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这一觉直睡到正午方才醒转,轻梅走出卧室,李衣农和幕容月奴已带着丫环送来午餐。轻梅草草梳洗一番,换上了一套汉家的白衫,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衬着一身雪白衣裙,真如梨花新开,极尽娇艳之态。坐在餐桌旁的李衣农,都不由看得有些呆了,却猛然瞥见慕容月奴正一副凶神恶煞似地盯着自己,赶快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三人相视一笑,坐下一起吃饭。轻梅心中暗自好笑,自己与他们本应是敌非友,现在却像一家人似的,同桌而餐。“下午我想出去逛逛。”轻梅一边夹菜一边冷冷的说。
“我想没问题。大将军统领十八万虎奔军,这邺城守戍保卫全归主公指挥。秦国府再猖狂,也不敢公然滋事的。不过姑娘不认识路,不如让月奴陪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轻梅没想到李衣农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便点头向他示了一下好。
饭后,轻梅和慕容月奴一起走出将军府。这邺城被横四竖五九条大街分成一个纵横交错的棋盘相似,街坊之内又有无数小巷胡同,规模之豪丝毫不亚于长安、洛阳那样的大都市。
两人徒步走到南市街口,那里更是商铺云集,万头涌动之中,却是以腰下别着弓箭刀枪的士兵俱多。商铺之中多有卷发碧眼的胡商,所列商品琳琅满目,许多都是轻梅以前在南方从所未见的。
街上行人,看见这两个绝代佳人走过,都不由瞪大了眼睛盯着猛瞧,一个北国艳女,一个南方佳人,相得益彰,这情形也确实罕见的很。慕容月奴不以为意,轻梅却已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发红,想提出回去算了,却一时又看不了口。
从南市口出来,轻梅有意拉着慕容月奴往城门方向转去。正走着,忽见前面长街当中堵了一大群人,人群中不时传出一阵阵的叫骂和皮鞭之声。两人急忙向前,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轻梅走近一看,却见一两四匹马拉的车辆停在路中间,一个衣衫破烂的瘌痢头胡僧,两手死死抱着一匹马的马腿坐在地上,十几个士兵正不停地用皮鞭刀把抽打。
那些士兵看见月奴儿,立时停下手来,躬身行礼。为首的是太保府的一名参将,名唤石庄。石庄见月奴儿走近,急忙单手打千,陪笑道:“原来是二夫人架到。”月奴儿扶起石庄,笑道:“原来是你们几个,这么说小姐回来啦?”
“小姐刚刚进城,现正在茶楼上小憩,容小人去通禀一声。”说话间,石庄已回身跑进街边的一座茶楼。
轻梅转头望去,只见道旁一座三层高的大茶楼,外面卫兵林立,底层却空无一人,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却犹自冒着热气,那些茶客想必都让这位大小姐给轰走了。过了片刻,只见石庄陪伴着一位妙龄女郎从茶楼里款款而出,那女郎一身红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雕花大弓,英姿勃勃,也是一个难得的美女。
月奴儿迎向那少女,笑着道:“你回来也不赶紧回家,却在这里欺负人,你可知道,这几日,你大哥有多想你。”
“少来,他要是能想起我,公鸡都下蛋了。”那红衣少女满脸的不高兴,说话时瞥见站在月奴身边的轻梅,脸色更是阴沉,遥指轻梅,道:“她又是什么人?”“这是你大哥的客人,叫赵轻梅。从南方来的。”月奴儿说话时转向轻梅,对她小声道:“这个是冉大哥的义妹,石玉雪,脾气有点傲,你别介意。”
只听那石玉雪冷哼一声,道:“大哥哪里又来这么个莫明其妙的客人,”也不理二人,转脸向楼下那些兵丁骂道:“你们怎么不打了。我说要活活抽死这个秃驴。我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么?”
那些士兵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的全望着慕容月奴。月奴点头把石庄叫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会事?”
