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番外系列之古剑奇谭（四）（1 / 1）
困在青玉坛客房内，黄蓉反复自问为何会冒失赶来救欧阳少恭？但因他像萧商容还是因他对她流于表面的关心？不得结果，而真正的结论是她一冲动非但没有抢回欧阳少恭，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在青玉坛生活时间变得很神奇，黄蓉算不出时辰，也不知具体困了多少日，想来没有三天也有五天。这三五日里来看她的除了欧阳少恭就是寂桐。
其实黄蓉是想不明白何以寂桐背叛欧阳少恭得这么干净，偏她还满眼挣扎我为你好，做了不还是做了，背叛就是背叛！真弄不懂她的心思。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搞得她都发现了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暗藏不动声色的人，露出那么显而易见的愤怒悲伤。
嗯，为欧阳少恭默哀。该！让他牵连她被抓这么多天，无聊得要死。呸！真死了她也不过放过雷严、寂桐什么的！她要去找商容啊！
黄蓉靠坐在床榻上抱膝看天，心里哀声一片。寂静的房间只里听得见她的呼吸声。真是可恶，让她呆在这么安静的地方，没有喧嚣热闹，那会让她时时想起于她来说是三年前，于这方世界来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也会想到父亲，冯蘅不在她也走了，黄药师当情何以堪？
想着想着黄蓉眼泪不由流下来，她抱紧自己哼唱起萧商容常弹的曲子。寂桐来时她正唱到一半，老妪的脸上万分震惊，像是承受了什么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痛苦，寂桐摇摇晃晃走进来。黄蓉脆如夜莺的歌声立时停下，她不解的看着仿佛随时都要倒下的老人。
寂桐张了张嘴，心里发苦：“少爷竟然连这首曲子都说给你了？”
“这首曲子是商容……”他曾说过，此曲乃是他所谱，世间唯他知调子，难道是萧商容流传下来的？还是说欧阳少恭就是！黄蓉抬头脸白如纸，“这曲子是不是你家少爷所作？”
寂桐眼神复杂，她摇头咳嗽了几声，才道：“姑娘自己去问他吧，我……我不知道。”寂桐亦或巽芳，她面前的黄蓉青春靓丽，岂是容颜不故犹如昨日黄花的她可比？放下送给黄蓉的饭食，巽芳强行克制住翻涌的嫉妒心酸，告了辞退出房间，余黄蓉独自在内胡思乱想。
巽芳踉跄的离开青玉坛上层，匆忙之间竟未察觉黄蓉房外还站着一个人。杏色衣角，眉目温和却暗敛刚毅。
屋内二人对话欧阳少恭听了个全，黄蓉一首《榣山遗韵》唱出呼之欲出的答案，加上瑾娘一卦，黄蓉总说他与某个人像，欧阳少恭拧着眉，几乎猜到了所谓真相。他闭眼，过往一幕幕血腥似滑过喉间，涩得他全身发苦。往时只有他跨越轮回寻访亲友而被当做怪物对待，怎知有一日，还会有他人不计辛苦的找他。何其幸运。
可是，你不觉得太晚了吗？他曾疯狂的解剖人体，只为看看那血是冷是热；他也曾一个法术灭人家满族；蓬莱天灾毁灭他仅有的阳光温存，上千年的寂寥孤苦。获罪于天，无所禘也，种种仓皇无措，痛苦挣扎，这般执着如何能再回头？欧阳少恭满嘴苦涩，倏尔，睁眼又恢复平日风采。
他上前推开房门，屋内的人一愣，欧阳少恭若无其事温言道：“黄姑娘。牵连姑娘至此，在下实在心有愧疚。姑娘且放心，雷严有求于我，自不敢将你如何，今日我向他交换了一个条件，日后姑娘可以……”
“我想问你一件事。”黄蓉直接打断欧阳少恭。后者一怔，眉睫轻轻下垂。岂会不知面前的女子要问他什么？欧阳少恭在心中长长一叹，果听黄蓉问道，“欧阳少恭，你当真不知道萧商容，那么寂桐说你会《榣山遗韵》，这曲子你从何处听来？”
闻那一句《榣山遗韵》欧阳少恭心中微动，回答时却依能处之泰然：“当不会骗姑娘。至于说那首曲子，乃在下机缘巧合之下在坊间听闻，一时喜欢，便记了下来。黄姑娘可有何疑问？”
