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柳郎其人(1 / 1)
木嵘在东方佑那里碰钉子的事情被白瑞霖知道后,他想了想,倒也能体会东方佑的心情,再综合木嵘偷听到彩和东方容之间的对话,他理智上已经不再怀疑他们,认为他们来乐正府只是为了神医的名号。
他边品茶边问:“慕盟主害怕毒性恶化,请那位医者连夜解毒的事情……”
“已经吩咐下去了。”木嵘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根白色的翎羽,“此物是从客房中寻得,不知少门主可知这是何物?”
木嵘虽是剑铭阁的人,理应跟慕之珩更加亲厚一些,但他也知道,此事直接问白瑞霖才能得到最快速、最准确的结果。
白瑞霖闻言接过他手中的翎羽,他反复端详了半晌,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透过轻薄仿似没有重量的翎羽,他好像看到了一张惊艳绝色的男子脸庞……
对,阿夜曾经因为好奇特地偷来把玩过!
白瑞霖眼睛一亮:“这是‘无影羽’!”
虽然从未见过无影羽的样子,但身为剑侠的木嵘不可能不知道它就是无色坊杀手专用的暗器。传闻这种翎羽在阳光下也没有影子,轻盈无比,即使在面前飞过,若是功力稍欠之人根本无从发觉。他拿过翎羽,在羽毛底端轻轻一碰,小盖滑落,羽内中空。
“难不成乐正府中混有‘无色坊’的杀手?”
“……”白瑞霖没有回答他,而是缓缓地踱步到小窗前,眉头深锁,望着黄昏时分艳色漫天的云霞,陷入了沉思。
日头偏西,偌大的乐正府也渐渐沉入暮色的笼罩。
鲤池畔已经没有了东方容的身影,她被耿无秋急急忙忙地唤去给剩余的人解毒。耿无秋率性,虽然前不久还对乐正冥恨得牙痒痒,但一个月来,他已经把乐正府所有的秘辛几乎套得干干净净,便也顿生无趣,不由地催促东方容快些为乐正冥诊治,只求早些离开。
留东方容一人在屋内解毒,耿无秋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踱步而出。
“喂!”
他循声望去,见彩正倚在连廊的朱红雕花柱旁,腰别竹骨扇,笑眯眯地朝他勾了勾手指。耿无秋撇了撇嘴,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怎么啦?无事露笑脸,非奸即盗。”
“嘿嘿,耿小弟这般聪慧,真叫大哥我望尘莫及啊。”彩的话貌似谦卑,实则又从辈分上占了耿无秋的便宜。
耿无秋知道跟他耍嘴皮子无益,便白了他一眼道:“说吧说吧,你肯定是有事儿拜托小老儿。”
“喏。”彩变戏法儿似的捏出一张字条,递给耿无秋。
“穗?”耿无秋打开字条,瞅着字条正中一个小小的“穗”字,不由地奇道,“你又耍什么花招?”
“附耳过来。”
彩招了招手,在耿无秋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话毕,耿无秋布满褶皱的脸上瞬间展开笑颜,连伪装在嘴角黑痣上的细长毛发也颇为应景地飘了一飘:“嘿,没想到你小子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真有用。”
“那是自然。”彩轻车熟路地抽出竹骨扇,刷地打开,兀自风流倜傥地摇起了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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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三日,东方容日夜无休,总算将乐正府所有的毒都解了。
纵使遇到乐正冥和东方雅,她也一闭眼、一咬牙,迅速开了方子,眼不见为净。此时,她正窝在锦被中美美地补着觉,耿无秋却在她房门前徘徊来徘徊去,发愁要不要进去。
“人找到了?对照个笔迹用了三天,你是越老越慢了吗?”彩从另一扇门里出来,身后跟着瑟瑟缩缩的小张亭,虽然习惯性地吐槽耿无秋,但他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期待。
耿无秋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想要反驳或者欣喜的意味。
“让我猜猜……”彩抿了抿嘴唇,黑曜石般的眸子转了一圈,开口道,“这个人我们认识,并且,小容也知道。”
耿无秋继续点头。
“不会吧。”彩眼角有些抽搐。
“不会什么?”
“不会那个什么柳皓轩就是乐正克吧?这也太……”
“不是啦!”耿无秋张开嘴大叫,“乐正冥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利用自己的亲孙子呀!不过……这个人也确实和乐正克有些关系。”
“那我知道了。”彩摸摸下巴,转身戳了戳小张亭头顶的小发髻,笑道,“趁你容姐姐现今心情还算舒爽,有什么要求直接对她撒娇,我保证这次不拆穿你。”
“谢谢大哥哥!”小张亭嘴上说得乐呵呵、恭恭敬敬的,心里却腹诽道:你该挑的刺都挑了,我哪里还有什么隐瞒。
看着小张亭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小小的身子拐进屋里,耿无秋偏头问:“不告诉她?”
“先等等。”彩掏出扇子晃了晃,眯起眼睛,方才可亲的表情骤然变冷,语气如霜,“我倒是想会一会,这位柳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颇有耐心地花了六年时间,终于骗到无妄岛机关图的柳皓轩不巧就是姓柳,更不巧的是,东方容还真见过他。
耿无秋像逛自家宅子一般左拐右拐,穿过小花园,下了蜂腰小桥,踏进下人院。
乐正府颇大,府内下人自然也多,这位柳先生的居所虽然同主院没法儿比,但地位显然高于一般下人。单独的小院内仅有一间房,门上还有一个粗糙的牌匾,“书画苑”三个大字笔力遒劲,虽然劲力内敛,也不能掩其锋芒。
“小老儿是来送药的。”耿无秋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
这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又不乏戒备之意。彩皱了皱眉,觉得好像哪里听到过,他悄悄地在指尖夹了一支无影羽,伸手挡住要推门的耿无秋,轻轻摇了摇头。
他让耿无秋等在门外,自己则一脚踹开门。
“轰——”
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他飞身进入,上梁,居高临下地睨着抽剑向门的柳亦辰柳先生。
咦?这张脸,虽然变得又黄又瘦,但显然是老四啊!怪不得招式那么熟悉。彩的眉只皱了一瞬,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承让了。”他笑得得意,“上一次让你逃了,此次何不打个痛快?”
