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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维纳终于平复了心情之后,他决定找修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摊开来再讲出去,不要试图掩饰什么东西,也不要模棱两可地让他蒙在鼓里。
但当他站在实验室门前的时候,他还是哽咽住了喉咙,彻底地语塞了。
在龙舌灯的照耀下,修那些无比细长的手指暗淡地几乎呈现透明的色泽,他看起来更瘦了,如果把实验服脱下,维纳甚至相信,他可以一根根地数出对方的肋骨。
他想把修赶出去,告诉他这个实验室是属于奥兰多的,只有奥兰多才能站在这里,没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但是他舍不得。
只要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在那里忙碌,他就能不断地说服自己,奥兰多还没有离去。
他原来是个如此懦弱的人,只是他从不承认而已。
在化验着试剂的修察觉到了维纳的存在,于是回身对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我没有时间和你面对面地细谈,所以你问什么,我就会回答什么。"
"很好",维纳点点头:"第一个问题,所谓的科尔维亚分部的叛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奥兰多离开之后,西尔某次强行闯入了文献禁地重库,将奥兰多留下的资料抢走了一部分,在逃到了科尔维亚分部之后他便开始对自己进行改造,但是改造的结果不够成功······所以就变成了你看到的那副模样。"
"那诺顿呢?诺顿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诺顿支楞着的耳朵动了几下,他正和小胖蹲在墙角数蘑菇,此时一齐回头望来,一人一猪同样圆溜溜的眼睛让维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还是将话语咽了回去。
修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状:"奥兰多一直努力想将诺顿藏起来,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作为和人形主脑拥有同样血缘的兄长,无论哪方的势力都想将他握在手里。于是在奥兰多离开之后,话事人还是派人寻找到了诺顿,然后将他带到了总部,但诺顿少年的时候受过精神上的刺激,所以造成了人格分裂,最后他强行进入了主控光脑所控制的区域,结果被噩灵侵蚀了。"
维纳抱着手臂,脸上浮现出了"想要继续听下去"的神色。
修手里滴放药剂的速度渐渐减慢了,他似乎并不想继续开口:"诺顿到来之后,他的行为一直由我直接负责,所以将他抹杀的指令······也是由我执行。"
"你真的下得了手?"
"与其让他那么痛苦地活下去,倒不如结束他的生命。"
维纳冷笑了一声,倒也也失去了刨根究底的兴趣,但修似乎想把憋闷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在抹杀了诺顿之后,我也一度陷入了精神混乱的状态中,直到我开始养仙人掌,把对他的愧疚寄托到长满尖刺的植物上。在我的精神稍稍稳定之后,便被授予了帝国自由人勋章。"
"自由人勋章是在那之后才被授予的?"
修握着滴管的手掌停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动作起来:"话事人与我单线联系,他告诉我,西尔利用诺顿创造了一个完全相同的载体,试图通过他汇聚某种未知的磁场和电波,进而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人们的思维方式,将潜意识中的阴暗面与自我意识不断地放大,将法-律和道-德所铸造的枷锁打破······你懂我的意思吗?"
维纳已经走到一边把小胖捧在手里逗弄了起来,闻言便心不在焉地回了一个"嗯"。
"所以我被派遣到了科尔维亚分部,将奥兰多剩余的一部分资料也带了过去,目的是让那个没有生命的诺顿苏醒。说到这个,上次的泥石流事件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但为了获得西尔的信任,我没有其它的选择。"
"也就是说,奥兰多在脱离了噩灵的掌控之后还是自爆而死,是为了修复被诺顿破坏得一塌糊涂的道-德-感?"
修颇为艰难地回过了头:"计算量太大了······如果是在帝国的主控室里还有一部分成功的可能,即使是奥兰多的大脑,想在短时间内修复如此巨量的数据、调整那么紊乱的磁场也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他当时正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承载那样的爆裂式冲-击。"
维纳的手掌已经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小胖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挤-压,于是哼哼唧唧地试图逃跑,好在诺顿听到了它的呼唤,于是从维纳的手中将它抢走,带着它一溜烟地逃离了。
"那你呢?",修突然走上前来,他绿宝石般的眼球实在太迷人了,即使散发着冷意,也依旧拥有美丽的波光:"失去奥兰多之后······你准备怎么做?"
维纳突然后退半步,他的手掌和嘴唇当即就被咬破了,强自支撑着的坚强似乎在一块块地崩塌:"他早就说过,我的人生,我所盼望的生活,都会完全地崩塌重建······而这种重建并不是我希望的。"
"只有这一句吗?"
修突然几步踏上前来,他细瘦的五指骤然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般紧握成了钩爪,似乎能扎进维纳的肩膀,然后将他按进墙壁里去:"他还有没有说过什么?你再仔细想想!"
"他还说、他还说······"维纳绞尽脑汁地在记忆搜寻:"他的原话是'从这里向下五十层的那个空间你是没有权限进入的,如果你真的进入了我所禁止的空间,那么你的人生、你所盼望的生活,都会完全地崩塌重建--而这种重建的结果,可能并不是你所期望的。'"
修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感到那些翻涌的血液全部挤入了他的大脑:"不会的,不,不会的,现在的科技还完全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即使是真的如此,那么也有法律的制约,不对、哪里来的法律,他就是这座小岛的法律······"
那种既不甘又喜悦、既混乱又无奈的表情在修的脸上太少见了,而他的瞳孔已经完全竖成了一线,在维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推开维纳,急匆匆地向下跑去。
"你做什么?"