疑问？黄蓉的疑问很大。她紧盯着欧阳少恭，对方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破绽，没有说谎的痕迹。黄蓉低头苦笑。她竟为寂桐一句话来怀疑欧阳少恭。就因为通身气质像萧商容，但因为一曲《榣山遗韵》？就凭这些凭什么认定他会是萧商容又或是他转世？
黄蓉疲惫的闭上眼睛：“你来找我什么事？”
“适才被打断，差点忘了。此来告诉黄姑娘，姑娘可以自由走动了。”欧阳少恭道。
若是在此之前将这好消息说给黄蓉听她或许会很欣喜，可现在唯余疲倦，她懒懒道：“我知道了。”
见她这副模样，欧阳少恭了然于胸：“姑娘既累了，在下不便打扰，好生歇息。”他抬脚跨出黄蓉房内，回身掩门时黄蓉还是那副样子，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阴影里，绝望无助。欧阳少恭迟迟关不上门。他记得她刚才说出了那首曲子的名字，他鲜少与人提起，除非更为亲密之人，比如巽芳。
若一切如他猜想那般，这女子与他的过往定有一段温馨的故事，太子长琴千万年来都不是一个冷硬心肠的人……如今的欧阳少恭执着于这条路，令蓬莱重见天日，自巽芳死后他从未停止过这个可怕的想法。任何人都不能阻止。那是他对他唯一妻子的拳拳心意。而此时此刻，欧阳少恭心下一软。他想，或许该去看看衡山洞内的刻字了解一下了吧，但在此之前……
欧阳少恭语重心长：“黄姑娘，青玉坛之事后少恭望姑娘可以离开百里少侠等人，不要再牵涉进里面去。这是在下对姑娘的忠告，言尽于此。”
木门‘吱呀吱呀’响，原本光线就弱的房内更显得黯淡无光，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黄蓉仍一直维系着抱膝埋头的姿势，仿若天涯再无知心人，独留她一人唱一段旧时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严遵守同欧阳少恭的诺言派人撤掉守卫结界时黄蓉依旧不动，好像她只是一尊雕塑，没有人的喜怒哀乐。她抱着自己，陷入沉沉黑暗。
梦境里，大抵是日有所思的关系，黄蓉竟看见欧阳少恭和萧商容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他对着她‘姑娘，姑娘’，温柔却疏远，这绝不是黄蓉所想看到的。
那一刻黄蓉的心沉入无底的黑暗，与寂桐、欧阳少恭一番对话她才突然想到。她可以把欧阳少恭想象成萧商容，也可以把其他人想象成商容转世。那么，到底谁才是商容，又或者轮回一次谁都不再是她的商容了！她不敢想，若欧阳少恭当真是萧商容，又或者别人才是，但都对她礼貌疏远，甚而爱上别人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黄药师说得没错，她还是太天真了。回去桃花岛的时日，黄药师不是没与她分析过种种可能，她自己也想过，却总以为人定胜天，能胜过天意。可这太难了。光她一人努力，萧商容的转世呢到底想不想要这份努力？
只要一想到可能找着‘萧商容’后，他会喜欢上别人，看她的眼神陌生至极，黄蓉便怒火中烧不可遏制。假使真有那么一天，她不敢肯定她是会报复着与他同归于尽，还是选择尘归尘，土归土，再不相往来。
既然如此，早晚都可能玉石俱焚为什么不放弃？为什么不放弃？哈～怎么会舍弃放弃。黄蓉泪湿青衫。
总是这样天弄难耐。自是深情不悔，奈何情深缘浅。
再次醒来时黄蓉手脚酸麻，眼睛肿得像兔子，寂桐看不过去拿来东西给她敷眼，黄蓉道了声谢。左右无聊，青玉坛也没几个人和黄蓉说得上话，她便有事没事常和寂桐聊天。
黄蓉最最好奇的是寂桐缘何背叛欧阳少恭，雷严何德何能能说服她？可惜每回问起寂桐皆是一脸痛心，不堪回想，谈话就到这里结束。黄蓉耸肩，为欧阳少恭默哀。
从欧阳少恭极力否认萧商容起，黄蓉便不再直接或间接试探于他，女孩子的心思敏感，她如何能感觉不到欧阳少恭对她的心思还不如百里屠苏？嗯哼，都不如一个男子重要了，怎么会是对她视若珠宝，不惜将云华送上门给她戏弄的商容呢？
