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清晨五点。
＂起床啦，大姐训话啦！＂二太太的大嗓门可以不用任何辅助工具就通知到家里的每一个人。
中午十二点。
＂大姐训话！＂
晚上八点。
一样的内容。
＂六妹，你房里这个月的花销又超支了。＂四太太拿着算盘推开房门，对正在换衣服的我说。
＂下个月扣吧。＂
＂六妹，八八把我新做的旗袍弄上油彩了＂三太太推开浴室的门，对正在洗澡的我说。
＂我赔给你。＂
＂六妹，三缺一，来凑个手。＂
＂老六，我的肩膀昨夜吹了风，有些痛，来给我按两把。＂
一周后，三爷仍然未归。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家，不但要学会锁门，还要学会偷跑出门。
于是第二日，我赶在二姨太练狮子吼之前，想着某人那句＂九儿，我明天要和老戴去北平办点事，你要少出门，照顾好家里！＂不屑的撇着嘴，出了门。
长江路的夜市上，车水马龙，人群熙攘。逛了一天的我拿着一串鱼丸，左顾右盼。
＂别说话，跟我来！＂蒋萧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身后，拽起我的手，快速闪进一个幽暗的胡同中。
＂你怎么还在南京呀？军统的人正在全城搜捕你！到处都是抓你的通缉令。＂
＂我知道，可是我还有事情没办完！＂蒋萧语气沉重。
＂什么事情比命还重要呀？＂
＂那批物资还在恒云社的仓库里，是前线紧缺的消炎药，必须运出去！＂
＂哎呀，那间仓库已经被封了，杨凯派了一个团的兵力在那里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的！＂
＂我知道，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帮忙！＂蒋萧抿抿嘴唇，脸上带着歉意。
＂我？你以为他能给我这样大的面子？上个礼拜，我们刚刚因为白丽的事情闹翻，三爷现在又不在家，我可不想惹事！＂我有些生气的转过身。利用我就算了，还让我这样为难，算什么朋友。
＂九儿，你去过前线，应该知道伤员如果没有消炎药，会意味着什么，很多本来可以挽救的生命，都会因为感染而逝去，很多没必要截肢的伤兵，也会因为保命而留下终生残疾！他们当中很多人还都只是个孩子！＂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无奈，气的直跺脚。
＂因为我知道你是善良的！＂蒋萧深锁愁眉，踱到我面前。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过我的心。＂我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不用看，在你多年前救了我的那个夜晚我就知道！＂他眼中显出水雾，声音哽咽。
＂好吧，我只能答应你可以试一试，但是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沉默了许久之后，我的心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谢谢！这是我的地址，办好之后，来这里找我！＂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下午，我等在军统华东局的办公大楼前。
＂杜太太，局座请您进去！＂一个副官模样的人走出来。
＂谢谢。＂我礼貌的道了谢！又经过了例行检查，随他进去。
长而幽暗的走廊，是军统办公机构千篇一律的特色。嘀嘀嗒嗒的电报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办公人员脚步匆忙。走廊尽头，一件宽敞的办公室，房门虚掩。
杨凯坐在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后，抽着烟，翘着二郎腿，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办公桌的一角放着他和玉晓在美国结婚的照片，还有我抱着凯儿和八八的照片。几个人的笑脸把墙上蒋中正的画像显得格格不入，死气沉沉！画像上方挂着＂三民主义＂四个大字！那是杨凯的信仰。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不是说看错我了么？还来找我干什么？＂他故意拉着长声。
＂来最后确定一下到底看没看错！省的某些人说我冤枉他＂我瞪他一眼，眼睛看向别处。
＂那就请坐吧！＂杨凯坐直身体，举着烟卷，笑嘻嘻的看着我。
＂不用了，我还是站着吧。＂
＂为什么？＂
＂我对你的办公室有阴影！＂
＂我就说你不会这么好心来看我么，敢情真是来找茬的！＂他掐灭烟蒂，双手抱头，躺在椅子上！
＂不要把别人都当成你自己，我没那么无聊。＂
＂既不是来看我，又不是来找茬，那就是有事要求我喽？＂他仍笑。
＂对！＂
＂什么事？＂
＂恩......＂我低下头不安的摆弄着手里的帕子。
＂穆大炮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
＂你才是大炮呢！＂听到他给我起外号，我怒不可遏。
＂好了，你要是再不说，可就没时间了，我马上就要去委座那里开会。＂他低头看看表，又看看我，灿然一笑。
＂我想要那间仓库里的东西。＂我的声音很小。眼睛也不敢看他。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杨凯语气瞬间变冷。脸色更冷。
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止听清了，而且听的还很清楚。
＂我想要那间仓库里的东西。＂我的声音大了些。眼睛也望向了他。
他沉默。复又点燃一支烟。
＂你知道我最恨蒋萧什么？＂他咬咬下唇，吸了一口烟，神情是我少见的严肃。
＂不知道。＂
＂我最恨他利用我爱的人要挟我。之前是玉晓，现在是你。＂
＂你说什么？＂这次换我没听清。是没听清，而不是没听到。
他再次默然。气氛瞬间微妙而尴尬。一时间，屋内静到我们可以听到彼此快速的心跳声。
＂我想我该走了。＂我回过神思，拿上手袋，抓起大衣，转身夺路而逃。
行至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砸碎东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