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家自西方传信来(1 / 1)
穿过栈道,遥目可见夜白正牵着野菜马儿往北垭而去。
千弦勒马止步,举目远眺,北垭此时正被笼罩在湿意朦胧之中,然而她却并未觉有雨后的清新之感,看着那里的一砖一木,心里反而越发沉重压抑。
千弦长长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怀音,认真问道“说吧,支开夜白,来这荒郊野岭,你是想做什么?”
栈道之上,细雨蒙蒙更显出几分烟染云霞之意。
“千千,我们还是及早回去吧,山爷的事宿西迟早会来。”
“哦?他来催着让我们回去了?”远处山脉起伏,千弦挑眉问道。她撩开散在一旁的碎发,接着道:“怀音,近在眼前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我想带圣十三回去,只要有了圣十三的精魄之血,要想找到她的尸身所在,应该不难。”
她抚摸着身旁的白菜马儿仿佛是自言自语:“在外流落百余年,至今依旧尸首难觅……”说到此处,似有不忍,将头靠在马儿脖子上,藏起脸上全部情绪,顿了顿她缓缓道:“怀音,在幻境之中,我曾听古陌弹起原乡。那琴声,苍凉孤寂,真正是冷到了心底,冷到了四肢百骸。怀音,圣十三,她是想回去的……”
沉默无言,四周是幽篁山鬼呼号,明明是白日,却无端生出几分暗翳,让人几疑是梦。
“千千,没有时间了不是吗?”怀音上前一步站在她身旁,眼中是难掩的惆怅意味。
“怀音,就让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可好?”
狂风呼号,栈道之上细沙纷扬而起。她的嘴角依旧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怀音听得千弦一番话,只觉心中仿似被碾过一般,钝痛中带着点无奈与沉重。
他微微扭开脑袋,无可奈何叹息道:“也罢,千千,这一次我们就带着山爷的精魄之血回家。”说着他双手如影迅速变换法诀,一股绵柔之力自掌心散出。
雨已停歇,北垭凉意甚重。夜白随手将马儿缚于树干上,自顾自站在石碑旁,细细看了两眼,伸手擦去石碑上沾染的雨渍。
远处为进出北垭的栈道,曲折蜿蜒,险险立在半山,在拐角山坳附近,忽见有强光闪现,一股磅礴之气簇拥着白色大鸟,扶摇直上九霄云天!那鸟生有双翅却没有羽毛,通体纯白,样子甚是奇怪,夜白凝目还待细看,那鸟却在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怀音几个跳闪已先一步到北垭,夜白抬眼望去,百余米之外,千弦正打马而来。
“驾!”她欢快催着马儿,声音清扬愉悦,忽然旋身一起,凌空而立,她冁然而笑道:“白菜!我们比比谁先到!”说着身形更快,若展翅翔鸟朝着北垭急速前来,马儿亦发足狂奔,一人一马竟跑得欢畅,转眼,若离弦之箭冲进北垭。
“嘶……”白菜马儿来势甚猛,几乎刹不住,转了几个来回方险险停在石碑前。夜白饶有兴味瞅着马儿喘粗气,却见千弦意态悠闲懒懒而来:“白菜,你未免太过玩命了……”她伸手要去挠马脖子,眼角余光忽见腰间挂着的葫芦正往外渗着黑气!与此同时,天地邪气聚拢,冲着那黑气扑来!
急如劲风,千弦防备不及,纵然有正气护体,依然被冲得向后踞咧了一步!几人目光一凝,方看到那黑气中竟都是罂噬!只那一愣神的功夫,葫芦已经被啃食得剩下薄壁,小狐狸蜷缩成团,一动也不动。它的周围有一层光晕环绕,极盛却不刺眼,反透着暖!
夜白挥剑一挑,哐当一声闷响,葫芦掉落地上。
“开!”怀音捻诀,虚空燃起幽蓝光束,朝着那密集而来的罂噬吞舐,然而罂噬在蓝光下并未有所损伤,反而从黑气中冲了出来,转头缠向怀音!
怀音为上古巫将,气息一向藏匿。罂噬好食灵气,以此滋养。虽然怀音并非好与之辈,然而毕竟寡不敌众,不消一刻便被密密麻麻缠住手脚,一时脱困不得。
夜白横剑于胸前,但见他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身形轻而易举便挡在千弦面前,青光一闪他右手御剑,那剑锋透着凌厉气势直指纠缠而来的罂噬!行云流水,只见他左手再一挥,啪啪啪便扔出几把黑色银针,整齐一致皆是半截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半弧形。
而那弧形之外罂噬稍稍一顿,却见青光一闪,瞬息之间已被齐刷刷皆被砍成两段!就在这一缓之际,怀音摆脱纠缠,纵身一跳,便落在千弦身旁。
风贴着地面,扬起细密沙尘。三人凝眸望着虚空,忽听得咔嚓一声,紧接着自扬沙之后传来阵阵扑翅的破空之声。
怀音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叫道:“大事不妙!这狐狸身上竟有山爷的精魄之气!”
