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奶奶把婚期定在重阳节。杨凯向前一提再提。
我每日心乱如麻，五味杂陈。唯一的支点就是他开心，大家开心。
我提出只注册，不办酒，杨凯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也只好作罢。
新婚前夜，一个人去了三爷的墓地。轻轻抚摸冰冷的墓冢，泪如雨下。
＂亲爱的，你说过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别无选择。＂我呜咽的吻着墓碑上的照片，月光下，那张英俊的脸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很早之前，我就知道爱上你，人生注定会百转千回，却从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不堪一击，记得我对你说过我的人生从未完美过，却一直在祈祷和你的爱情可以完美，可是命运偏偏不遂人愿，弄人无常。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无奈，你让我学会了如何去爱，却没有告诉我该怎样去忘。＂
平静的夜晚，忽然刮起一阵山风，卷着落叶在墓碑前打起旋涡。
＂亲爱的，你听到了我的话，对不对？你一定在生我的气＂。我抚摸着照片上的脸颊，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穆雨。你真的在这里。＂一束光照过来，是王老师。＂小李让我给你送喜服，可你没在，我猜你可能来了这里。＂
王老师在我身旁坐下，递给我一方手帕。＂三爷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他那么爱你，比谁都希望你幸福！＂
我听着他的安慰，知道他听到了我刚才的话。心内更加凄然＂我知道的，我只是想在他身边哭一哭。＂
＂你能放下就好。＂王老师略微点点头＂经年前，我因为参加学生运动在陆军监狱坐过三年牢，刚进去的时候判的是无期，那时候我有一个爱人，她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初恋，我出了事之后，她每天都会去监狱的高墙外徘徊好几个小时。＂想起往事，王老师神情惆怅起来。＂你知道我那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早点逃出去，和她长相守。＂我听得入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学生等在陆军监狱外面的情形。
＂你猜错了，我希望她可以忘了我。去开始新的生活。那样，我过的才会开心，死的才会安心。＂王老师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望向我。
我自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也感谢他的苦口婆心的安慰，可是感情不可能千篇一律。只能冷暖自知。＂谢谢你，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个人的爱情也不会相同。＂我擦擦脸上泛滥的泪水，慢慢冷静下来。
＂但道理是共通的。＂王老师笑笑，站起身＂我送你回去早点休息吧，明天有你累的呢。＂
＂好吧。＂痛哭之后，憋在心头多日的悲伤终于消散。
远远的山腰间，一弯下弦月挂在柳梢头。薄薄的云雾，半遮半掩。此情此景，恍若隔世。
第二天一早，同样是一个好天气。
和风煦煦，阳光暖暖。
我穿着喜服，牵着雨儿的手，在一群小学生和村民的簇拥下走下山坡。有人撒了花瓣和彩纸，李护士在我身后打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山坡下，黑压压一片人。杨凯一身燕尾服，胸前戴着一朵栀子花。立在亢长的一队汽车前灿烂的冲我笑着。
待我走过去，人群嬉闹的把我们往一起推。两个人同时羞红了脸。
喧闹间，他从身后变出一束配着相思豆的栀子花。＂送给你！＂
我接过。微笑。＂谢谢。＂
他忍俊起来＂谢什么啊。你是我老婆了。＂说着，牵起我的手上了汽车。
典礼很简单，走几个过场就算完事。这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只是给奶奶敬茶的环节繁琐些，这是老人家特意要求的。
先是每人分别敬一盏，然后再合敬一盏。奶奶端着茶碗，欣慰的擦擦眼角，从怀里掏出她妈妈留给她的传家宝。一对套镯。男款女款各一只。
之后，我回了新房去坐床。杨凯去应付整整一天的酒宴。
更深露重，杨凯回来。
随着开门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里紧紧抓着那捧栀子花。
＂哟，还拿着哪？＂他倒是很轻松。若无其事的走到我身边，在我腿边蹲下，握起我的手。
我下意识的躲开。僵硬的动作把他逗笑。
＂我这里还有一朵要送给你。＂他从西装口袋掏出一个首饰盒，再次想握我的手。
我不自然的挪挪身体，花束掉在地上。我们同时去拾，又同时放弃。
＂害怕啦？＂他眯起眼睛，一脸坏笑。＂你的本事呢？＂
我落了泪。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干什么。
＂怎么了？＂他收起笑容，双眉渐渐锁在一起。＂为什么哭？是后悔了么？＂
我擦擦喷涌而出的眼泪，挤出两个字＂没有。＂
他点了一支烟，闷闷的抽起来。半晌之后，站起身，恢复笑容＂我去给你放水洗澡。＂
水声哗哗，心绪渺渺.......
