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天机顽童(1 / 1)
“神医莫轶?”耿无秋瞪大双眼。
“嗯。”东方容点头,眸中蕴起痛苦之色,“我想,应该是师父看到我死了,便下毒报复乐正世家吧……”东方容是医者,她最清楚医者仁心。师父虽然性子乖张,但若要他投毒去杀死一个人是万万做不到的。现今为了她,师父竟然……
师父的矛盾与痛苦,她简直感同身受。
她想,若是了结了乐正世家的事,她便回无妄岛去陪师父吧。而当彩听到东方容说出□□名字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惊讶。
其实在这之前,他早就知道毒是莫轶所下,确定了东方容重生前的身份之后,他找她,也是为了乐正世家的毒。神医下的毒,除了东方容,他想不到第二个人能解。
“那还等什么?”耿无秋嚷嚷,“咱们卷铺盖走人,这毒,不解了!”
“不行的。”东方容吃惊地盯着耿无秋,“三百多位病人正在受苦,作为医者不能置身事外的。”
“傻丫头,这是乐正冥应得的!你发什么善心?你再不走,我把你打晕了带走!”
“老爷爷,不行,绝对不行的。”东方容连连摇头。
耿无秋挽起袖管:“嘿,你这个固执的丫头。小子,快帮我把这丫头绑了。”彩闻声而动,“啪啪”两声,耿无秋就只能保持挽袖管的动作,被定在原地了。
“谢谢大哥。”
“小容,乐正世家的人要救,不只是因为他们是数条人命,其中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
“我明白。但我救他们,一来是为师父赎罪,二来,我想不出不救他们的理由。”
彩点了点头,踌躇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小容,其实这世间每个人都不是一张白纸,我给你展示了我想让你知道的一面,但另一面,我也有所隐瞒。但终归不会害你。”
东方容展颜一笑:“谢谢。”
他要做的事想必干系甚大,小小地透露给她这点不算消息的消息都有可能撼动整个局面。但他相信她,这已经足够让东方容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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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嵘派出的探子并未探听到什么可疑的消息,同时他又听人来报,新来的女医者真的研制出了解药。他想了想,并没有让下人去通报慕之珩,而是自己先确定清楚了再说。
走到客房门口,礼貌地敲门,得到允许后,木嵘推门而入。
他扫了一眼,看到那位病怏怏的男子正虚弱无力地半倚在床边,女医者收起药方,正递给一旁站着的老者。
“木大侠。”东方容微笑颔首,示意他稍等片刻。
耿无秋装模作样地浏览了一遍方子,点头道:“姑娘写得没错,这几味药之间并无相克。”
“那便好。”东方容转头对木嵘道,“木大侠,这些药从抓取到熬药再到送药全程需由我的老管家监视,没问题吧?”
木嵘只道是她害怕中途出错砸了她的招牌,便点头应允:“自然应该。”
之后,他派了一个下人跟着耿无秋,必要时为他指指路、找找人。他们走后,木嵘拱手问东方容:“不知此药何时能生效?”
“仅需一盏茶。”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木嵘面露喜色。
东方容微笑道:“但这药却可能只适用于柳先生一人。”
“这是为何?”
“个人不同,中毒的深浅亦是不同,解药的分量和配比自然也就有了差异。是故我要看过每一个人才能下药。”
“原来如此,辛苦姑娘了。”
“但是。”东方容看了眼床上的彩,笑道,“我既然解了这毒,不知乐正世家,抑或是江湖正道会给我怎样一个酬谢?”
木嵘仿似早就料到东方容会有此一问,他从容地开口:“若是乐正世家安然无恙,四大世家连同剑铭阁一定会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便好。”东方容踱步到门口,送客道,“家兄身体抱恙,烦请……”
“在下告辞。”
“不送。”东方容看他轻轻合起门,屏息静了片刻,没有听到半点儿声响,确定木嵘这次是真的走了。她松了口气,走到木桌旁坐下来,端起茶杯润嗓,不由地抱怨道:“每次同木嵘交谈,总是心惊胆战的,真累。”
彩掀开锦被,对着东方容悠然入座:“偌大的剑铭阁的内务几乎都是由他操持,此人自然思虑周全,难以应对了。”
“大哥,你何时动手?”
