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翠竹绿 （1）（1 / 1）
来到一个废墟石砾四处乱堆的一条偏远的街道，林拾月穿着内增高的黑色小皮靴，摇摇晃晃地跟在秦雨虹的身后。
“雨虹……雨虹，你千万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动手。”林拾月拖住大步流星往那一排白色的板房走去的秦雨虹，气喘吁吁。
她今早一起来就看到秦雨虹坐在地板上，一层一层地给自己的手脚缠上绷带。大概是昨天打沙袋下手太狠，伤到了手脚。秦雨虹起身去拿药水，却被林拾月抢了个先。
“我帮你擦吧。”
秦雨虹却没有理她，将药水抖在伤口上，急速地把绷带缠了上去，随手拿起一件大衣就往门外走去。
秦雨虹淡淡的眼神，一路沉默着不说只言片语，林拾月只得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最担心的是，秦雨虹一旦认真起来，她除了干瞪眼，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到那时，别说辛溢的小命了，这脆弱的板房可能顷刻间就七零八落，再也立不起来。
“雨虹……”林拾月拉住秦雨虹的手，语气微弱。秦雨虹拍了拍林拾月的手背，不说一句，直接朝着那个虚掩的门走去。
推开门，辛溢正站在矮矮的床前收拾衣物，贺子柠就站在他的旁边。
“雨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贺子柠听到门开的声音，看到了站在门口带着一条长到膝盖的雪白色围巾的秦雨虹。贺子柠放下手中的衣物，走上前去。秦雨虹却当她不存在一般，径直朝着辛溢走去。站在床边的辛溢仍旧叠着衣物，好像他周围的世界都不关他的事。
“辛溢。”秦雨虹叫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辛溢仍旧弯着腰将床上堆起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
“辛溢，我想和你谈谈。”秦雨虹藏在口袋里的手不禁捏起了小拳头，不知不觉将口袋里的照片捏得粉碎。
一直跟在身后的林拾月看到秦雨虹铁青的脸，急忙跑到两人之间，张开双臂，说道：“雨虹，雨虹，你别冲动！”
衣服叠好，辛溢将它们抱起来，放在一边的纸盒内，整整僵持了五分钟，他完全无视秦雨虹的存在。
“柠柠，我收拾好了，我们走吧。”辛溢将盒子用胶布封好，对着贺子柠笑着说道。
站在原地的贺子柠愣了愣神，不知道在这样僵硬的气氛下该干些什么，昔日红润的脸此刻苍白一片，只得支支吾吾回答了一句：“哦……”
秦雨虹此刻还面朝着那张床的墙，并没有看他们两人，只是不停地捏着兜里的相片。
看着辛溢若无其事的眼神，站在一旁的林拾月却大为光火，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相片重重地朝着辛溢砸了过去。
“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是在骗雨虹！不管是颜彩介也好，你的母亲也好，甚至是汤鸣，都知道你的女朋友是贺子柠而不是秦雨虹！”
辛溢将纸盒夹在腰间，腾出一只手做出牵手的姿势朝着贺子柠走去。
“你这混蛋！把雨虹的手术费骗去就想这样一走了之？”林拾月走上前去，拽住辛溢的手臂，不让他走。
“其实辛溢他……”贺子柠拉开林拾月，想要解释，却没想到被林拾月一手推开，摔倒在地。
辛溢看着贺子柠跌倒在地，终于再也没有办法无视来者林拾月和秦雨虹，他将纸箱举起，又重重地扔在地上，溅起地上的灰尘。
“没错！秦雨虹在进入A大的时候就是我的猎物！我就是看她是个没有妈妈，没有安全感的蠢蛋，想要给她一点安慰而已，顺便套套她的同情心。”辛溢摆出一脸轻蔑的神情，瞪大眼珠咆哮着，“只要她同情心一泛滥，我妈妈一个月的药费就有着落了。柠柠再煽一煽风，点一点火，我妈妈的手术费就解决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不好好把握？”癫狂的笑声从辛溢的口中发出，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好像用尽他所有的气力将那些句子一个一个从嘴里砸了出来。
“那你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欺骗雨虹的感情，你真是无耻！”林拾月也不甘示弱。
“我无耻？！”辛溢红着眼睛，显得十分狰狞，“我妈妈要死了！那你说我怎么办！亲戚怕我借钱不还！柠柠的打工费，她的补贴，还是杯水车薪！你说我怎么办！叫我去抢啊！我说不念书，我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说我怎么办！”
林拾月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沾满灰的贺子柠也懒得拍她身上的灰尘，只是呆呆地看着发怒的辛溢。
“反正只会越来越糟而已，倒不如攀上秦雨虹，反正她也没那么差。”辛溢狂笑起来，发出的声音也开始颤抖，憋着的眼泪使他的眼睛红得吓人。辛溢大笑着，像个着了魔的病人，在房间里大跳大叫，将床上的床单扯到地上，砸得闷声作响，又一脚将放在木柜上的电视机踢到门口。脆弱的彩钢夹心板包着泡沫的小门被撞破，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槛上。
