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做好晚饭，我有些疲惫。嘱咐如九把饺子给杨凯送去，自己坐在椅子上休息。
＂怎么了？＂三爷从书房走出来，摸摸我的额头。一手虚汗。＂简单吃点就好的。＂眼神有些担心。
＂没事。＂我笑笑。起身去布置碗筷。＂我来。＂三爷抢过我手里的碗，认真摆放到桌子上。
我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不要生气了。＂
三爷略微停住，继而如常＂没生气，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心疼你。＂
＂我以后再也不莽撞了。＂我抱着他，下颚抵在他的脊背上，轻轻摇晃。
＂看在那条鲈鱼的面子上........就原谅你。＂三爷转过身将我搂进怀里，吻着额头。＂不舒服，还做什么饭？＂
＂怕你不要我，拍你的马屁。没想到你这么肤浅，一条鱼就搞定。＂我抬头掐掐他的鼻子。
三爷捧起我的脸，眼神无限怜爱。＂一条鱼对我这种好吃懒做的男人来说，足够了。＂
我鼻子一酸，愧疚的搂紧他。＂傻瓜。＂
＂叫奶妈和如九过来一起吃。＂三爷也有些哽咽，连忙分散神思。
＂好。＂我连忙上楼叫奶妈出来，从她手里接过雨儿。
＂如九呢？怎么不下楼吃饭。＂三爷一面给奶妈夹菜，一面问我。
＂去给奶奶送饺子了。＂我眼神躲闪，声音很轻。
＂九儿＂三爷放下筷子，皱起双眉，神色凝重的望着我。＂人家玉晓不会包饺子么？＂
＂会。＂我低下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人家送呢？＂
＂我只是想着青笋刚刚上市，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包。＂我颠着雨儿走向客厅。
三爷跟过来，却没发火。＂九儿，每个人性格是不同的，你喜欢热闹，大家聚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可人家玉晓不一定喜欢。你明白我说的话么？＂
＂明白。＂我低下头。
＂我知道你想念奶奶和八八，下个周末我请大家游玄武湖，吃大闸蟹，你们好好聚一聚，但是送饺子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了，好不好？＂他抚着我的肩膀，动之以情。
＂知道了。＂我用力点头。
此时，门铃忽然响起，三爷快步去开门。
许副官一身便衣，神色有些尴尬的立在门口＂杜主任......那个......我们部长让我把这个人给您送来。嘿嘿.......＂许副官心虚胆颤的指指停在门口的吉普车。
***************
如九胆怯的按响门铃，玉晓以为杨凯和孩子们回来了。满面笑容的跑去开门。
见到是如九，心沉，脸也沉＂什么事？＂
＂杜.......杜太太包的饺子........！＂如九端起食盒。
＂恩。＂玉晓接过，一把关了门。
本来想进去坐一会儿的如九只好悻悻而回。
感到颇为扫兴的玉晓回到厨房，继续忙碌。不知不觉，做事的速度快起来，力道也大起来。一块猪肉，及下就被她剁的粉碎。过了一会儿，她越想越气，看着那盒饺子也越来越堵心。于是端起食盒直接扔进垃圾桶。又拿过别的垃圾盖在上面。
**************
子桥回到船舱，点了一支烟，冷静下来。
岸上的宪兵带着袖标，应该是军统的人。虽说在南京没人敢把他怎么样，可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却让他不敢冒险。两家三十几口人安身立命的护照，证明材料还有三爷为雨儿办的英国身份，过关手续全在他随身的箱子里。
这一路，自己是万分小心，为了减少船上的旅客人数又不引起别人注意，他才包了整个货仓。以至于售票口那些有行李的旅客，都怨声载道的不得不等下班船，可是岸上为什么还会有军统的人？
想到这儿，子桥心情变沉重。一个人去了甲板透气。
＂宋先生。＂子桥回身。是蒋萧。
＂唉哟，原来你在船上啊，我说呢。＂子桥拍拍自己的心脏＂我还以为那些人是抓我的呢。＂
蒋萧笑笑。＂不止我，还有李书记。＂蒋萧指向不远处站在桅杆下的李富春。
＂子桥！＂李富春向他摆手。
＂不好好在延安纺线织布，总乱跑什么？＂子桥笑着走过去。
＂去广东办事，回武汉的船都被杨凯安插了特务，临时就上了南京的船。＂李富春递给子桥一支烟。
＂别他妈总说的像巧合一样。＂子桥接过烟，白了李富春一眼。
＂我们有缘嘛。＂李富春为自己和子桥点燃＂到了武汉我请你吃热干面。＂
＂少来，这么多年你就会请吃面。我要吃西餐。＂
李富春没搭茬。子桥撇撇嘴＂抠门儿，不是又没带钱吧？＂
＂带了。＂李富春掏出一沓边区票。
＂自己用笔画的？＂子桥皱眉。李富春丝毫不在意，仍笑＂钱在我们那儿是最不受欢迎的东西，我们富足的是精神世界。另外，某些人不要因为对我不服气，而打击我的信仰！＂
＂信仰？信仰成那个样子？＂子桥指指不远处的蒋萧。
＂不要那么说，蒋萧其实很重感情。＂李富春同情的望向蒋萧＂他心里其实很苦。白丽牺牲后，他一直很内疚。＂
子桥不以为然，岔开话题，拽走李富春＂走，去我的船舱喝酒去。＂
