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那些时光【十】（1 / 1）
简单地办了母亲的葬礼，内海真茗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接受村民们的寒暄。内海家没有亲戚，真茗也从未听说过父母还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来参加这个葬礼的只有住在附近的村民们，使流程也省去了许多。
安抚好情绪还是不大稳定的弟弟，真茗望着母亲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真茗，你辛苦了啊。”作为邻居，桂家自然是村子里最早知道内海夫人过世的存在。但桂小太郎还是近几天才知道这件事——前些日子他都在私塾里面，还在奇怪为什么真茗过了这么久还不回来上课。桂妈妈牵着儿子，心疼地望着女孩瘦削的下巴，“别把身体熬坏了，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真茗摇头，动作僵直得像个机器人，“谢谢桂阿姨，我没事，我过去帮帮我父亲，先告辞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迈着飘忽的脚步向内海爹走去。
“真、真茗，你真的没事吗？”桂小太郎跑上去牵着真茗的手，担忧地把脑袋凑到她跟前，“真茗，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好诶，像高杉每次量完身高后的表情。”
“……我没事啦，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欠抽么？”她勉强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面那句话被矮子晋助听到你就死定啦。”
如果是正常的真茗一定会用力地一掌拍他的脑袋接着哈哈大笑着说“矮子晋助什么的今年一定又没长高对吧？”，现在这个反应淡定得过分的真茗绝对不是原来的她。
迟钝的桂小太郎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愣着松开手任真茗像只僵尸一样离开他的视线。又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老半天，这孩子对他母亲说了几句话后就跑开不清楚要到哪里。
内海真茗让父亲带着弟弟先回去，她自己还想在母亲的坟头多坐一会儿。她在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不能多陪母亲一会儿，那至少在母亲死后能够多待一会儿吧。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坟头，寂静得近乎诡异。
啪嗒啪嗒啪嗤啪嗤喵喵喵嗷嗷嗷——
不远处的小树丛传来奇怪的声音……喂，内容也太奇怪了吧！
她转过头去便看到桂小太郎那笨蛋死死地抓住一只小猫的身子，而那只小猫不停地用爪子抓他的脸和手臂，他却硬是不肯松手，再抓下去目测他就要变成正牌的小花猫了。
他狂奔过来，献宝似的把小猫凑到她面前，满是抓痕的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真茗快看啊，是肉球哦，诶嘿嘿。嗷——！被肉球摸到了，好幸福~~~”
真茗叹气，接过小猫放在怀里好好安抚。其中她也被抓了几下……咳，这个忽略不计。
“笨蛋，你在干嘛啦。”把小猫放走，她抽搐着嘴角无法直视正挥舞着小手帕眼泪汪汪地向小猫告别的某二货，忍不住扯了下他的马尾辫，“不要在这里胡闹啦，亏你年纪还比我大来着的。”
那个笨蛋答非所问：“真茗不高兴。”
真茗白了他一眼，“废话，这种情况谁能高兴得起来啊！”
“可是我想要看到真茗高兴的样子啊，所以想了很多很多让真茗高兴的办法。”他认真地掰着手指，“不过真茗很少难过呢，实验的机会也很少。但事实证明，我的方法似乎都不管用呢，真茗还是不高兴……有时候会想，如果实验的机会能再多一点就好了，诶嘿。”
“喂喂喂= =，你到底是多想我难过啊混蛋！还‘诶嘿’个什么？你以为你卖萌我就会原谅你吗？！”真茗伸手拧着他的耳朵，“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哪里会有人希望对方心情不好的？你是欠揍吧你！”
“真茗真茗真茗好痛好痛——嗷嗷嗷嗷嗷——好痛啊真茗！真茗你不要生气嘛，你一生气眼珠子就会瞪得好大好大好像快要掉出来……呜我错了，其实真茗的眼珠子很小才不会很大呢，真的。为了表示歉意，真茗去我家玩红白机吧。”
真茗一脚飞踹在他的脸上，一招KO假发子。
“滚吧你！”
“……呜呜呜，真茗你不爱我了真茗。”
“别乱学肥皂剧里的台词喂！-_-###”
“嘤嘤嘤，真茗你昨天才说你还爱着我的。QAQ”
“敢调戏本大爷？哦？一段时间没见，桂小麻烦你胆子大了不少嘛，是怀念起被本大爷揍的日子了吗？”真茗摩拳擦掌，迅速扑上去把这段时间的负面情绪全数发泄在某个纯粹作死的家伙身上。
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出气，真茗坐在地上嫌弃地睨着一脸血的某人，把他刚刚擦鼻涕的手帕盖到他的脸上。
“喂，你为什么要故意气我。”其实她早就察觉到这家伙是故意在她面前装傻犯二。他的剑道在私塾里是数一数二的，甚至还赢过高杉晋助几次，怎么可能会经常被村子里的孩子欺负？还有，她打他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躲开，他却故意接下，这到底算什么？
真茗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但有些事情还是想亲耳听到对方承认。
“咦咦咦——？被发现了吗？！好可惜，我还想着能一直瞒着真茗呢。”他吃惊地把小手帕扯下，眼神四处躲闪着，“我悄悄告诉你哦真茗，听说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发生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我猜你生气的话会不会召唤出七只肉球什么的……”