黄蓉在心里给欧阳少恭打了个大叉。可是，你知道的，很多事情往往不随人愿。
给黄蓉解禁后没见她想着逃跑，最多给青玉坛弟子下个泻药泄泄愤而已，做得不算太过分，欧阳少恭的人雷严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对她的看守也就弱了起来。黄蓉开始没事往衡山跑。青玉坛气氛太凝重，她很烦，衡山风景不错，适合散心。
这一散就散出问题了。
刚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一片，不太好走。黄蓉眼尖瞧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密林深处走。等黄蓉看清是谁，心中好奇，忙暗自跟了上去。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恰巧是常来照顾黄蓉跟她说话解闷的寂桐和青玉坛篡位的掌门雷严！这两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寂桐年老身体不利索，她晃着年迈的身体，艰难前行。黄蓉心里暗骂雷严狠毒，一个老人家都要折磨。
走得久了一处山洞出现在眼前，雷严和寂桐双双走了进去，黄蓉愈发疑惑。若是商谈秘事什么地方不能谈，偏要到这么远的山洞里？不会是与背叛欧阳少恭有关系吧？
黄蓉不敢靠太近，山洞不好藏身，只得躲在外面静听里面二人的动静。其中寂桐声若蚊蝇听不清楚，只有雷严大嗓门，声如洪钟，可到底也因为相隔略远，黄蓉只能听个大概。
“你说有证据……带我来这里何意……哈哈哈……我竟然得知了丹芷长老……他竟然……不错不错……寂桐又怎么……你……你竟然是巽芳公主！哈哈哈哈……丹芷长老一定想不到，一定想不到。啧……寂桐，呵，巽芳公主这次可要多谢你……当然，答应公主的事雷严……我知道……”
断断续续的对话，黄蓉不明就里。声音停歇后，两人从洞内出来，黄蓉隐去身形，等他们走远了才跳出来，好奇的走进山洞。
人对秘密都有一定的好奇程度，黄蓉不例外。她进入山洞后看到的是一个仙人堕落凡尘的故事，可怜又可悲……那位堕仙的记载还算全，黄蓉看完唏嘘不已。怨不得雷严会发出那种古怪仿佛得知什么惊天秘密后大喜的笑声。果然是惊天秘密啊。黄蓉挑眉。
那么这个人会对百里屠苏好就绝对没有好事，会告诫她离开百里屠苏，说明他正在谋划什么事情，那她到底要不要离开？一方面是红玉他们的好，一方面是像萧商容的欧阳少恭。
啊，好像没有看到记载里有萧商容三个字，黄蓉放心了。啧，被结发妻子背叛，这位堕仙该更癫狂了吧，更让她意外的是寂桐居然是巽芳！这出戏还真是百转千回。
黄蓉八卦完后转身出洞，将将转眼之际，洞内一处极是隐秘的地方有杂草掩盖，黄蓉眼尖瞧见杂草背后有些微凌乱的字迹。隐隐约约她看见了一个名字，满角落皆是……那是她的……名字……
黄蓉心跳如擂鼓，她颤抖着手几次欲拨开杂草却怎么也拨不开，好几个来回才做成这件很轻松平常的事。然而，里面的内容却一点也不能算轻松……
黄蓉一瞬间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反应不能。很久很久之后她才闭眼，心里五味杂陈，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颇显无助凄惶，她捂着嘴掩饰几欲出口的嘶鸣。
不起眼的石壁，除了黄蓉的名字占据整个角落，上书还有一行字，字迹清秀柔中带刚——
萧商容，男，琴川商贾萧袁独子，云华为友，岁十八，幸遇一女曰黄蓉，但愿执手不离。
最后一行字，略显得癫狂且乱——
渡魂为窗外杜鹃，日日守候，获罪于天，终不得安，黄蓉失踪不得其影，再次归家被视为怪物，失手灭萧家满门……
漆黑的山洞里，法术的明光忽明忽暗，洞内的女子终是不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