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不知昏睡了多久,赵轻梅终于悠悠醒转,她睁开双眼,只感觉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她微一定神,便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的牙床之上,身上盖着一床丝棉薄被。她往身上一摸,才发现自己原先的衣物早已不见,身上穿的是一身略显肥大的白丝绸衫。
赵轻梅收摄心神,努力回想这几天来的风风雨雨,从凉州遇险,到长安突围,再到落马驿被骗,乃至邺城被俘。她想起了公主,想起了“雪云凤”,想起了那霸道之极的一刀,想起了自己当众受辱,只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心乱如麻,最担心的还是公主现下的安危。
“呀,你醒啦。”
赵轻梅转头一瞧,这才发现床头上还坐着一个胡人妇人,那妇人六尺来高,年纪只在二十出头的样子,窄袖短裙,一身胡服打扮,两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搭在胸前,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那女子伸手摸了摸赵轻梅的前额,笑道:“还有些烧呢,你已经一连睡了三天,想必肚子一定饿了吧,这就等我唤人给你弄些粥菜。”那女子说着已站起身来。赵轻梅此时那顾得上肚饿,急忙伸手去拉,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从床上倒栽下来,那女子急忙伸手扶住,冲她微微一笑,似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低声道:“放心吧,自从你进了邺城,除我之外,还没有人碰过你呢。”说罢,便款款出房而去。
赵轻梅这才稍稍安心来,片刻之后,一碗白米粥和四碟小菜已然摆上床头。赵轻梅七天来水米未进,早就饿得狠了,当下也不多想,低头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便吃了个碗碟朝天。
饭菜下肚,赵轻梅顿觉精神大长,心中不由为公主暗暗担起心来。她虽然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但自幼习武,后又多经战场,一颗心早已磨砺得坚硬无比,遇事冷静,足以独当一面。
她这次奉师公之命去凉州接平尘公主回帝都,本以为这是一件游山玩水的优差,哪知一波三折,两人赶到凉州城,正遇上张重华大军哗变,四下里正杀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逃到长安,却又被一批匈奴高手盯上,只好一路上躲躲杀杀,好不容易熬到虎牢关,遇上了一个自己人,谁知那人是个鲜卑奸细,用一张假地图,把她们骗到了邺城。
这里距大晋边关尚有千里之遥,平尘公主行单影孤,武艺又不高,而且天性善良,容易受骗,又怎能平安回国?想到此处,赵轻梅心中又急又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公主身旁。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房门轻轻一响,进来两人,走在前面是名女子。浓眉大眼,肤白如脂,虽不似赵轻梅的清秀脱俗,却于英武中也别有一番妩媚神情,正是先前的那名胡女。紧跟其后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高七尺,大约三十几岁年纪。赵轻梅只觉此人气宇不凡,大有玉树临风之态,行动间透出一股自然英气,而两只眼睛里光华内敛,显然是个武功很高的内家好手。
那男子微微一抱拳,对躺在床上的赵轻梅笑道:“在下李衣农,是闵将军麾下的一名家将……”那胡女展眉一笑,抢话道;“我叫月奴儿,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没个机会认识。你叫赵轻梅,不知对不对?我觉得不但你长得好看,连你的名字都这么好听,不如我们结为姐妹吧……”
“胡家女子,不像我们汉家姑娘知书达礼,说起话来直来直去的,望姑娘不要见怪。”李衣农连忙将月奴儿的话打断。
“直来直去有什么不好?”月奴儿撅起嘴巴,不服气地道。赵轻梅这时对他两人的好感大增,不自觉地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李衣农不理会月奴儿,继续对赵轻梅说道:“那日姑娘失手被石旋将军所擒,后被秦国公石韬赏给了男宠赵青,赵青带姑娘回府时,一时得意忘形,竟冲撞了我家大将军的车马。赵青这厮,舔痔吻痈,向来为人不耻,只仗着石韬宠信,在邺城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家大将军早就看不顺眼,就趁这次机会借题发挥,狠狠打了那赵青一顿,顺手也把姑娘接了过来。姑娘只管安心在这里休养,不要说那赵青,就算是石韬,借他几颗熊心豹胆也不敢找上门来胡闹。”
赵轻梅上次败在石旋刀下后,一直昏迷不醒,不想自己身上竟发生了如许多的事情,听了李衣农的一番话,虽然仍然有许多地方不甚明了,却也不便开口相询。随即又想到:“看眼前这二人的神气,武功均已至超凡脱俗,在这所谓的大将军府里,地位绝不可能很低,却如何对我这般客气?那大将军却又是何方神圣?