柳亦辰剑眉星目,即使处于下风也不慌乱。他嘴唇紧抿,下巴坚毅的轮廓线微微上扬,一双鹰隼般的双眸盯着彩。
“别看了,你打不过我的。”彩从横梁上跃下,月白色袍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他恰好直接落座于木圈椅之上,随手捧起手边的茶盏,掀开茶盖,闻了闻:“阁下就喝这种茶?乐正雄可能现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人院里居然住了这样一名绝世高手吧。”
“你来乐正府是为了秘阁。”柳亦辰没兴趣跟他搭腔,而是冷冷地道出他最初的目的。
“嗯哼。”彩翻了翻眼皮,嫌弃地放下茶盏。
柳亦辰收起剑,走过去坐到另一张圈椅之上:“钥匙不在这里。”
“我自然能料到。”彩打开扇子,边扇边笑,“你在乐正府当了六年细作,好不容易将钥匙偷到手,还不赶紧交差?”
柳亦辰瞟了他一眼:“我不认为无色楼尊主跑这一趟是为了比试。”
“为何不是呢?”彩将右脚踏于椅上,右手执扇一下一下地敲着左手掌。
“纵然无色楼信息网络庞大,但我自信从未露出破绽。你来找我之前绝不可能知道我就是当日盗走钥匙的人,除非……”他的神色中闪过一丝黯然,“除非是因为那个女医者。只有此事不全经过我手,才可能有漏洞。”
“不错。”彩看着柳亦辰骄傲得近乎自负的侧脸,笑道,“信不信,三日之后,你背后效忠的主上是谁,无色楼一定能查到。”
“是吗?”柳亦辰不置可否。
耿无秋在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气不过他们俩还在打太极,大跨步冲了进来,吼道:“还废话什么!直接把这混账揪过去交给丫头处置啊!他骗得丫头差点儿死在岛上,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哎~”彩突然将手中的竹骨扇扔向耿无秋。
耿无秋本能地接住,碍于扇子上强大的力道,不得不后退了两步。
“耿小弟急什么?柳先生难不成会赖了这件事吗?”说罢,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柳亦辰。柳亦辰面无表情地道:“信是我写的。”
“人呢?”
“我骗的。”
“那就成了。”彩慢悠悠地从圈椅上站起,“人终究因你而死,柳先生是不是该给无色楼一个交待?”
柳亦辰慢慢闭上双眼,没有说话。
“嘿,这混小子,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耿无秋脾气又上来了,急走了两步。彩一瞬间旋到他面前,挡住耿无秋,传音入密:“慢着!你打不过他!”
耿无秋看到彩玩世不恭的表情里夹杂了一丝郑重,担心坏了他的事,只能偃旗息鼓。
“怎么,难不成柳先生看不起我无色楼?”
柳亦辰转过头,说出口的话仿佛结上了一层霜:“她没有死,更何况她是无妄岛青穗,和无色楼从无干系。”
“心都死了,那副躯体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再说了……”彩看了眼柳亦辰。“无妄岛的青穗早就死了,她是无色楼尊主的小妹——东方容。”
听到此,柳亦辰的眼神像箭一样射向彩,冷如坚冰的表情也仿佛在缓缓融化。
彩对他的改变很满意,他从耿无秋手中拿过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左掌,笑道:“世间只有一个东方容,无色楼的东方容。至于昔日东方世家长女为何能到我无色楼,你管不着。阁下能让一个无辜单纯的女子为你彻底改头换面倒也算有能耐,不过这能耐嘛……”
彩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未尽之意尽是讽刺。
“耿小弟,走咯~”他说罢,率先踏出房门。耿无秋则狠狠地瞪了一眼柳亦辰,随着彩走了出去。因为与彩多年培养成的默契,他虽然不明白彩这样做是何用意,但想来不会有错。
从下人院出来,穿过蜂腰小桥,彩一直都一副若有所思状,耿无秋有话不能问,憋得实在难受。经过小花园,花木掩映中,仿似有一道身影疾步行来。
彩顿足,抬头,突然闻到一阵独特的草木香气。
他收起扇子,半斜倚在耿无秋的肩膀,将自己身体几乎一半的重量都靠了上去。耿无秋连忙扶住他,心里暗骂这小子假借由头偷懒,但嘴上仍旧说:“少爷可还好?小老儿就说没必要散步嘛,你这身子骨哪撑得住从客院走到下人院哪。”
听到声响的乐正雄走了过来:“公子不舒服?不如本座唤几名守卫送你回房?”
“不麻烦了。”彩由耿无秋扶着走上前,距乐正雄近了,那股草木香气更加浓郁。他看向乐正雄的手掌,五指微曲,手背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极力隐忍怒意。
“在下歇息片刻就好,门主若有急事大可先行。”
乐正雄礼貌地拱了拱手,大跨步走向一条不起眼的幽径。
看着乐正雄急匆匆的背影,彩渐渐直起身子,眸中蓄起浓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