！真茗最好啦~！最喜欢真茗了~！真茗生日快乐诶嘿嘿，下一年也一起过吧。”他抱住真茗欢乐地蹦跶着，没看到女孩又因为他刚刚的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
天然呆果然是大杀器啊！因为什么也不懂所以完全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一番让人脸红的话啊！←此乃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真茗，走吧。”内海爹拨开一群臭小子（= =）牵着女儿就走，临走前还不忘瞪几眼最可恶的那个臭小子，凶残的目光让桂小太郎不由得思考自己的头发是不是还没理好。
由于脑电波不在一个频率，内海爹的攻击宣告无效。
“真茗，再见了，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哦！”
“真茗真茗，再见。”
“真茗真茗真茗，生日快乐——！日快乐——！快乐——！乐——！”
唯一一个生日祝贺夹杂在道别声中，显得分外明显。忽略那个很奇怪的回音效果，内海真茗还是挺高兴的。她清楚，那又是一个不肯跟她说再见的傻逼。
嗯，既然他们都不肯跟她说再见，那她还说个毛线！
“你不和他们说一声‘再见’吗？或许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哦。”扫到女儿左手无名指上的藤草戒指，内海爹眉头一跳，“……真茗，乖，把那玩意摘下扔了吧。”
“不说。因为我只不过是暂时的离开而已，很快又能回去啦。……喂，老爸你干什么，这个可是我的生日礼物诶！说起来你都没送我生日礼物！”真茗打掉她老爸伸出的魔爪，宝贝地把左手护在身后。
内海爹欲哭无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谁嫁出去了啊喂！”
回到家后，内海真茗和她爹开始了疯狂的收拾行李之旅。唯一的小插曲便是内海伊澄在看到姐姐手上的藤草戒指之后用尽各种办法想拿掉它，但无奈一向对他千依百顺的姐姐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死活不从，内海伊澄第N次打滚撒娇无用后宣告累了，要洗洗睡。
打包了一半的行李，内海真茗也觉得有点儿累了，于是也打算去洗洗睡。
接着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两姐弟一起睡的诡异情况。说实话，这还是伊澄出生以来真茗第一次和他一起睡。
不过内海真茗睡不着，原因当然不是她弟，而是因为椎名真叶。
一闭上双眼，椎名真叶死的情景又会浮现，让她又难过又怕。她是如此庆幸内海伊澄睡在她身边，给了她不能哭的勇气。她相信，只要她弟弟在场，她是不会哭出来的，因为她要做最坚强的姐姐。
原本计划是第二天就搬家，但很多东西都打点不过来，等真的搬去所谓的老家时，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的事情了。真茗没想到所谓的老家竟然离她家的村子有这么远，他们足足赶了□□天的路，换乘了好几趟车才到。
老家的房子在比较偏远的地方，不过抄捷径走上十二三分钟的路就能到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小村庄不大，但里面的村民都很热情，看到那偏僻的木屋有了新主人都很高兴，还邀请他们晚上到村子里洗尘。
从收拾新家到适应新环境一共用了两个多月。内海真茗不用说，她的性格爽快率真，一向都很有人缘；倒是连内海伊澄这个从小性格偏内向的孩子也变得阳光起来，喜欢和同龄人打交道，这一点让内海爹挺欣慰的。
时间就这一点一点地过去，不知不觉中，还有两天就要迎来新的一年。
内海真茗跟新朋友玩累了就牵着弟弟跑回家准备吃晚饭，就看到自家老爸脸色铁青地把什么东西放到衣服口袋里，交代他们姐弟先吃饭就急冲冲地跑出去。
等到内海伊澄都犯困了，还没看到老爸回来。真茗一边拿着故事书讲故事给弟弟听，一边又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最后内海伊澄都睡着了，内海爹还是没回来。
内海真茗很不安。
就是莫名其妙地不安。
“……嗯？真茗你还没睡么？”害怕吵到孩子睡觉，轻手轻脚进门的内海爹看到坐在客厅里打瞌睡的真茗，招呼她回去睡觉，“乖，回房间睡觉吧。”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恶战。
真茗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老爸，你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才没有。伊澄呢？你已经哄他睡下了吗？”
“嗯，我刚刚给伊澄讲了故事。喂，别扯开话题啦。”
内海爹打了个哈欠，“哈啊——真茗真是厉害啊，以后也要好好照顾弟弟哦……拜托你了，真茗，如果可以，千万不要和伊澄起争执。你们两个都是我和你母亲非常珍视的存在，千万不可以再走上那种道路。啊啊，好困好困，爸爸随便填饱肚子就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哦亲爱的。”
真茗不依，“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和她母亲去世不久前说的那些话意思有好几成的相似。
“哎呀，是夸奖你这个姐姐当得好的意思哦。谢谢你，一直这么努力地保护你的弟弟。你做的非常好，真的。以后面对那些黑暗时一定要记住，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你的弟弟也是爱你的。乖，去睡吧。”说完，内海爹把桌子上的灯吹灭。
借着微弱的月光，真茗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父亲的表情——不知是悲还是喜，那双眼里满是怀念的温柔中又包裹着不舍的哀伤。
内海真茗沉默着回房，没有追问。
一切的追问在这一夜里都显得过分的苍白。
真茗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内海爹突然说要去仓库取点东西，中午应该不会回家吃了，让姐弟俩去村子里蹭饭吃，晚点儿再回来。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真茗还是照做了，和老爸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牵着弟弟到村里玩。
村里的一个大伯说刚刚上山砍柴，看到一群人停在她家门前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担心那些人会不会是内海家的客人，于是问她需不需要回去一趟。
内海家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惯的，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客人？
不知怎的，内海真茗突然想起平子意味深长的眼神，越发地害怕。她原本想留下弟弟一个在村子里，但内海伊澄一定要跟着她，她便只好牵着弟弟飞快地跑回家。
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没有人在。”