＂可以了。＂他一边拿着毛巾擦手，一边走进来。
走进浴室，我悄悄锁上门。将自己陷进浴缸。陷进迷茫。
一个钟头后，我从浴室走出来，杨凯进去冲淋浴。我坐在妆台前，茫然的望着自己。
稍后，他也出了浴室。两个人都脱下了喜服，看起来感觉好多了。
我站起身，准备去浴室收拾一下。被他拦住＂等下我会弄，你过来。＂他拽着我在床边坐下，没有放开我的手，另一只手在我面颊上摩挲。我鼻子一酸，又哭起来。
＂很想他是吗？觉得对不起他对不对？＂杨凯轻轻把我揽进怀里，没有一丝欲望的意味。有的只是心疼。＂九儿，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掩饰你的情绪，你永远可以想他，可以怀念他，甚至可以把你的思念讲给我听，我会陪你一起想一起怀念＂他将下颚抵在我的额头上，摩挲着我的脊背，想让我放松下来＂不要担心那些事，除非你想，否则我不会碰你的。＂
我俯在他的怀里，哭到不能呼吸＂为什么总是让我欠你的？＂
＂傻丫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还债么？可能是我前世欠你太多了，所以注定了今生只有还的份ㄦ 。＂他无奈的笑笑，起身拿着枕被铺在地上＂很晚了，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动身去高雄度蜜月。＂
熄了灯，一抹月光洒进来。两个人各自辗转反侧。
＂我本来想带你去欧洲的，但是蒋先生一番好意替咱们做了安排，不去也不好。＂杨凯的声音很温柔，和从前的他判若两人。
＂高雄也很好。＂我挪挪枕头，把手臂埋在下面，这样会带来一丝真实感。
察觉出我的心不在焉，他笑笑。＂睡啦。有事叫我。＂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床，发现全家人早已等在客厅里。奶奶坐在沙发上首，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多年来，我的一家人观念早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所以大家表情都很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别扭。奶奶也只是说说称谓问题。她觉得八八和凯儿已经大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但是雨儿要叫杨凯爸爸，这样对她的成长有好处。
我和杨凯没什么意见，点头同意。凯儿和八八表态，他们也要跟雨儿一样。
＂我早就想管舅舅叫爸爸了。＂八八开心的走到杨凯身边。
＂少来这套。下周的国文测试再不及格看我怎么揍你。＂杨凯笑的合不拢嘴，伸手拨浪了几下八八的脑袋，又给了他一脚。
我笑笑，转身向厨房走去。
＂抓紧时间，我们九点钟出发去车站。＂杨凯跟过来，站在我身后。
＂知道了。＂我伸手拿过围裙，轻声应着。
＂我帮你。＂他拿过围裙帮我系在腰间，动作很慢。
半个钟头后，我把烤好的面包，煎好的鸡蛋，奶奶的豆浆，凯儿的果汁，杨凯的咖啡，还有八八的脱脂牛奶和雨儿的全脂牛奶统统端上桌，又抱过雨儿上楼洗漱。
喂她吃完饭，开始收拾去高雄度蜜月的行装。
杨凯跟上来帮忙。＂如果不是要开联大了，我们就在那里多住些日子。＂
＂三天就很好了。＂我把刚刚熨烫好的衬衫递给他。
＂你倒是容易满足。＂他笑着接过去，在我面前脱下紧身T恤，穿上。
我尴尬的转过身，去忙别的。
＂躲什么啊？当年在相思街的时候，每次杀完日本人，不都是在你面前换衣服么。＂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仰起头一边系着衬衫扣子，一边说。
＂现在不一样了。＂我把剩下的东西装进箱子。语气轻轻的。
＂哪里不一样？＂他笑着踱过来，掐掐我的脸＂是你的心不一样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一家老小站在门口送我们出门。我不放心雨儿，抱在怀里依依不舍。杨凯看在眼里＂带雨儿一起去。＂
凯儿噘着小嘴走到我面前＂妈妈，高雄一定很美吧？＂我笑笑＂应该是。＂她眨眨眼睛，很失落的样子。我理理她的碎头发＂如果你能在十分钟之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汽车上会有你一个位子。＂
她雀跃的奔上楼。被大象一样的八八抢在前面。
＂有你什么事啊？＂杨凯憋着笑，佯作嗔八八。
＂我可以帮大家拎东西。＂八八喊着，回身撞倒凯儿。
＂都去了，也不差我一个了。＂奶奶踮着小脚，拄着拐杖回房也去收拾东西＂我可以帮你们看孩子＂她颤颤巍巍的五分钟挪了不到一米。
三个钟头后，一家人终于登上了杨凯的专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