“笨！不是说这个啦！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故意在我面前装傻，故意被我欺负啊！你明明就比我厉害吧混蛋，干嘛让着我啊，你是看不起内海真茗大爷吗？给我正经一点啦，我可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说话诶。”
“……唔，不这样做，真茗就不会把不好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啊。真茗这么要强，是不会想依靠什么的吧，我能做的就是当真茗的出气筒啊，嘿嘿。”收敛起二货的模样，他抬头望天，心情似乎很愉悦，“能够让真茗高兴起来，我也很高兴哦，这次绝对是真的！”
……
混、混蛋，这时候说这种话太犯规了啦！
真茗捂着发烫的脸，特傲娇地扭头不看他，“哼，别以为你这样说我、我就会高兴，才不会呢！我才没有很高兴呢！你也太蠢了吧，果然这一种傻瓜办法只有傻瓜才会想出来。”
“嘿嘿，真茗脸红了，好可爱。”隔壁的人直截了当地挑明了她的心事。
被说中真相的她立马炸毛。
“才、才没有！哼！”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他正歪着头朝她微笑，不闹腾不抽风的时候倒还真的有那么几分帅气。
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内海真茗立即收回目光，假装自己正在眺望远处。
若干年后再回想起这一段，她只能很无力地扶额无奈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被拐跑。没有什么很浪漫的英雄救美情结，更加没有各种霸气的告白攻势，她被那个一直用别样方式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大哥哥骗走了一颗真心，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外表强悍内心柔弱的小妹妹，自以为是自己在保护对方，却不知晓被庇护的人一直是她。
那个笨蛋啊，在用一种温柔得过分的办法保护着她强得过分的自尊心。
两个人沉默着坐了好久，久到桂小太郎都忍不住站起来表示要再去捉一只小猫逗真茗开心。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小手指。
真茗抬眼瞅着他，和他对视了几秒之后她又有点儿别扭地左右乱瞟，最后支支吾吾地才把话说出口，“我说……你……能不能……那个……咳……就是那个……额……那个就是那个……”
“诶？”
“就是那个……别走啦！别走！”她红着脸破罐子破摔地大喊，喊完后又很不好意思，连忙松开他的小手指抱头□□，“我、我在说些什么啊，啊啊啊，我这个笨蛋！”
“好啊，我会留下哦。”他又重新坐下来，弯起双眼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真茗要是不高兴的话就打我吧，心里会舒服很多哟！母亲和父亲还有老师都说真茗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偶尔任性一次，应该没有关系的吧？诶嘿嘿，就像我啊，偶尔也会任性一次在拉面店里点荞麦面呢。”
“不，你明明是每次都会这样任性地干傻事吧，还有这分明就是两码事没有可比性啊。我错了，其实你的大脑果然是一早就随着你的真发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吧。”真茗垂下眼，“其实老妈走了之后，我一直很怕。”
他安静地听着。
“很怕身边的其他人也会和老妈一样，一声不吭就突然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好想哭啊，特别是梦到老妈最后一次和我一起睡的那一幕，鼻尖就酸得很。可是他们不让，老爸老妈都不允许我哭，所以我就一直一直对自己说‘内海真茗，你不许哭哦，要是哭了你就是小狗’。可有时候又会想，为什么小狗可以哭，我不能够哭呢……”
听到这里，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搂过真茗把她抱住，两手紧紧地按着她的脑袋，让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好了，现在把真茗的脸给遮住了，真茗的表情是怎么样除了真茗没有人会知道的哦。真茗是哭还是笑都没有人会知道的哦。再广播一遍，真茗现在到底是哭还是笑还是生气呢，诶诶，我不知道耶。”
喂，够了哦，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节奏是怎么回事。要真哭了，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吧，衣服会弄湿的吧。
算了，相信你一次。
她的身子逐渐放松，手抓住他的衣服，轻声地哭泣着。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有如试探般的、还顾忌着什么的、小心翼翼的哭泣。
老妈……不要走啊……不要抛下我们就这样离开啊……
“不要、不要、不要走……”
他轻声地安慰她，“不会的，大家都不会走。没事的真茗，没事的。”
她抽噎着回答，“嗯。”她揪住他衣服的手一紧，感觉心里除了难过之外还涌入了一丝暖意。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在家人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第一次学会依赖别人，第一次意识到……她一直以来也没这么讨厌这家伙。
“喂。”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想说自己已经哭够了，可以放开她了。
“嗯，我在。”对方飞快地回答，那安抚的语气让她莫名地一愣，鼻尖又开始发酸。
可恶啊，不要对她这么温柔啊！
她悄悄地弯了弯嘴角，决定要任性一回再多靠一会儿。
“这种问题我当然是……知道的啊……”
你在什么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