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我要回去（1 / 1）
胡悦来意识到，他需要改变的不止是他的学习，而是他整个人。第二天他去学校，刚进教室就碰到了一群打闹的同学。他抱着书从他们中间穿过，本以为已经尽量避开那些人了，却还是在就要远离他们的时候被揪住了衣领。紧接着，就被踹了一脚。他趴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啊。”其中一个人说。
胡悦来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到自己是如此渺小。他背对着他们站起来，瘸着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知道，自己是个孬种，连班里最弱小的男生都比不上。他将头埋进书本里，假装认真看书。谁也没有看见，那掉下来的眼泪。他不会跟常韦民说的，他只想忍气吞声地过完这段时间。
下午放学的时候，他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还是那几个打闹的人。他推着自行车想要绕过他们，却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嘿，胆小鬼，借点钱花花。”
胡悦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钱，而对方却理解成了拒绝借钱的意思。一个人上前抓住他的脖子，一双手伸进他衣服的口袋里。另一个人扯下他的书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他的自行车翻到在地，人也被一并带坐到了地上。借钱不过是借口，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揍他一顿。胡悦来还没反应过来，拳脚便下来了。他抱住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所有的才停止。他仍抱着头躺在地上，等到那群人走了，他才挪开手，睁开眼睛，看着不甚明亮且灰白的天空。
胡悦来推着车圈已经变形的车子，从山脚一步一步走到家。他回到房间，脱掉已经被扯烂的衣服，将自己关在浴室中。他开始有点想念从前的日子，与世无争，不用担心学习，不用担心被欺负。虽然那是个被他视为牢笼的地方，但他现在甘愿再回去。常韦民给他的生活，他有些受不了。胡悦来对着镜子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肩膀淤青，背部紫红，脸颊擦伤，他所遭受的这一切，根本原因就是常韦民。胡悦来并没有意识到，他将自己的软弱无能归结为常韦民所提供给他的新环境，他也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常韦民，他将无法看清心中更为渺小的自己。
他走出浴室，穿上来时的衣服，已经有些小了。然后快步走到常韦民的房间，直接推门进去。常韦民正在打电话，被他所发出的巨大动静吓了一跳。他看着站在门口脸带怒气的少年，挂上电话，让他进来。
“我要回去。”胡悦来说。他从不给他任何称呼，即便常韦民说自己从此以后就是他的父亲，他依然叫不出口。
常韦民拉起他的胳膊看了一下他的手上情况，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他那破旧且寒酸的衣服上。胡悦来是他选定的人，一定不会有错，他只是还没有发现真正的自己，因为一时的困难而畏缩。当看到他被冤枉，眼神中透露出的委屈与怨恨时，他就知道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现在这个人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感到了一丝迷茫。
“回去干什么？”常韦民笑着问。
在胡悦来眼中，常韦民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时常就是这个样子，笑眯眯，仿佛真的是一个慈父。可是他知道，假象而已。他无意间发现他的书房里藏着一把枪。看到的时候，他仿佛被那把枪击中一般，半天都没喘过气来。那个人不是慈父，或许是一个潜藏的恶魔。胡悦来有种拒绝与他交流的敌意，自从那次之后。
胡悦来的个子已经跟常韦民差不多了，他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与他对视。指着脸上的伤，用自己觉得恶狠狠的表情说：“看我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会说是我自己骑自行车摔的吗？告诉你，不是，是被人打的。那一群人将我围在中间，对我拳打脚踢，而我只有躲的份儿。你知道我多害怕的，万一我被他们打死了怎么办？如果回去了，就不用担心再被打了。”
他盯着常韦民，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这段时间我谢谢你，可能我真的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常韦民有两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动，他的眼神锐利，让胡悦来心里忐忑不定。他忽然上前拉住他的衣领，讲他拉出书房。胡悦来毫无防备，差点被他拽倒在地。常韦民下楼的时候也没有减缓脚步，他稳健、快速，而胡悦来却跌跌撞撞，下楼差点踩空。他不知道常韦民要干什么，只是这样被抓着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刚走出门，胡悦来就被他一个用力甩到了游泳池里，春寒料峭的天气，他只穿了T恤，冷水的刺激让他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随后，常韦民也跳了进来。胡悦来刚喝了两口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着脖子按到了水里。
胡悦来并不喜欢在水下的感觉，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呼吸不上来。沉闷而快要沉入水底的死亡感。等到他濒临晕过去的时候，常韦民又把他提上来，让他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抓紧时间大口吸气，还没真正缓过劲来，就又被按到水中。他不知道常韦民是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活，但不管是哪一种，总好过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起初被他按在水里的时候，胡悦来还会挣扎几下，两只手不断去拽他的衣服，几次之后，求生的欲望更加强烈，他不断挥舞着双手，想要寻得一根救命稻草。常韦民拖着他游到岸边，将他拉了上来。胡悦来半眯着眼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在岸边躺了一会，清醒的时候常韦民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那里喝茶。
“醒了？”
胡悦来咳嗽了两下，仍对新鲜空气渴望着。
“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了吧。”常韦民蹲在他旁边，从上而下地看着他。
胡悦来艰难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死亡是什么滋味。只是常韦民没有告诉他，死亡的过程竟是如此漫长，如果要死，他宁愿选择他书房里的那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