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一行四人到了府中地牢,有冉闵的关照,平尘公主自然没吃什么苦头。黑沉沉的牢室里,小公主仍身穿那套席间跳舞时的雪白衣裙,身子紧紧蜷在角落里,一见轻梅进来,一下子便扑了过来。两人分别不足一月,再次相见却恍若隔世一般。
轻梅轻轻拭去眼角泪水,抱着小公主轻声道:“殿下受苦了,都是轻梅不好,轻梅有负师父所托,没有保护公主周全。殿下,那日你怎么又回来邺城?这几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嫣然虽然眼中还闪着泪光,脸上却已充盈着甜甜的笑容,她柔声说道:“那日姐姐舍身救我,“雪云凤”拉着我一直往南跑,我怎么拉也拉不住,直到天黑它才停了下来。梅姐姐数次舍命救我,这番情义,嫣然铭感五内。我自幼长于深宫,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又不得父皇宠爱,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难得有了姐姐这么个知心之人,嫣然怎肯姐姐孤身涉陷,便连夜顺着原路跑了回来。
到了邺城,天已大亮,我向茶摊里的那个老汉询问,得知姐姐被一个叫什么秦国公的抓走了。我想进城,被那茶摊老汉拦住,说进城需要什么腰牌或竹节令,否则不但进不了城,还会被抓起来。没法子,我只得眼巴巴地等着天黑,好趁夜深天黑溜将进去。刚开始爬城,挺顺利的,可是在下城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一脚踩空,弄出响声,惊动了驻城兵士。
我一个对付他们几十个,这一仗打的好过瘾,后来来了个当官的,不过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怨我一时贪着好玩,想把他抓住,只顾着追他,却没有注意脚底下,结果就掉到陷坑里了。
当官的点了一百多个士兵压送我,谁知刚过了两条街,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蒙面人。梅姐姐,这人武功好高啊,除了柳大师,我想天底下再也没有是他的对手了。他单掌在我胸前轻轻一划,我身上的绳索就被劈成了碎片,我的身子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异样,连衣服也是好好的。当时,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就被他一把提起,飞上了房。那人带着我飞檐走壁,身子呼呼的,就像飞起来一般,我连眼睛都不敢睁一下。”
“你有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
“恩,他把我带到城外的一间破庙,解下面罩,原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他给我做吃的,还给我讲故事,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就是有时候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司马嫣然俏脸一红,大概是想起了那老和尚的疯话。“后来,来了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那人管那老和尚叫师叔,还对我毕恭毕敬的,只是不大愿意和我说话,见了我总是低着头。再后来,那老和尚就问我是不是来找姐姐,我说是。他就说他知道姐姐在哪里,他也是来找梅姐姐你的,说着他还掏出柳大师的信物给我看。”说着话,司马嫣然已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鹤,这玉鹤通身晶莹剔透,白璧无暇,尾巴处却断了一截,正是柳云湘平日里挂在腰间的玉佩。
轻梅知道这“断尾玉鹤”是师公柳云湘的心爱之物,若不是情况极为特殊,他是决不会让此物离身的。她两眼紧盯着那只玉鹤,急道:“师公来了?你有没有见到他?”
小公主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知道这玉鹤是柳大师的心爱之物,便问他这玉鹤的来历。他说他是柳大师的好朋友,他受柳大师之托来救我们,这玉鹤便是信物。我便问他姐姐到底在何处。他说姐姐是被一个大恶人抓走的,要想把姐姐救出来,必须先把那个大恶人杀了。只可惜那大恶人作恶多端,怕人报仇,住处周围戒备森严,很难下手。我便央求他告诉我那大恶人住处,只要能救姐姐,再危险我也不怕。他夸我人小志大,有情有义,可是想救姐姐并不能只靠勇气,更需要机会。他说现在就有个绝好机会,就是要看我的胆识了。我说我死也不怕,让他尽管对我之说。”
“老和尚说下月初五,便是那个大恶人生日,他会在家中大摆酒宴,席间必有女乐。他能帮我混在歌女之中,到时候见机行事,取那恶人性命。他也能乘乱杀将进去,救出姐姐。他还说柳大师也正在赶来,到时候他也会来接应我们。”
“那你见到师公了?”
“姐姐别急,听我慢慢说。老和尚让那个矮胖子带我回城去见一个人,那人会安排我混到歌舞姬的队伍里去。那个胖子起先还不肯带我去,结果被那老和尚吼了一顿,他这才面红耳赤带着走了。进城之后,胖子把我带进一座大府院,里面出来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他对我问了几个问题后,点了点头就把我安排到一队歌舞姬里面去了。”
“那个矮胖子倒常来看我,还教了我几手功夫。他使一把刀,那刀好奇怪,弯弯的像一轮月牙一样。他对我说,那大恶人武功甚高,身边又高手如云,这次行动凶多吉少,劝我三思而后行,如果不行就不要去了。姐姐为了我出生入死,我又怎能辜负了姐姐,再危险我也会义无返顾。可就在昨天晚上,我看见柳大师了。当时我吃完晚饭,刚好从花园里走过,远远一望,却看见柳大师和那中年书生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吃茶。”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确是师公?”