千弦双眉微蹙,望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罂噬,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轻叹口气,紧接着但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初时尚浅,渐渐由雾状凝聚成团,宛若正午之阳,光芒四射!千弦一瞬不瞬,双手捻出法诀,伸手朝着那红光送去,但见空中红光大盛,那云集而来的罂噬尽数被拦在百丈之外!
随着这术法的施出,她清晰感到,身体中那为数不多的灵力正极速消耗,四肢百骸透着虚弱,一点点,她仿佛可以看到生命如寒冬霜花大片大片凋落枯萎……
“千千,不可胡来!”怀音急声阻道,然而此时千弦已经唱起颂诀,又一道红光接踵而至!其光霸道迅猛,以迅雷之速冲向云霄。
就在此时,蓦然一声尖啸自天地间回荡,破开浓云惨淡。
众人抬头望去,此时北垭上空,一只白色大鸟正飞旋而来。紧接着道道透明光斑若飞扬细雨般轻盈撒下。
那透明光斑自内散发出一道道红色光芒,环绕在千弦左右,紧接着空气中蓦然传来一道甚是清爽的花香,流水淙淙之声不绝于耳。忽而浓雾大起,有白袍老者自那朦胧雾气中缓步而来。
“你这老东西,每次都那许多花样!”怀音双手环胸漫不经心调侃道。
“怀音,你出来这几年,怎么反倒是不济事了。”浓雾散去,老者白袍白须,笑呵呵看着怀音,摇头叹道:“还要千千护着你,着实太丢人。”
怀音闻言翻了个白眼,撇嘴道:“若非精魄之血不在身上,我们何来这般窝囊!”
“长老,你可来了!”千弦上前一步站在老者身旁。自腰间抽出长鞭,递向他:“喏,给你。”
长鞭在手,但见那白袍老者只虚空一击,那长鞭底部的图腾蓦然出现,透着一股苍老的气息,令天地为之变色!此时长鞭方显出真正的力量来,只见长鞭一甩之下,那原先被困在光障之外的罂噬竟被破开身体,再一鞭,激起层层细沙,罂噬尽数尖声厉啸,宛若水汽般,蒸腾消散。
随着一连串的鞭打,天空此时出现一道透着银色光芒的诀阵,强光一照,周围已是另一番光景。
此处与北垭一般无二,山林里环绕着的依旧是那湿重雾气,不时有山鸟啼唱,四周宁静祥和。
千弦重重舒口气,对着老者眨眨眼睛,伸出手问道:“东西呢?”
“你执意如此?”老者郑重看着眼前少女,有些踌躇。
“对!”她轻点头,一脸坚决。
白袍老者沉默片刻,自腰间掏出一块锁形玉佩。此佩底部沉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图腾,道道红光耀眼夺目。
千弦席地而坐闭目吐纳,运转血脉,渐渐吸收着那红光带来的灵力,先前的困顿一扫而空。不过半刻钟,那薄如轻烟的红光尽数消失不见。千弦微展眉梢,正待睁眼。听得老者轻声道:“精魄之血可是给你送来了。宿西还说,待此事了结,便速速回去吧。”
她本想答好,却忽然后颈一痛,脑中困顿袭来,懊恼抱怨还未出口已沉沉睡去。
怀音一惊,看着老者:“这是做什么?”
“早在一月之前便该回去的,怀音,你这不是在帮她。”老者意味深长看着怀音,顿了顿又摇头一叹,道:“精魄之血与九空的图腾相克,十日之内必得回去。你好生照顾她,我先回去了。”
怀音略略点头,轻声答应。老者大袖一扬,浓雾重又刮起,翩身而去。
四周沉在静寂之中,千弦微微动了动,脖颈处传来阵阵酸痛,背后粗糙的树干硌得她难受。她龇牙咧嘴着转醒,顿了片刻好像才恍然忆起些什么。
眼前夜白正百无聊赖逗弄着那葫芦,千弦揉揉脖颈,拿起地上的长鞭,怀音此时亦看了过来:“长老走了。”
“知道。”她懒懒应声,心念一动,手指微曲变幻法诀,对着那葫芦轻轻送去,葫芦上凭空出现道图腾,幽幽散着金光,随着那光拂罩,葫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千弦的身周散着淡淡的光斑,虚空之中一片温暖。她抬手触摸身上散出的光斑,脸上充满着温和平静:“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光斑仿佛能听懂一般,绕着千弦又转了一圈,隐匿不见。