赵轻梅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这邺城是后赵的陪都,而后赵是大晋的头号敌人,就算眼前两人对我相敬如宾,久呆此地,也是福少祸多,只等养足精神,到了晚上乘天黑,先到府衙内去探探路,一有机会便逃出邺城,去蔡州和小公主会合。
到了定更时分,慕容月奴把晚饭送来。晚餐比起中午的粥菜,自然是丰盛的多,尤其是那一条烤羊腿,更是□□泽金黄,脂香四溢。赵轻梅又睡了一个下午,此时的体力已回复了十之七八,丹田中的一口真气提起来,已是畅行无阻。想到自己攻力恢复,脱险在望,不由心情大畅。
晚餐时,慕容月奴不停地说起自己的家乡,在那辽阔的大草原上,风吹草低,牛羊遍野,色景何等壮丽,只听得赵轻梅也不禁悠然神往起来。慕容月奴时不时也问起她家乡的情形,赵轻梅心中警醒,便胡乱编造了些搪塞过去,慕容月奴也不怎么在意,自管自地说个不停。赵轻梅本对胡人恨之入骨,偏见很深,可是面对慕容月奴,只觉此女胸无城府,不禁对她心生好感。
吃罢晚饭,赵轻梅推说疲惫思睡,三两下哄走了慕容月奴。又在床上调息养气了一个时辰,等到三更天,这才从床上爬将起来,蹑手蹑足地走到窗下,竖耳静听一阵,觉得房外无人。又转身回屋,打开衣橱,从里面挑了一件深色的胡服,穿戴完毕后,便轻步走出房间,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
天上细月朦胧,乌云四伏。她矮下身子,不住朝四周张望,这将军府有三重院落,并不算很大,每重院落里都依稀有些灯火,除了几个巡更的兵丁,四下里并不见人。赵轻梅轻步朝后院走去,只见那里只有一盏孤灯在黑暗中若隐似现,除此之外,黑洞洞的一团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大洞,要把她生吞进去一般。
赵轻梅大觉不祥,急忙又溜回前院。前院正门处灯火辉煌,几个兵丁正倚着门柱在打瞌睡,赵轻梅心生一计,随手从旁边挖下一块青瓦,暗一运劲,手中青瓦顿时粉碎。她举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将手中的一大把碎瓦向门廊下的士兵抛去。灰瓦夹带劲气,一一击在那些兵丁身上,还未等他们警觉,已然人事不知了。
轻梅好整以遐,随手从一个门丁身上解下一把配剑,大遥大摆地出了大门。一路之上避开巡城的士兵,飞檐走壁,翻墙越瓦,直向城墙奔去。不一刻,已来到城墙之下,赵轻梅抬头望去,好一座巍巍高城,城墙上影影憧憧依稀可见一批批的巡城兵丁。
她稍稍整束衣衫,正想提气爬城,忽然耳朵边上一阵风响,匆忙之间不及细想,身子向上一纵,一枚鹅卵青石堪堪从脚底下飞过,打在一块青砖之上,那青砖顿时现出一个深孔,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轻梅大惊,俯低身子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敌暗我明,赵轻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中不免有些惶惶然。她找了个隐蔽的所在静静地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不见任何动静,抬起螓首,望了望那百尺高的城墙,依然是静悄悄的,不见有异。赵轻梅心中惊疑不定,此人武功甚高,定然来者不善,是进是退还须当机立断,正要起身,突见远处城墙之下人影晃动,传来了说话之声。
