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梅花雪 (1)(1 / 1)
地上还是湿湿的,秦雨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脸色。寂寞像一棵爬墙树,偷偷爬到她的心头,她只得对着天空说话——
“呵,你干嘛铁青着脸。”
颜彩介走了。
“相爱的契机总是很简单,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回眸,可能是他一个小小的动作——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先对你说他爱你。”
扔下这样一段话就转身走了。
那个混着眼泪的苦涩的吻。
“雨虹,可算找到你了。”林拾月急匆匆赶来,方才秦雨虹坐上计程车就跑了出去,可把他们吓坏了。林拾月将厚厚的羽绒服给秦雨虹披上,将她的头发理了理,问道:“怎么样,冷吗?”
秦雨虹站在机场中央,也不说话,摇了摇头。
叶琳琳将秦雨虹脏兮兮的脸擦干净,牵起她冰凉的手指:“走吧,我们回家吧。”秦也周就跟在他们的后面,手上还提着那个白白的急救箱,脚上还穿着毛绒绒的拖鞋。
北方的风总是干干的。
张景梅穿着一件宽大的羽绒服,踩在厚厚的积雪里。
“儿子!快给老妈来一张!”张景梅站在雪人旁边,摆了一个大大的剪刀手,两排雪亮的牙齿显露无疑。
辛溢端着自己的山寨手机,煞有介事地说:“好的,张model,站好了,摄影师要上场了。”
——和妈妈的第一场雪。
刚到北京的时候,张景梅和辛溢就被这雪白的世界给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雪的两人,傻愣愣地站在雪地上,激动得想要奔跑起来。
“儿子,我们去旅行吧。”张景梅趴在医院的窗户前,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
“不要叫我儿子啊,听起来怪怪的。”辛溢将帽子给张景梅戴上,把她扶到病床上。张景梅一把抓过儿子的手,微微弯曲着上身,说:“我们就出去看看雪。”
张景梅才四十岁出头,却已经在病床上呆了好几年了。每天面对着雪白的墙壁和呛人的消毒水味。她的泛黄皮肤开始渐渐夹杂着许多苍白,手指的皱纹也越来越多。张景梅抓着辛溢的手,她的指甲里的血渍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再三征询了医生的意见之后,辛溢走进病房,两手一摊,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坏坏地笑着:“我们走吧。”
张景梅踩在雪地里,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她张开嘴巴,等着雪花落到自己的嘴里。
“妈,干嘛这样,像个小朋友。”辛溢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母亲,忍不住笑了起来。
“儿子,你也来尝尝啊。”张景梅伸开手,将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掌心,“真幸福啊。”
“妈,鸡皮疙瘩都掉了……”辛溢带着厚厚的手套,不停地擦自己的手臂,脸上是他夸张的笑。
“妈妈也有想过要好好地活一次的啊。”张景梅的头上密密麻麻堆着雪花,“儿子,等我病好了,我们还来看雪吧。”
“嗯。”
“那你以后要记得挣好多好多的钱,不要让我再住医院了。”
“好。”
“儿子,帮我照张相吧。”
“哎,我的寒假大计没了颜大人,从此一片惨淡啊。”林拾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她瞅了瞅坐在书桌前头也不抬的秦雨虹,停止了说话。
秦雨虹一如既往地生活,早上起来到院子里打理母亲生前种的花花草草,写写东西,看看书,下午穿上跑鞋去练跑。唯一不同的是,她爽朗的笑声和不变的粗神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房间里游荡。
一个小时,一天,两天……
秦雨虹已经连续五天没有说话了。
每天盯着那个黑漆漆的窗户发呆,不然就是睡在自家的院子里的藤椅上,抬头呆呆地看着天空。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再也没有回音。
“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先对你说他爱你。”
林拾月看着没精打采的秦雨虹,刚开始还讲着各色冷笑话给秦雨虹听,秦雨虹总是偶尔点点头,接着又沉入自己的世界去了。
“小明说,老爸,我走不动了。老爸就说,那你心里默念一二,一是左,二是右,你分得清左右脚吧?小明说当然分得清,你看左右左右。最后小明就说着一二一,一二一……最后走回去了……”
“过年的时候,小王家里柜子的门把手被拽了下来。王爸爸就把家中几个孩子叫了过来,问是谁弄坏的。小孩子们都战战兢兢地不说话。王爸爸蹲在小王的弟弟小小王面前说,爸爸不会责怪任何人,小小王,你说是谁犯的案?小小王一听就大哭起来,爸爸,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摸了一下那个把手,结果它自己就掉下来了,真的不是我干的!”
“……”
“林拾月,你真的够了。”秦雨虹躺在湿漉漉的草坪上,笑了两声,又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
终于还是说话了啊,林拾月也躺了下来,对着天空说:“秦雨虹,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蚯蚓……老喜欢在泥地里打滚……”
“胡说……”秦雨虹看着躺在她旁边的话题终结者林拾月,笑了起来。
“啊,你笑了!”林拾月高兴得一下子蹦了起来拖着秦雨虹的手,“你笑了耶。”林拾月笑得花枝乱颤,活脱脱一个女神经病。
“久困樊笼里”,秦雨虹被捆在了颜彩介给她设好的那个笼子里,除了他这个系铃人,谁也解救不了。
“我和妈妈都很好,我们还去看了鸟巢,她早就想见一见这个地方了。再隔几天就是手术的日子了,你过得怎么样?”辛溢每天规规矩矩地准时在晚上九点发一条短信来报告他的行程。秦雨虹关掉手机,好几天都懒得回。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上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冬风吹过宽宽的街道,吹起秦雨虹长长的围巾。
“哇——雨虹,快过来看这条裙子!”林拾月拖着秦雨虹朝着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跑去,“美呆了!”
走到店内,林拾月直接奔到那条雪白的裙子面前,伸出了她的手。
“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售货员小姐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
“诶?”林拾月高度兴奋的神经使得她的动作也快了一倍,肩上的挎包一个不小心将模特刮倒在地,而裙角被卡在挎包的装饰环上,差点把林拾月也拉扯在地。
“砰——”林拾月的心跳都要停了。
“呀——”方才还在微笑的售货员面部表情极度扭曲起来,穿着尖尖的小皮鞋的小脚立刻奔跑过来将模特从地上轻轻扶起,手忙脚乱地把长裙的裙角从林拾月的挎包上解下来,费了好大劲,裙角才解脱了出来,售货员小姐对着模特上的衣服上下打量,前看后看,“小姐!裙子都被你弄皱了!你要赔!”
“啥?”林拾月惊呆了,赶紧把牌子翻出来。
“吸——一万三千块?”林拾月脸砰地一下红透了,抬头可怜兮兮地瞅着秦雨虹。
“叫你们经理或者老板来一下吧,就这样让我朋友赔,也太草率了吧。那个裙子明明是你解下来的时候弄皱的。”
“是你。”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露出一贯生意人的微笑,轻声踱步地从二楼走下来。
“诶?”秦雨虹和林拾月异口同声,他说的是自己吗,还是身旁的人?
男子直接走到三人面前,盯着林拾月和秦雨虹看了看,收起笑容:“抱歉,我认错了。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旁的售货员立刻扯着模特的一条手臂说了起来,并把裙子的皱角指给他看。
“我没钱赔的,你把我卖了还差不多。”林拾月小声嘀咕着,打了自己的挎包一下,“哎,衰到极点。”
“这位小姐,念你是不小心,这件事这样解决,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