“应该不会有错。他见了我,还冲我点点头,笑了一笑呢。我见柳大师来了,就一点也不犹豫了。今天中午,他们便安排我到了这里,说是坐在大殿中间的那人便是大恶人。我上殿以后的事情,姐姐你都已经看到了。”
大家听司马嫣然说完,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李衣农先开了口:“那矮胖子是石旋无疑,那中年书生多半就是太子石宣。太子府和秦公府一向不怎么和睦,没想到这次却联起了手。还有那个柳云湘,这柳云湘二十年前就已经号称中原第一高手,武功之高据说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过一向听说这柳云湘深明大义,疾恶如仇,这次怎么也跟石宣这伙人走到一起了?难道他们真的想刺杀石虎?”
“石宣、石韬这两兄弟,我比较了解,都是苍蝇心、蚊子胆,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动这个念头。”徐昭仪听了摇了摇头。
“不错,就算真要行刺,也不会派小公主去,说句不敬的话,凭小公主的武功,连衣农这关都过不了的,”冉闵点头应道,“石旋还有个师叔,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人躲在背后,我们千万不能小看了他。”
“我看,他们是各有所图,狼狈为奸。”徐昭仪道,她见冉闵沉默不语,便接着说道:“先说这柳云湘,他既知道小公主的身份,以东晋公主的身份前来行刺,无论什么结果,都会挑起晋赵两国之间的一场轩然大波。东晋朝廷偏安东南一隅,不思进取,面对中原的纷争置若罔闻。柳云湘对此肯定是耿耿于怀的,他多半想借此机会挑起东晋朝野恢复中原的雄心。”
徐昭仪顿一顿,又道:“听说柳云湘和东晋的征西大将军桓温走的很近,这桓温野心极大,而柳云湘一直在东晋朝廷里郁郁不得志,现在只要战端一起,桓温就可顺理成章的夺取东晋兵权,到时候,柳云湘也有机会大展宏图了。”
“不会的,这绝不可能。师公一直是一个以天下苍生为念的人,做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他绝不可能骗小公主的,绝不可能骗我的。”轻梅是柳云湘从小带大的,柳云湘对她来讲,就像爷爷一样。别的师伯、师叔在他面前,都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她可以滚在师公的怀里随意撒娇放肆。
柳云湘就像她心中的太阳,在她痛苦、悲伤的时候,只有柳云湘能够给她温暖和关怀。她无论如何都不敢、不能、不肯相信,她敬爱的师公是一个以自己意志为中心,可以丝毫不顾天下苍生,甚至会出卖自己会欺骗小公主这样的一个小人。
“好妹妹呀,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做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若非如此,柳大师还有其他的意思么?”轻梅心里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不服气,但面对徐昭仪的反诘,却也无话可说。
“但是这样做,对石韬和石宣又有什么好处呢?”李衣农问道。
“对石韬来说,恐怕是想致轻梅于死地。轻梅砍掉赵青的一只手臂,已与石韬结下深仇大恨。轻梅藏在我府上,石韬奈何她不得。他知道轻梅和公主之间的情义,一旦公主有事,轻梅绝不会袖手旁观。因此他才下此毒计,这样一来,我也再难回护于她。”
徐昭仪听冉闵说完,扑哧一笑,瞥了轻梅一眼,幽幽说道:“这才叫关心则乱。冉大将军统领千军万马,现下怎生如此糊涂。石韬和赵姑娘有仇,那太子石宣呢?他们想害的哪里是赵姑娘,分明就是你冉大将军。你久握重兵,他俩早已是嫉恨在心,只是苦于你得天王恩宠,无从下手。你这人不沾酒色,没想到这次动起情来,却如干柴遇到烈火一般。他们看在眼里,身后又有高人指点,大好机会怎肯轻易放过?如果正如他们所料,你为了轻梅,对此事绝不会袖手旁观。如非如此,他们怎肯轻易将公主交付给你。我想,在你这太保府外,他们定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你把公主一放,马上就会落入他们手中,到时候,他们一本上奏,有凭有据,只怕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冉闵听完徐昭仪的分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家当此情景,一时间俱都说不出话来。
司马嫣然听了他们的谈话,有些不知所云,突然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便向赵轻梅问道:“姐姐,你到底是不是被一个大恶人抓住了?这几日你又是怎么过来的?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赵轻梅此时心乱如麻,被小公主一问,更如腹中刀绞一般。她能怎样回答小公主呢?大恶人?难道说那大恶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她真的好想把这几十天来的风风雨雨向司马嫣然尽情倾吐一番,可是,此时此地,叫她如何启齿呢?她嘴唇微微颤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道:“殿下,我们受骗了……”接着便把自己这些日子来的经历避重就轻的说了个大概。
“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听轻梅讲完,小公主又露出了那似乎永远挂在嘴角的笑容,轻轻吐了一口气。
轻梅见司马嫣然虽然贵为公主,但对自己却是如此情深义重,不自禁地又流下泪来,心中暗暗打定注意,救不出公主,自己的小命就陪她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