石庄躬身,道:“禀李夫人,这胡僧是个疯子,我们刚一进城,这疯子也不知从哪蹦将出来,一下拦住在小姐的马车前面。他乍蹦出来,车把式来不及勒住僵绳,就把他冲撞了。想我家小姐金枝玉叶,何等尊贵,就算把他踩死,也算不得什么,弄不好还得问他个冲撞之罪。小姐记着帅爷吩咐,不曾和他计较。谁料这疯子却撒起疯来,疯言疯语,不依不饶,说我们撞坏了他,非要我们陪他不可。嘴里更是不干不净,说出来的话也不敢跟夫人回。我们用鞭子抽,用刀把打,他却死抱住马腿,硬是不肯走,这就不由得小姐不发怒了。”
月奴儿转头去看那胡僧,也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只见那胡僧骨瘦如柴,一个身子如同一付骷髅架子一般,瘦脸两旁的颧骨高高突出,一个鹰钩大鼻子,鼻孔外翻,露出一撮黑毛,毛上还沾着些干了的黄色小球球。一只左眼中白乎乎的一片,分不清哪是眼白哪是眼球,却是一只瞎眼。一个光头上生了几块疔疮,还兀自流着粘稠的黄水,说不出的恶心。
那胡僧躺在地上,□□不断,间杂着呜呖哇啦的胡语,他一见月奴儿看着自己,便勉强用手肘撑坐起来,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话说道:“这位夫人,我不过是见那马上的小姐生得漂亮,上前打个招呼。不想他们催马蹄我,还踏折了我的一条腿,这光天化日,这朗朗乾坤,竟如此仗势欺人。哇呀,我不活着了,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哇哇。”正说着,突然大哭起来。
月奴儿不禁暗一皱眉,心道果然是个疯汉。自从五胡乱华后,人命贱得不如一枚草子,就算无缘无故把他打死了,他做鬼也没地方去喊冤啊。
“好,我这就成全你,大伙儿给我往死里打。”石玉雪叉腰站在对街,怒喝道。月奴儿想息事宁人,对柔声对那疯僧道:“你听到没有?再不走,可要活活打死你了。”
“不走,死也不走,除非赔我。”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呀,来人啊,给我把他骨头抽出来。”石玉雪气得嘴唇发青。听着她的吆喝,士兵们却仍是看着月奴儿。
“喂,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不用你帮,除非赔我,否则我死也不走。”
“好好,赔你就是,这里是十两黄金,够陪你了吧?”
那胡僧却不动心,言道:“十两金子谁没见过,出家人岂能为黄白之物所动?拿回去,拿回去。”
“那你要怎么赔法?”
“我要与那小姐一亲芳泽。否则就打死我吧。”石玉雪已气得花枝乱颤,一叠声地嚷着要把他打死。
月奴儿皱眉道:“你这岂不是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便无理取闹,反正不答应我,死也不走。”
月奴儿只觉哭笑不得,道:“这可有些难办。还有通融之法么?”
那胡僧摇头晃脑,过了半天才道:“这通融之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怕你不敢答应。”“我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先说出来,让我听听。”
“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你不办,我岂不丢尽人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只要不是损人利己,而我又力所能及的,必会答应帮你。”“你不说谎?”
“说谎是要入拔舌地狱的。”
“好,那我说了,你可不许反悔。刚才那美人撞折我腿,却不肯赔我,我见你长得比那美人还要美上三分,不如就换作你来赔我吧。”
月奴儿闻言不由大窘,微一皱眉,却转眼笑道:“也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我们部落老人病重的时候都用女孩子的吻去邪的。我看你可怜,这就让你亲一下,不过你可不要再纠缠不清啦。”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胡僧大喜道。
“来吧。”月奴儿把眼一闭。
“你站得那么远,我怎么亲得到,你走近些,再走近些。”月奴儿闻言,只好走到那人跟前,蹲下身子,顿觉一阵腥臊之气迎面扑来,说不出的难受。
这下,周围的人,包括石玉雪在内,都看傻了。
那疯僧呲着黄牙一笑,把头靠向月奴儿,鼻尖碰着月奴儿羊奶般雪白的肌肤,伸出长长的舌头,自下向上,在月奴儿的左脸颊上猛舔了一阵。月奴儿只觉脸上像是蛇爬过一般,说不尽的难过和恶心,待一睁眼,只见那疯僧已站起身来,正一瘸一拐地往外挪去。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石玉雪轻吁一声,叹道:“二嫂呀,你这好人却也真做绝了。”“当年在部落里,亲过我的人多了,比他还丑的也还有的是呢。”
“别瞎扯了,你要是能找出个比这疯和尚更丑的,我就少活五岁。”
轻梅站在一旁早看得呆了,她虽早知胡女不像汉室姑娘那么扭捏,却也不曾想到会像慕容月奴那般开朗至此。正发呆间,月奴儿已将赵轻梅拉上了车。“眼看就到晚饭时候,前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搭雪妹妹的便车回府吧,也省省我们脚力。”
三个人坐在车内,轻梅一语不发,石玉雪只管和慕容月奴说笑,只是不时用眼角冷冷地瞥一眼赵轻梅。轻梅从她那眼神中读到了警惕和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