辛溢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抬头看着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秦雨虹，扯着嘴角笑着，他知道秦雨虹的脾气，他在等着秦雨虹来揍他。
秦雨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在那里乱吼乱叫，发狂砸东西。现在辛溢就坐在那个旧得泛白的木柜前，那样戏谑般地看着她。
秦雨虹紧握的拳头最终松开，她踩着地上散落的照片，一步一步朝着辛溢走过去，跪在地上，伸手抱着他。
“现在已经没关系了。”秦雨虹将辛溢的头颅轻轻放在自己瘦弱的肩上，拍拍他的后背，“现在这个时间，可以了。”
被秦雨虹揽在怀里的辛溢愣了一下，继而猛吸一口气，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他想起在炎炎夏日之中，他看到那个踢着冰柜发火的秦雨虹。手中的冰棍很自然地让给了她。
“那个……如果不介意……我把我这个给你吧。”辛溢将手中的那根冰棍给了她。秦雨虹的运动裤卷到膝盖下，头发因为运动的关系四处乱飞。
他是没想到那个人是秦雨虹的。
“吃饭吧，这个番茄炖排骨是我的拿手好戏。”贺子柠将汤放在不到半米高的迷你小桌子上，招呼着辛溢来吃饭。
刚把砸坏的东西收拾好的辛溢进门看到那一盆满满的排骨汤皱了皱眉。
“没事啦，偶尔奢侈一下下。”贺子柠嘿嘿地笑着，眼里澄澈清明，蹦蹦跳跳去拿碗筷。
“真是个帅气的人啊。”贺子柠将饭盛到辛溢的面前，笑着说道，“如果是我，也许假戏真做也说不定。”
埋在饭碗里的辛溢听到这句话，抬头瞪了贺子柠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眼里只有我……”贺子柠打了个哈哈，不停地给辛溢夹菜。
街道两边的小叶榕还是绿油油的。辛溢牵着贺子柠走在林荫大道上，走向越来越近的夜幕。
贺子柠和辛溢从记事起，两人就是很好的玩伴了。
贺母本是个杂技团的歌女，总是喜欢将自己的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每到夏日，贺子柠总会穿上颜色各异的裙子走在村子的田埂上，背着一个小背篓跟随在母亲和父亲的身后。
“喂喂！快看那个丑八怪！”村子里的女孩子总是叫她的丑八怪，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常常把她抛在最后。而村里的男孩子则听那些女孩子的话，偷偷地往她的背心塞毛毛虫。
每个大人偶尔也会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看那贺家媳妇，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到我们辛家庄来的，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她以前是个唱歌的……”
“哎哟，真是晦气，那种场合啊……不知道是什么乱糟糟的圈子啊……”
“你看她的女儿，打扮得怪模怪样的……”
“丑八怪……”
妈妈每天都对着贺子柠说，柠柠，你很漂亮；柠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做个美丽的好孩子……
贺子柠坐在河边的洗衣石上，将脚伸入凉凉的河水里，对着河面发呆。妈妈明明说过，自己是最漂亮的孩子，为什么全村子的人都说她是丑八怪呢？
“喂！你可不可以让一让？”一个小男孩打着赤脚踩在贺子柠坐着的洗衣石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对着她嚷道。
“诶？”贺子柠看着晒得黑黑的小男孩，还有他手里的那根长长的竹竿，心情真是糟透了。没想到来到河边还是被别的小朋友发现了，他拿着那根竹竿是想干什么？
贺子柠从水中站了起来，穿着翠绿色连衣裙的她比那个小男孩还要高一截。
“喂，你让一下，我要钓鱼。”小男孩在贺子柠面前挥舞着他的竹竿。
贺子柠也不让步，踮起脚尖，大声地吼着：“不……不让……”
那小男孩也不生气，嘟囔了几句：“不让就不让，走别处去，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脾气这么大？”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贺子柠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打着赤脚就跟着拿鱼竿的小男孩儿走了过去。
“你也想钓鱼吗？”他问。贺子柠点了点头，小男孩儿就将自己的鱼竿递给她，然后钻到竹林里，不一会又拿出一根新鲜的竹竿，缠上钓鱼线，装上随身携带的鱼钩，又重新做好了一副。
两个人坐在竹林下的小草丛里，呆呆地望着河面钓鱼。整个一下午，贺子柠没有钓到一条鱼，只捞起几棵水草。一旁的小男孩却乐呵呵地掂了掂自己的水桶，露出没有门牙的笑容：“我叫辛溢，鱼送你一条，谢谢你今天陪我。”
辛溢将鱼串在自己编的草绳上，扔给穿着翠绿色连衣裙的贺子柠后，提着水桶和鱼竿，扑哧扑哧跑得老快，转眼就消失在河边的沙地上。
明明是你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