夜风中，蒋萧伫立在船头，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往事和委屈悲伤一齐涌上心头。
31年的上海。闸北的一条弄堂里，蒋萧开心的举着录取通知书奔跑＂姑妈，姑妈，我考上了。＂
正在奋力为那些富人浆洗衣服的姑妈，连忙站起身，在围裙上擦干手，接过那张录取通知书。姑妈虽然不认识字，但却明白自己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所以高兴地流下了泪。＂好孩子，你爸爸在天之灵，也该安慰了。＂
蒋萧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睛＂姑妈，等我毕了业，赚了钱，您就不用再这样辛苦了。＂
＂我说蒋家婶婆，孩子有出息你该高兴才是的啦，抹什么眼泪哟，我听说师范可以少收学费的哦？＂一旁一起做工的穆家奶奶劝着姑侄俩。
＂是，是。＂蒋萧姑妈开心的大笑＂穆家奶奶，您明天就要搬去石库门啦？＂
＂恩，是呀，我从前嫁的那个死鬼老爷，临死前忽然来了良心，给了我一套房子。我明早就带着孙女搬过去。＂
＂那里住的要比这里好的多了。＂蒋萧姑妈笑着说＂那您这套房子就租给我吧。＂
＂好。＂穆家奶奶笑笑。
第二天，天没亮，穆家奶奶就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她的小孙女搬走了。蒋萧和姑妈搬进了她们腾出来的出租屋。
蒋萧学习很刻苦，所以考第一名，对他来说理所应当。可是他的好朋友杨凯拼死拼活为了一个女孩子考第一名是为了什么呢？蒋萧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杨凯，商务印书馆来了一套＜世界军事史＞我的一个邻居在那里当更夫，他答应我，晚上可以让我偷偷去看，咱们一起吧？＂周末放学，蒋萧兴奋的把杨凯拽到一旁，要跟他分享。
＂不去。＂杨凯不羁的浅笑＂我晚上要跟玉晓去公园看星星。＂
＂哦，那好吧。＂蒋萧挠挠脑袋，他实在很费解，看星星比看书重要么？那可是珍藏版啊。
大背景下，不同的是小命运，相同的却是大命运。
三年后，学，潮闹起来，蒋萧是第一师范的领队。他早早来到学校为同学们写好□□用的标语。＂坚决赶走日本侵略者。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闹了几天后，开始还井然有序的呼吁，在军队和巡铺房的干预下，慢慢的变成了武装暴动。
随着学生和工人遇害人数的增加，大家开始变的群情激愤，草木皆兵。
＂同学们，战友们，大家听我说，我们之所以受到这样的打击，是因为有特务，有汉奸出卖我们。所以我们要揪出隐藏在我们身边的那些日本特务，为牺牲的同仁们报仇！＂一个很面生的人，跃到高台上发表动员讲话。
＂揪出特务，揪出特务！＂大家嘴里喊着口号，眼里喷着怒火，冲到上海的大街小巷。
当天傍晚，蒋萧在与英租界巡铺房警长的搏斗中，负了重伤，逃到了石库门的一个弄堂里。
在九儿家养好伤后，蒋萧想去找杨凯，和他一起去重庆。却遇见了主动找上门的玉晓。
＂共，产，党？＂蒋萧迷惑。
＂对。共，产，党。＂在蒋萧眼里充满向往神情的玉晓其实有一番苦衷。
她儒雅温润，道貌岸然的父亲其实是汪伪政府的大汉奸，自己卑劣不堪，却仍然不许他大家闺秀的女儿嫁给一个开馄饨铺的小子。彼时，正好汪伪特务打算混入学生中制造混乱，玉晓的父亲就买通了其中一个头目，打死了杨凯的父母。
＂可是玉晓，信仰是信仰，逃避是逃避，不能混在一起的。＂到了北平，蒋萧认识了李济深之后，真心的爱上了这个有理想的事业。
＂我不管，我只想给他留一个好印象。我宁愿让他以为我背叛了他的信仰，也不能让他知道事实真相。那对我们都太残忍了。＂玉晓哭泣＂我恨我爸爸，我不能没有杨凯。＂玉晓的悲恸让蒋萧很感动。
经年后，他和杨凯有过几次交汇，杨凯怨恨的眼神让他明白，他一定误会了自己。但他却不想解释。如果能让杨凯心里好受一些，如果能让他在失去了父母，还可以坦然的拥有玉晓，而玉晓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去爱杨凯，他不在乎背负。
可是西山那个下雨的午后，杨凯却没有让蒋萧自欺欺人下去＂白丽是我杀的。她本可以不死，但是为了你，她愿意去死。＂
＂你个混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蒋萧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掏出枪对准杨凯。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白丽有多么爱你。你就算不爱她，也要想一想她。哭一哭她。＂杨凯冷冽的瞪向蒋萧，没有丝毫躲闪。＂救下九儿之后，你随时可以杀我。＂杨凯一把挡开蒋萧的枪，走进山神庙。
蒋萧蹲下，无声落泪。
杨凯可以告诉他白丽对自己的爱，自己却不能告诉杨凯谁才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