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他.....
可是日子始终要过下去......
奶奶出院后，又在家里调养了一些时日，春天到来的时候，她终于可以自己走路了.....
因为时局越来越乱，而我又要工作，所以我决定把她送到吴中乡下的姨婆家......
＂九儿，有了好男人一定要带来给奶奶看哦，千万不要给人家做小老婆哦.....！＂火车上她不住的唠叨着我......
奶奶年轻的时候曾经嫁给过一个男人做小老婆，受过很多苦，后来因为没有生养，又被那个无德的坏蛋扫地出门，所以她宁愿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愿我给别人做小......
＂好了，我知道了....！＂我握着她的手耐心的安慰着她......
在这个时代，火车的功能不止是载人，它的作用很全面.....
一旁一个女人带着的几只鸡因为刚下了蛋，正不断的＂咯咯嗒，咯咯嗒.....！＂的叫着......
不远处一个老头儿带着的几只鸭子则有节奏的和着......
还有小孩子的啼哭，妇人恶毒的咒骂，男人的咳声叹气，极不和谐的揉搓在一起组成了让人心烦意乱的交响乐......
＂让开......滚开.....！＂随着一句狠厉的呵斥声，车厢的尽头走过来两个男人.....
一个架着另一个.......
那个被同伴架着的男人显然受了很重的伤.....苍白的脸色说明他出了很多血......
＂让他坐在这里吧......！＂我站起身为受伤男人让了座.....
在把同伴扶下坐好之后，那个没有受伤的男人向我用力的点了一下头，以示感谢......
＂这里有止痛药.....！＂望着受伤男人脸上越来越痛苦的表情，我从奶奶的行李中掏出了德国医生为她开的一瓶止痛药递了过去......
没受伤的男人略微犹豫一下之后，接过去，又向列车员要来热水，喂自己的同伴服下......
半个钟头之后，受伤男人的气色逐渐好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也消了下去......
＂谢谢您......！＂他微睁双目，向我笑笑.....
生涩蹩脚的中文让我的心顿时一沉......
＂你们是日本人.....？＂我望向那个没受伤的男人......
沉默片刻之后，他沉着脸站直身体，用力的半鞠躬......
＂奶奶，我们走.....！＂我拿上行李，拽起奶奶去了别的座位......
天黑之前，我们终于到了姨婆家.....
姨婆不是奶奶的亲妹妹，她们同是那个男人的小老婆，又同样在人老珠黄时被他赶了出来......
同病相怜的命运让她们惺惺相惜，所以感情胜似亲姐妹.....
望着姨婆收养的八个表姐，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九儿了.......
陪了奶奶几日之后，我一个人回到了上海......
仍旧是每晚都在唱着那仅有的几首歌，仍旧是自己走夜路回家，仍旧思念着他......
只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没有奶奶在，也就没有了每年都会吃到的生日面......所以下了班之后，我鼓起勇气去了那家面摊......
远远的就望见了他的车和他那班小弟......
只好停在那里，驻足不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拥着她，走了出来，上了车......
孟小东脸上的笑容足以说明她现在过的很幸福......
汽车很快开走了......
而我也终于可以去吃面了......
第一次在自己的面里也加了辣椒......原来竟这样好吃......
隔着热气，我终于落了泪......
＂九儿，这首歌你会唱么.....？＂第二日上班，白经理带着乐队的徐指挥走进了我的化妆间......
＂日本歌......？＂我随着谱子轻哼了几句之后，惊讶的望向了白经理.....
＂是呀，今天咱们这里被日租界的藤田领事包了场，说是要欢迎什么山本少佐.......！＂白经理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不会，唱不了......！＂我冷下脸，把谱子扔给他......
＂那可怎么办呀.....？＂他为难的望向了徐指挥......
＂要不就说她们都不会唱.....？＂徐指挥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哎！你以为日本人傻么.....？＂
＂那怎么办呀.....？＂徐指挥挠挠头，一时也犯了难......＂诶，我知道日租界里有一个日本人开的艺伎馆，让不咱们去请几个艺伎过来.....？＂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呀，快去，快去.....！＂白经理一时眉开眼笑的连忙谴了徐指挥去日租界......
而我们这些今天有通告的歌女则被白经理藏在了楼上的包间里......
＂这挨千刀的小日本，跑咱们这儿干嘛来呀，讨厌死了.....！＂歌女燕妮一边对着一面小镜子画着眉毛，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
＂谁说不是呀.....！＂娜娜也气哼哼的接着话茬......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哎！我现在只求菩萨保佑赶紧把今晚搪塞过去.....！＂白经理惶恐不安的在房间内来回的踱着步子......！
舞会开始后，一曲接一曲的日本音乐听得大家实在憋闷，所以一时都没了话.....