“嗯？附近都找过了吗？真的没有人？”
“是的。接下来要怎么办？”
听到这说话声，内海真茗停下脚步，向弟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蹲在树后，连探头也不敢，生怕让对方发现。
“算了，反正解决掉那个男人后那个小姑娘迟早也会跟我们走。呵，真是个蠢家伙，竟然这么坦然就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去送死。不过，也算他识相。都处理好了吗？”
“是，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解决掉那个男人？？？？
“那这间屋子怎么办？那个男人都不在了，它还有必要留着么？不如也和那个男人一样，烧掉算了吧。”
“……呵，它还有用，留着吧。我们晚点再来接人。”
真茗捂住弟弟的嘴，红着眼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们一定都是椎名家的人，过来是为了找她么？呵呵，她真的是太天真了啊，竟然以为椎名家的人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不、不对，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她的父亲！烧掉是什么意思？
等到那些人都离开，真茗交代她的弟弟先去村子里躲着，没事不要随便跑出来，晚点儿姐姐一定会去接她。
再狂奔到仓库的时候，她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终于无力地跪下。她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强烈的悲伤再次压得她没法喘气。她用力地捶打着地面，心中还尚存一点儿的希望。
对、对！或许老爸不在里面呢……
——竟然这么坦然就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去死。
——是，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
还有，昨日夜里，她半夜起身喝水的时候隐约听到的呢喃。
——小瑶，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呢。
瑶，是她母亲的名字。
……
——以后也要好好照顾弟弟哦。
……
够了，够了，够了啊！！！
这种托付什么的，是你们做父母的责任啊，全部推给半大的女儿这算什么！她真的已经受够了啊，这种有父母也和孤儿没什么区别的生活，她真的受够了！
回来啊，快回来啊，就算你们打她骂她无视她也没关系啊，她只要你们回来，只要你们站在她面前啊！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抛下我啊……老爸……老妈……”
“你有没有想过，老妈需要你，可我和伊澄也很需要你啊。就这么坦然地把责任都丢给我，然后自己去死……这算什么！”
火光在她眼前跳跃着，明明是这么温暖的色彩啊，她为什么就感觉不到暖意呢？冬日的寒风带着硝烟的味道，呼吸着干燥的空气让她的胸腔都开始疼痛起来。
她伏在地上，终于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到土地上，也不管自己的脸和衣服是否被弄脏，她就那样任性地趴在地上痛哭。
等到村子里的人发现这大火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救火的时候，便看到这个假小子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红肿。他们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答应，就一直哭，仿佛她就只剩下这一个表情。
“嗯？真茗，你弟弟呢？”
……对了，她还有弟弟，她不是一个人。
她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爬起来又往村子里跑。
没有！没有！没有！
跑到哪里都没有！
真茗又跑回家，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弟弟。
她心底一寒，又连忙安慰着自己，“对，伊澄一定是太害怕了所以找了个很难发现的地方藏起来了而已……没错，伊澄会没事的……”
内海伊澄是她最后的希望，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她不能再失去他了，不能啊！
“诶诶？真茗？你也一起来倒计时嘛，还有三个小时就是新年了哦！”村子里的小伙伴招呼着真茗。
“有没有见过伊澄？！”她也不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抓紧了对方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你说啊！你说啊！伊澄在哪里！！”
被这样的真茗吓了一跳，小伙伴们呆呆地开口，“啊……？没、没有……”
得到了答案，真茗没有再浪费时间，而是坚持地继续找下去。
没错，没错，伊澄还活着的，伊澄一定还活着！
“离新年还有一小时……”
可恶，她已经找了很多遍了啊，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伊澄伊澄，你到底躲在哪里了？！
“离新年还有二十分钟……”
连最偏僻的那间老房子也找过了，还是没有！
“还有十分钟……”
不记得第几次拨开草丛，真茗望着空荡荡的草地沉默不语。
……真的找不到了吗？
伊澄……
“还有三分钟……”
真茗把脚步放缓，瘦小的身子摇摇欲坠。
“最后一分钟，倒计时！”
她靠着墙，缓缓地蹲下。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
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头一回发现冬夜的寒风是这么冷，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喉咙，令她的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二十，十九，十八……”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仿佛是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嘴里不知道在轻声呢喃着什么。
“十！九！八……”
好、好冷……
好孤独……
你们到底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扔下她一个人……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她抬头，迷茫地望着那边的喜气洋洋，忍不住扯出一个笑容。
“老妈、老爸、伊澄，你们到底……在哪里啊……过年了哦，你们再不回来我就把东西全吃光了哦……”
回答她的，唯有阵阵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