“乐正克这小子的容貌上一次早就被我记了个清清楚楚,易容成他不难。现在就靠你一步一步解毒,在他的方子和乐正雄的方子里做点儿手脚,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嗯。”东方容顿了顿,颇为为难地支支吾吾道,“那个,毕,毕竟他们……”
“小容。”彩打开扇子,嘴角噙笑,“毕竟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我又怎么会置乐正世家于险境?此事于乐正一族来说,只有好处决然没有半点儿坏处。”
东方容放心了。
乐正世家上下三百三十六个人,她会一一看遍,到时一定能找到柳皓轩的。正这样想着,耿无秋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他“咚”地一声将食盒仍到桌上,双手环胸,抱怨道:“你们俩舒舒服服地在屋子里聊天,这些苦活儿、累活儿都扔给小老儿,太不仗义了吧!”
“老爷爷,您经验丰富,眼明嘴利,这几趟跑下来,乐正府中还会有什么秘密?这差事我们做也做不来呢。”
东方容的话很中听,耿无秋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那是,某些人名气倒是大得很,这查探秘辛的功夫没小老儿厉害吧?”
“有耿小弟跑腿,为兄我自然乐享其成。”彩虽然心里很赞同他这话,但嘴上绝对是一丝儿也不饶人。
耿无秋闻言又吹胡子瞪眼打算理论一番,东方容连忙劝道:“老爷爷,您这么辛苦,快喝点儿清茶去去暑气。”她边说边端起茶往耿无秋的嘴里送。
“哎呦我说,丫头你慢点儿,会烫死小老儿的!”耿无秋走了个梅花步,这才堪堪躲过东方容的热茶。被她这一打岔,方才的怒气也不知去了何处。耿无秋接过茶,小抿了一口,说道:“丫头,等一会儿那什么柳先生的毒应当就解了,你可得抓紧咯,不然这三百多人得看到什么时候?乐正府里面美则美矣,但亭台楼阁的太不真实,小老儿住不惯。”
“我看得快,老爷爷你不是更累吗?”
“他哪儿会累?”彩抢着说,“耿小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就往外跑,随便搭一个小丫鬟就能将人家祖宗坟地里长几棵树都问得清清楚楚,满足他那无比膨胀的求知欲嘛。”
“嘿,那是小老儿我有亲和力,不论是小丫头还是大媳妇,都喜欢跟我絮叨絮叨。”耿无秋自豪地扬了扬眉。他见茶已经温了,牛饮了一口,放下茶杯,又坐不住地说:“容丫头,小老儿出去瞅瞅柳先生的毒怎么样,顺便把接下来看谁也帮你打听到。”
东方容总算是清楚明白地知道耿无秋为何被称为“天机顽童”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同彩一起在屋子里品品茶、聊聊天,估计用不了多久,耿无秋便会拽着她去看病人了。
确实没过多久,不仅耿无秋笑眯眯地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当日在主殿见到的白姓贵公子——白瑞霖。
白瑞霖右手端于胸前,左手负于身后,走路时衣袂无风自动,一派儒雅风流。
这般雅致的形容,倒是同彩有点儿相似。东方容如此想着,倒也不敢怠慢。她从木椅上站起,将突然间“虚弱不堪”的彩扶到床榻,而后笑盈盈地同白瑞霖寒暄:“白公子大驾,不知有何贵干?”