而我因为对他们之后的暴行提前预知，所以心里更是倍感压抑......
＂经理，经理.....！不好了......＂就在大家郁闷的熬着时间的时候，老徐一脸焦急的开门闯了进来......
＂怎么了.....？＂白经理登时站了起来，脸色惊的煞白.....
＂那个什么山本少佐指着九儿的照片，非要让她出去......！＂老徐拍着大腿，语气里带着哭腔.....
＂啊.....？？＂一时我的心惊到了嗓子眼......
＂九儿.......＂姐妹们也围了过来.....有的抓住我的手安慰我，有的落下了同情的眼泪.....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九儿，我陪你去.....如果真有什么事，也算咱爷俩有缘分！＂白经理最先冷静下来，领着我向楼下走去......
＂诶呦，藤田先生，嘿嘿，您老今晚玩的可还高兴.....？少佐大人可还满意.....？＂白经理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
只有我知道，此时他心里是多么苦涩.......
在这个年代，要想生存，人人都要有两张脸......这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啪......！＂那个叫藤田的日本人站起身冷不防的打了白经理一个嘴巴......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白经理微愣了一下之后，旋即恢复笑容......
＂啪......！＂又是一巴掌.......
＂哟，太君，您这是干什么呀，您要有什么气，您就说一声，我自己来.....别脏了您的手.....！＂说完白经理抬起手自己打起了自己.....
望着这一幕，我一阵心酸......
＂我们又见面了.....！＂这时，一个穿军装的日本人走到了我面前......
抬头望去，竟是火车上照顾受伤同伴的那个男人......
＂你叫九儿.....？＂他缓慢的在我周围踱着步子，眼神犀利的审视着我......
我擦干眼角，昂起头，不置可否......
＂你好像很讨厌我们日本人.....？＂他近距离的俯视着我，眼神冷峻......
我依旧沉默.......
＂我也很讨厌你们中国人.....！＂他把脸凑近我，语气轻蔑的悄声说道！
我冷冷的迎向他的目光，不屑的一笑......
＂九儿，这是我的军刀，你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么.....？＂他拿过一把刀，脱下手上的白手套仔细的擦着......
我转过头，不愿多看一眼他如同禽兽般的脸.....
＂啊.....！＂随着白经理的一声惨叫，我连忙回过头......
那个畜生把那把刀直直的刺进了他的身体.....
＂白经理......！＂我哭着奔了过去......
＂九儿.....你.....我.....没本事......我.....！＂白经理话没说完，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后，撒手人寰.......
＂你个畜生.....你为什么杀他.....？＂我发疯般的冲向前去，拽住山本胡乱的撕打着.....
＂巴嘎.....！＂一旁的卫兵冲过来一脚踹开了我.......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的傲慢，你的无礼害死了他......！＂他撇着嘴，整理着那身如兽皮般的军装......＂杀人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征服才是我喜欢做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他的狞笑，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魔鬼......
＂山本君.....不要这样.....！＂这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个和他穿一样衣服的人......
是火车上那个受伤的男人......
＂容田君......！＂山本一愣，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放她走吧.....！＂他的声音依然很虚弱.....
山本没有做声.....
＂小姐，我送你出去.....！＂容田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扶起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感觉这个容田和他们不一样.....
虽然如此，我却并没有让他扶，而是自己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九儿.....！＂出门瞬间山本露出恶魔般的微笑，举起一只手对我做了一个射击的动作......
我不由的咬紧了牙根......
＂对不起.....！＂出了门，容田内疚的低下头......
＂对不起有什么用，血债是要用血来偿的......！＂我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之后，闪过他的身体，向路的尽头走去......
白经理的离去使百乐门歇业了三天......
三天之后，一个大腹翩翩的胖男人来到这里做了经理......
＂他是日本人的人，以后咱们说话做事可得小心点，哎！日本人杀死老白，其实就是为了控制百乐门.......！＂白经理的葬礼上，老徐悄声的和燕妮嘀咕着.....
＂你怎么知道的......？＂燕妮也悄声的问向他......
＂这不明摆着呢么，那天晚上除了咱们百乐门，什么富豪，翡翠好几个大舞厅的经理全都被杀了，就连六国饭店的经理和领班都死了好几个......啧啧......！＂老徐摇着头唏嘘不已......
＂这帮小日本儿到底想干什么呀......？＂
＂哎！谁知道呀......！这世道活着可真是不易呀......！＂
...........
坐在一旁的我突然感到很疲惫......可是这一切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