“刚才明明还见她向这边过来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们足足等了三天三夜,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她。只要抓住这小娘皮,冉闵这私通外邦的罪名就坐实了。来人啊,给我好好地搜。”话音刚落,一大丛人影迅速地朝四周散开。
轻梅心下暗叫好险,不敢再冒险登城。又见几个人影向自己隐身之处奔来,不敢怠慢,拔出配剑,矮身躲避。待那几个人影过后,她才轻吐一口气,直起身子从隐身处站将起来。却不料一声不男不女的奸笑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哈哈,小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秦国府数百武士尽出,在邺城摆下了天罗地网,还差点让你逃了。”说话之人身材欣长,玉面无须,正是那秦国公石韬的男宠,赵青。
轻梅背靠一座土墙,三面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赵轻梅被俘后一直昏迷,所以不认得赵青,可一看赵青身后之人,心中一惊,正是那刀快如电的石旋。
“这几位都是秦国府里一等一的高手,量你一个小女娃子本领再好,今日也是插翅难飞了。本来么,你已被公爷赏给了本座,是本座的人了,可是公爷宅心仁厚,不记前仇,又知你是南人,故土难离。只要你答应明天随我们公爷朝见天王时,自认是晋主的特使,来邺城是专门为了和冉闵结盟,我敢保证你安然无恙,而且放你回归南朝,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轻梅那里肯信,拔剑护住门户,一双凤目左右张望,寻思逃生之法。她娇躯往后微微一靠,贴住土墙,转念之间,心中便有了一个计策。
石旋接着赵青的话,道:“我石旋虽是一个粗人,但也知道信义二字。我以腰下弯刀发誓,赵参军之言,绝对句句属实。不知姑娘答应否?”
轻梅并不理会,娥眉微皱,暗中运气。一时之间,全身的真气都集于檀中气海,猛然提起真气,退身向身后土墙撞去。土墙应声登时崩坍下来。石旋大叫一声:“不好!”只见眼前尘土飞扬,哪里还有赵轻梅人影。
轻梅乘着烟尘乱飞之际,俯身提剑,如一头矫健的雌豹般,向前冲出几步,向那赵青猛扑过去。赵青正被眼前的突变弄得不知所措,却见一道阴森森的寒光已到了自己身前,想要闪避,却如何来得及。还是身旁的石旋眼疾手快,飞身过去一把拉扯,赵青身子一侧,前胸避过剑锋,右肩已硬生生被长剑洞穿。
轻梅手腕一翻,赵青整条膀子立时被卸了下来,“啪嗒”一声,断臂掉落于地,鲜血四溅开来,在这暗沉沉的深夜之中,也是分外触目惊心。赵青小脸儿一白,眼珠一翻,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轻梅乘乱飞身上房,急步向城内奔去,石旋手提一把月形弯刀,也不顾赵青的死活,随后急追了过来。
赵轻梅虽然年纪不大,但已得师公,号称“一剑平东南”的东晋第一剑客柳云湘的真传,轻功在几个师兄弟师姐妹中算出类拔萃的,可是这时,尽管轻梅已使出了浑身解数,房上房下的跳来跳去,大半个城池都转过来了,却是是甩不脱石旋的追击。
轻梅第一次来邺城,道路地形都不熟,转得久了,连方向都已经搞不太清楚,她回头一望,却是石旋已越追越近,再逃下去,天一明,那就更难脱身了。轻梅银牙一咬,收住脚步,转身迎敌。石旋转眼已到跟前,他弯刀一横,却并不进招,只沉声对轻梅说道:“你虽然伤了赵青,但我石旋说过的话向来说一句算一句,只要你肯乖乖合作,我仍会保你安全离开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