维纳赶紧跟了上去,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拼命地跃动,好像血液都汇聚到了耳边,有一个念头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成型······
不会是······
那个空间甚至连电导门的阻碍都没有,或者说,是在奥兰多从这里离开之前,就人为地将全部的障碍都清除了。
在上百盏龙舌灯同时亮起的前一秒钟,维纳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就缩回了直梯里。
他害怕了。
他退缩了。
他不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也不想知道。
奥兰多只能有一个······没有属于他的灵魂和精神的人,就不是奥兰多。
等修再次踏入直梯的时候,他的眼里闪烁着狂热的精光,那些碧色的水液都被烧干了,留下的只有一片墨染的焦黑:"他早就做到了!八具义体!他居然早就做到了!他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了么?连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他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我既然能让诺顿醒来,就一定能让他醒来!"
"醒来的那个人,真的就是奥兰多吗?"
维纳贴着直梯的边缘渐渐站了起来,他略略颤抖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的性格、思维、以及其他的一切,真的都能回来么?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噩灵,那该怎么办?"
修慢慢地垮下了肩膀:"只要他发散出的磁场和电波能与他本人的频率同调,那么回来的就是他本人。他将离开安全岛前的-肉-体-完全复制了,你知道复制是什么含义吗?就是除了在总部的记忆外,他保留着你们在一起时的全部回忆!他的身体机能是完全正常的,只是无法清醒,我会尽量加快自己的速度,但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一百年······他才可能回来。你会等待他吗?"
"那你呢?你怎么办?"维纳感到自己心中的恶魔露出了尖牙,那尖牙上还铸着倒钩,不见血就誓不罢休:"诺顿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真正地清醒,如果他知道帝国对他做了什么,啊,不对,是你对他做过什么,他要如何才能善罢甘休?他如果执意报复,你要如何才能熄灭他的怒火?啊,对了,除了诺顿之外,还有个基尔夫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你身边,你的魅力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维纳。"
"什么?被我说到痛处了吗?"
维纳用力挺起了胸膛,却把头撇到了一边。
"这里不是帝国,我也不是基尔夫,也不是古斯塔,也不是诺顿······你想哭就哭吧。"
"别开玩笑了",维纳通红的眼眶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遇见他之后,老子吐出的盐比吃进去的还多,好不容易用假怀孕把他骗回了神智,却连话都不和老子说一句,这个混蛋,这个混蛋!他怎么敢!"
妈|的,沙子进眼睛了······
如果把世上的难度状况分成十级,那么"安慰别人"对修来说则是难度最高的等级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却连话都不知要如何吐出一句。
所以在直梯到达顶部的时候,他就忙不迭地跨了出去,将那个静谧的空间完全留给了对方。
修彻夜都没有休息,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让他的大脑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所以在他第二天因为眼睛太过酸涩而摘下眼镜的时候,注意力便被旁边的东西完完全全地吸引了。
这真的是他见过的最为简单,却最为色相味美(看上去)的煎蛋了。
那些黄橙橙的油星还在蛋饼上冒着小泡,溶解下来的汤汁点缀着翠色的卢木叶,而那些卢木的嫩蕊在旁边鲜脆欲滴地散发着甜香,修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向煎蛋飘了过去,然后又转到了维纳脸上。
维纳马上后退了一步,当即就色厉内荏地吼道:"看什么看!"
于是修又低下了头,他也不管别的,只是伸出手,就直接往煎蛋那里抓去。
"喂?你们怎么都是一样的习惯?不知道会被烫伤吗?"
维纳塞了刀叉和筷子到他手里:"选你喜欢的那个。"
"刀实在太钝了。"
"你切个煎蛋而已要那么锋利的刀有什么用啊?"
"叉子实在太短了。"
"我看是你的手太短了吧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把手举到嘴边吗?"
"筷子实在太细了。"
"你如果太-饥-渴-的话就去找诺顿或者基尔夫或者柱(自)状(慰)物(棒)解决啊筷子的粗细和你吃不吃煎蛋有关系吗?"
"呃,其实我对鸡蛋过敏。"
"······"
实验室外的诺顿和小胖根本不知道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接连不断的惨叫不时地撞破耳膜,但他们俩对此情景从根本就见怪不怪,于是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一人一猪就继续蹲在墙角数蘑菇了。
古斯塔又一次烂醉如泥后,不知在谁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他揉了揉因为宿醉而晕眩的太阳穴,突然对这种安定不了的生活感到厌恶,于是他直接把身旁之人从床褥里揪了出来:"我说,你是不是也没有伴侣?干脆和我结婚吧。"
"······嗯?"软软的鼻音犹自带着感冒后的沙哑,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清醒,更不要说对古斯塔的问话做出回答。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古斯塔昨天喝了太多,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就滚了床单,他相信对方也是一样,于是他使劲摇了摇乱成一片的大脑,定睛向对方看去。
"我了个擦!怎么是你这个天杀的家伙!你他妈的搞了老子的omega,居然还随随便便的和人上-床!"
与古斯塔的夜夜笙歌相比,大量的重建工作都堆在了基尔夫的肩膀上,他在帝国总部的办公厅里整理了一夜资料,后来趴在桌子上就迷糊了过去,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户外洒到了他的面前。
一小棵仙人掌依旧在桌前凝视着他,那个时常摆弄着植物的身影却消失了。
好像从来只是个夜晚才会出现的幻影,然后在阳光升起的时候就会化成一股青烟。
基尔夫越过窗户向外望去,已经有许多蜂窝飞艇在交通线上飞来飞去,工作人员们也陆续走进了直梯,大楼下那个卖早餐蛋糕的摊位前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街道被阳光照亮了,那些腐朽的阴暗如同重获了新生般浮现出了抽绿的嫩芽,静悄悄地绽放出了迷人的芬芳。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