“白某听闻姑娘将柳先生的毒给解了,一时好奇不已,打搅了。”他这般说着,眼神却飘到彩的身上。彩不动声色地转了身,侧躺到床的里侧,背对着他们。经过几次同木嵘的交锋,东方容已经熟悉了如何和这些人周旋。他也不愿再在白瑞霖面前露出端倪。
“不过是医者应会的救人之术。”东方容看似谦卑,但说起医术,眸中的自信犹如夜幕中璀璨的星子,熠熠生辉。
白瑞霖拱手道:“此毒来势汹汹,不仅江湖名医束手无策,连宫廷圣手都不明所以,可见姑娘的医术实乃当世魁首。”
“白公子谬赞了。”东方容斟了一杯茶,递给白瑞霖,笑道,“若不是无妄神医立誓不救乐正世家,哪有我的用武之地。”
接过茶盏,白瑞霖并未喝下去,而是端着杯子轻轻地晃动,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东方容见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下:“乐正世家的碧螺春实乃茶中极品。”
白瑞霖这才小呷了一口。
还真是个疑心病颇重的贵公子。东方容偷偷地撇了撇嘴:“白公子今日到访,难不成只是为了对我如此称赞一番?”
“白某是想知道,这毒究竟是何人所下?”
东方容端起茶盏,将一瞬间的慌张隐藏。略带苦涩的茶水顺喉而下,她闭眼做出品茗的神情,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此毒虽奇,但又没有烙上下毒者的姓名,我只懂解毒,不懂查案。”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轻柔温婉,但语气已经显得生硬。
白瑞霖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已经料到东方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提。能让她不愿意提起的下毒者,除非……
“唐突姑娘了。”白瑞霖拱手赔罪,“白某只是好奇姑娘的医术之神奇,想知道姑娘师承何人。白某虽不及‘天机顽童’那般通天晓地,但姑娘师父的名号,想必如雷贯耳,白某愿闻一二。”
乍一听白瑞霖提到自己,站在一旁看戏的耿无秋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但一直同白瑞霖周旋的东方容心下却慌了。她自恃对木嵘应对自如,但不想木嵘只是小心谨慎、心细如发,白瑞霖却不仅心细而且善识人心,再说下去,恐怕会误了彩的大事。
正在此时,侧卧在床榻的彩突然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死死攥着锦被,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东方容知道彩在帮她解围,她连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瞄准彩背上的几处大穴精准地刺了下去。银针在这些穴道刺入三分有活血养神的功效,有益无害,但因为这几处穴道极难把握,很少有医者知道,因此她才敢当着白瑞霖的面施针。
耿无秋见状,半拉半赶地将白瑞霖拽出门外:“我家公子犯病了,不能被打扰的,快走快走!”
白瑞霖的眼角扫过屋内,想了想,拱手告辞。
等耿无秋赶走白瑞霖回到屋内,彩已经恢复原状。他起身坐在桌前,转着那把竹骨扇。而东方容则懊恼地单手撑着下巴,秀眉紧蹙。
“怎么了,怎么了?丫头开心点儿,天塌下来个儿高的顶着呢。”耿无秋指了指彩,“他先被砸死,你急什么?”
“老爷爷,他们可能起疑心了。”东方容愧疚地看向彩。
“不是可能,是必然。”彩潇洒地打开扇子,扇了扇,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都怪我笨。”东方容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哎~”彩拿扇柄将她的手隔开,笑道,“就是被识破了又能怎样?他敢揭穿吗?就算白瑞霖再聪明,再厉害,她敢在你解毒之前动咱们一根毫毛吗?”
东方容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他收起扇柄,挑了挑眉,“计划照样进行,什么事儿都耽搁不了,你愁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耿无秋不耐烦地抢言道,“你这丫头真无聊,这小子都说没事儿了,你还非得将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的确是我错了呀,若不是我提到师父的名号,若不是我不愿说出下毒者,若不是我没有应对自如,大哥的计划便一点儿风险都没有。”东方容苦着一张脸,声音越来越低。
彩勾起嘴角,凑过去问她:“小容,如果一个故事你刚知道开头,就猜到了结尾,好不好玩?”
东方容摇头。
“所以呀,如今乐正世家的事多了些风险,自然也是添了不少乐趣。本公子我还得感激你呢。”言罢,他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把竹骨扇扇得无限风流。
东方容心中的愧疚减下去不少,但她深知彩和耿无秋说这些话都是想方设法让她放下包袱。她很感动,但心头仍是不可避免地缠上阴云。
本来顺利的计划,会出现纰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